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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塞尔的浮木_陈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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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都停住了嘴……

'所以,生错了季节的……,生错了地方的,就只有白白的等死了……'

'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搁在这里是生错了地方吗?'

老麻揶揄着他的朋友。

'妈的!你有没搞错,搞不定都生错了时代了……'

'又来了……'老麻笑了起来。

'大概是季节的关系吧!我想布鲁塞尔的冬天,其实真的是满折腾人的……'

'石板路上,许是落在上沿的霜化了,结着白白的一摊泥水,反映着路边的灯,却又晕染成了鹅黄的丝丝点点……。踩在上头,有点湿滑。

北国的冬季黑夜,来得特别的长。

志伟在想,下一季该换双鞋了,这又从台北迂回的踩过来的鞋已经跟了五年了,虽然也只有在冬季时才拿出来就着雪地污泥的穿着,却是也已快磨穿了底,步入鞋子的老年期了……

走了一夜,泥水渗了进去,冻得人脚发麻。

鞋子在提醒人,该回家了,也许,也是在提醒人该回台北去了……

橱窗里排排坐的,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橱窗女郎。

背着昏黄的灯光,或跷着腿,或抠着指甲,一样的都穿着最露骨的情色内衣。。

然而……窗里窗外已是不同的世界。

老麻早失去了来时的兴头,缩着脖子,却还是嚷着……

'哎!真想念我们东港的当归土虱……'

土虱鱼的梦想,竟然在这个冷冽的都市里,像激流……滚动着浮木。

'火车是几点到呀,到底?'

'昨天来电话,说是最后一班夜车。'说完却轻声的哼起了故乡里流行的一首老歌,歌声呢呢喃喃的。

'啊~啊~台北发的尾班车……要开去……'

'这歌太老了。'

'老歌比较够味……'志伟悻悻然的回着。

'我已经很够味了……嘿!嘿!嘿……'

正当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胡诌着的时候,已来到了火车站。

'会不会已经走了……'

'不会吧!我是来接我的长寿烟的喔,我跟那个克里斯可没有什么交情喔……'

'老麻那样说着,却也不太是真的。

'别那么现实么……。是谁跟你说他会带长寿烟来的?'

'你不是说他带了个台北的朋友吗?'老麻凭空就想像了起来。

'什么狗屎啊!他还把你娘带来了呢!我看你这样下去非要病了不成……'

志伟摸了摸头,看也不看他的,还是往火车站的出口处瞧……





欧洲之星

txt小_说天_堂
欧洲之星在欧陆快速的飞驰着……

他倾着身子,窗玻璃有一抹不太清楚的剪影。

飞快的列车,模糊了远处的灯影。

把浓郁的黑,调色成了优郁的灰色。

他笑了笑,告诉自己……其实是自己要那么想的,哪有什么情绪上的灰。

'阿翔!你有看过哥雅的画……晚期的叫农神食子或魔鬼宣教那几幅?'

'应该是,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少来了,那就是没有……,没有人看过哥雅晚期的那几幅画之后还能忘记的……'

'仗着自己可是艺术史学系的学生,克里斯这样点醒着阿翔。'

'那怎样……?'年长的人在说不过人家时,都会有一种怪样子。

'没怎样啊!我只是突然在想,像音乐、美术啊这类的东西,它在一开始的时候,应该也就是原始人哼着,画着的东西么……,怎么搞到最后,反而变成了一种课业或负担什么的……'

'不知道!我并没有读多少书,坦白说,我也只认识梵谷这一个画家……'

'你要我说的话,我认为梵谷……其实应该是一种生命现象……'

克斯若有所思的挤皱着眉头。似乎是苦于言词不能很充分的表达出他的情感来……

'生命现象……'阿翔呢喃的念着。

'yah……,其实每个人,都各有一种反映生命的现象……,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呈现在别人面前……'

'或者……也不一定要呈现在别人面前吧?'

两个人似乎还算是并走在平行的轨道上哪。

'对!就像植物人,他在那躺了几十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反应出了他自己的生命现象来了。'

'那你反映了什么样的生命现象了呢?'

阿翔扭着身子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问着克里斯……好像也问着自己……

'目前啊!嘿……大概就是把我老子的钱花光,念一个跟美术有关的文凭吧!'

'这满矛盾的……。我们都同意,其实美术跟音乐本来就不是一种课业么……,它应该是拿来玩的,拿来玩的东西怎么需要一个什么文凭呢?那把马子也是课业,也需要文凭吗?'

'好啊!那我对把马子的文凭比较感兴趣哪!'克里斯笑了。

'别扯了……!所以说靠着音乐美术赚钱的人都该死……!你说……你凭什么教人家拿钱去买你玩乐的东西?'

'那你呢?你写歌唱给人听,是不收钱的吗?'克里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看你从什么角度去想啊!'阿翔似乎有点不太轮转的应着。

'什么意思啊?'

'简单啊;如果我本来就认定那是生意的买卖,像宗教,我卖你一幅佛家挂图,是生意,我劝你向善升天……是宗教。'

'我看起来都是同一件事……'

'怎么会是同一件事,你去看梵谷的画……’麦田上的乌鸦’好了!'

'你想到他死掉那天的情形;你站在画前;你站在他自杀的位置上;你闻得到普罗旺斯干凉的风^;飞过来了黑压压的一群鸟^'

'你听得见他们呱噪的叫着^;你觉得很悲伤^;你觉得很幸福^'

阿翔自己也陷入了一重迷思里了似的^

'是宗教!'克里斯好心的拉他回来。

'我可没那么清高哪^我写歌;唱歌;一开始都是想今天要赚多少钱;我是商人喔!'

'你怎么知道梵谷在画那些画时;不是想要拿去多卖一点钱^;好去泡马子^'

'也许喔^他肯定是疯了没错;只有疯子才会显现出这种异常的生命现象^''我们这样说一定会被别人干死;但是谁能证明他画图之前;心里想的不是要拿去卖多一点的钱呢?'

'对啊!我想很多少听你写的歌唱的歌;都不知道你心里其实想的是钱哪!'克里斯揶揄着他……

。;



十三区

.t.xt..小.说.天.堂.
十三区的梧桐树,像是在一夜之间都枯黄了……

老麻坐在窗沿点了根烟。

昨夜来了之后就没睡好,像个石膏像,他一直盯着对街楼下的阿拉伯烤肉串店里瞧。

是不是该下去吃个早点了呢?

这样的念头在脑子里,反反覆覆的也不知道有多久了。

十三区的梧桐树,像是在一夜之间都枯黄了……

他记得昨天夜里停在这家旅店前,有点风。

因为是一些斑斑点点的月影打在地上的关系,不经意的抬起头来看,

看那轮藏在满株的梧桐叶片之间的满月,分明还是绿色的……

那一树的梧桐叶在满月的冷风里,分明还是绿色的……。他记得……

怎在一夜之间,全都枯黄了……

他听她说过颜色在不同的光线里会显出不同的反应。

'在日光下是这样……,在月光下是这样……'

他想起她在画布前,权威式的教着他。

三年了……,她好吗?他对她好吗?

三年可以有很大的变化的。

…………………………………………………………………………………………

'月影之下的画作是很少有的……'

'我都觉得是感官特别敏感的人才做得到……。嗯……不如说是神经质的人,才做得到的……'

'你相信吗?我觉得……有些人真的可将时间冻结住……'

'我就不行了……'像泻了气的皮球。

每次说完就有这样的喟叹。然后他就笑着忙去安慰着她。

'老画不好!算了……我想我也没什么指望了……'

像在赌气似颓然坐在画布前。

'我就不行了……'老麻这样想着。

'我就不行了……'如果他也能将时间冻结住,她……也就不会走开了。

…………………………………………………………………………………………

三年可以有很大的变化的……

烤肉串的味道飘过街来……

窗沿上落了一台子的梧桐叶。

老麻挪了挪身子,伸出手去捻了一片在眼前仔细的看着。

是枯黄了!一夜之间,整条街,整个十三区都枯黄了……

不是才十月天么?难道这里要比布鲁塞尔冷不成?

楼面不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

老麻推开窗子,探出半个身子去。

店家在小阳台上随意的种了些薄菏草、波斯菊什么的。柔和了这钢铸的阳台栅栏。

穿过栅栏往下望去,大胡须的阿拉伯师傅转着他那一大串烤羊肉,叽哩呱啦的对着他的女人说着话。

'应该有些咖啡吧?'亮丽的秋是该有杯咖啡……

像点了根烟就少了点浪漫的气息似的……

老麻这才发觉,耗了一夜,一包烟已经没了。

是该下楼去了……

转身进来穿上外衣时,这才发觉挂在床头的那幅仿作的画有点面熟……。

是……林布兰……的什么吧?

…………………………………………………………………………………………

'是林布兰特……,没学问的才那样翻成林布兰……'

她要是在的话,又要那样更正他了。

'这些人名都那样简约的翻的话,再过一百年就都混淆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她很正经的。

'是林布兰特……'老麻拉着拉琏,还呢呢喃喃的那样说着。

跟着她的课,老麻也约略的懂了些画作和人名。

他羡慕那些她说过的'可以冻结住时间的人'。

'是叫什么名字的画呢?'下楼来仍伫立在柜台前想着……

'mr 。;the check out time is 12:00……'

柜台里的老人,也许是因为自己是东方人么,用很烂的英文向他这样说着。

'走了吗?还是再待下来……?'又在脑子里反反覆覆的想着。

柜台后的收音机,女人吃力的唱着老香颂歌曲。

像黑白片那种……冻结住了时间。

老人站了起来,没什么表情等着他的回话。

好像这样的客人他看多了……,也都会有一样的反应和回话。

也许……多了一点体贴的笑容吧!

老麻听见他微倾着身子试探性的问着:

'stay?'

'yah!yah……'而其实并没有真的打定了主意。

'long distance journey?'像是在对自己说的那样。

老人边说着就兀自去处理他柜台上的事去了……

'yah,long distance journey……'

有点心事被猜到了那样子的无奈的感觉。

推开门站在冷冷的风中,烤羊肉的味道更炽烈的弥漫在空气里。

'是该有杯好咖啡的……'老麻穿过街去,站定在阿拉伯餐厅的吧吧前,大胡子问也不问的就摆上了杯子,还往他的杯子里注入了热腾腾的黑咖啡。

他伸手进大衣的口袋,沉甸甸的塞着纸笔。

端着咖啡,就近的挨着一个靠窗的位置,把自己安顿了起来……

'我的布鲁塞尔的浮木……'老麻看着那一整条街枯黄了的梧桐树。

为了再见她一面……,也许是要看她好不好吧?他跑到巴黎来了……

'我是布鲁塞尔的浮木……,一个留学生之死……'

怎么地一直在脑子里重复着这样的字句。

倒了些奶油在黑咖啡里,也是沉甸甸的……

奶油在杯心里转着圈圈,一圈又一圈的……,老半天也不停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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