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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而常常是好坏兼备,善恶并存,丑美并具,二者复杂地扭结在一起。这才体现了人性的深度,剧作家他思考和关注的问题不是好和坏的问题,哪个人物是好人,哪个人物是坏人。作家所关注的是左右着人的,左右着人的命运的是什么?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这种无形的力量,怎么来理解,怎么来看待,曹禺关注的是这样的问题。所以他就超越了好人好报,恶人恶报的戏剧模式。作品当然也不是大团圆结局了。其次,他超越了对现实阶级关系和阶级对立的表现,曹禺同情的,批判的痛诉的对象,往往不是哪一个具体的人,也不是哪一个具体的阶级。而是宇宙世界社会,是人类自身,这是他关注的那个问题。这样他的作品具有了形而上的意义,具有了哲学的内涵。这一点恐怕是对他作品误解,曲解最主要的原因。,再从精神内涵上说,曹禺的戏剧越是优秀的作品,就越具有潜在性。他给编导者改编者提供了一个较大的阐释空间,理解空间,留下了多方探索的余地。他早期这几大悲剧,就是如此。我们看这三个剧的内涵都不是单一的,而是复杂的,具有多层意韵的,所以他给读者给观众给导演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理解空间和阐释空间。那么这其中有的理解不符合作者的本意,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因为形象它所包含的东西,作者未必都能想到,我们常说形象大于思想,就是这个意思。否则的话批评家就没有必要存在了。就是作家在作品中,在形象中所包含的东西,作家都能说得非常清楚,没有空白了,没有余地了,那么评论家、批评家就没有必要存在。事实上不可能是这样的,正是由于曹禺剧作的深邃性、丰富性和超越性,才使观众读者不容易轻易地领会,难以达到审美理解的绝对的同一。不是统一是同一,达不到同一。而当曹禺把他的审美经验人生感受表现得越独特,主题精神体现得越突出,就越容易存在这种理解上的距离感。再说接受者,包括导演评论家在内的接受者,也有他自己的欣赏习惯,也有他自己的艺术趣味,这是在长期的艺术接受中形成的。而且一旦形成,又不易改变,具有稳定性,具有继承性。我们从曹禺的这几个剧的接受可以大略看出,中国的读者和观众,他都有哪些特征?他在理解艺术时,有哪些接受的趋向和理解趋向?我们可以看到这一点。
下面我就从三点来说明中国的读者和观众,怎么看待艺术,他的接受特征是什么样的?第一点,就是现实性的。中国的读者和观众往往从务实出发,重视艺术作品的现实性和实用性,他们对艺术的期待是对于现实生活的认识和了解,因此也高度重视作品的现实意义和它的社会化主题。于是《雷雨》一开始就被理解成社会问题剧了。那么这种观众的理解和要求,也就决定了中国的艺术,不管是小说还是戏剧,现实主义,现在、过去乃至将来,恐怕仍然是文学艺术的主体。戏剧也是一样,相反,像浪漫剧,荒诞剧,讽刺喜剧,幽默滑稽剧在中国都不发达,我们想一想是不是这样一回事。我们在电视中经常看到外国的幽默滑稽剧,可是哪一个幽默滑稽剧是中国编导的呢?几乎没有,我们中国人永远是一本正经,正襟危坐。所以我们的艺术永远是正剧,这是主体。第二点是完整性,中国的读者和观众往往最容易接受那种结构完整,有头有尾的戏剧,对艺术结构的最高要求是紧凑完整统一。就像《雷雨》而不喜欢旁枝斜出,多条线索等等的艺术型式。于是对《日出》的第三幕,对《雷雨》的序幕和尾声才不被理解,才认为是多余的,认为它游离之感。这也体现了中国的读者和观众,他们往往具有的是单一的和线性的思维方式。第三介入性,中国的读者与观众在接受艺术时,常常与艺术贴得很近,或者将自己置身于艺术之中,入乎其内。甚至于将艺术与生活等同起来,在生活中对号入座,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当年《阿甘正传》发表了,也有人说是在讽刺自己,《少年维特之烦恼》在20年代在中国的青年中非常流行,于是很多青年人打扮成维特的模样。这都是把艺术和生活等同起来的表现,那么这个特点,也就决定了对曹禺剧作的接受的命运。最后我再说接受的环境,曹禺曾深情地讲过,他说一个作家,总是逃不脱时代精神的影响,或者是反映了时代精神,或者是反对了时代精神。逃不脱,我们说不仅是作家逃不脱,我们读者我们观众也逃不脱,谁能超越时代呢?非常之难,因此我们说包括批评家,包括导演,改编者在内的广大的接受者,也是要受到时代精神的影响。这一点也就是我在这里所说的接受环境,创作和接受都逃不脱时代,时代对作家的创作,对观众接受的影响都是巨大的。我们看到曹禺的每一个创作,都与时代社会具体环境息息相关,对他作品的理解也是如此。他这几个剧都是创作在黑暗冷酷的旧世界,曹禺个人及家庭虽然生活条件优越富裕,但他并不感到幸福,而是孤独寂寞。这是曹禺较早地体验到了光有物质条件,还是不行的,还要有精神上的理解,感情上的联系,要有人与人之间的了解、同情、关爱等等。但是当时的社会却没有这些,于是曹禺感到痛苦,感到郁闷,于是使他思考人的精神境遇和人的命运悲剧问题。他那么年轻,他自己的生活又是那样富裕,而他的思想老是那么苦闷,这一点评论家常常百思不得其解。他不像鲁迅,鲁迅后来思想的深刻,后来对人生的看透,是与他的遭遇与他的经历紧密相连。所以曹禺虽然物质生活上过着优越的生活,但他的内心他的精神却极度孤独和痛苦,于是他开始思考,思考人的命运这样一个问题。曹禺的戏剧创作不是以量,而是以质取胜的。精神产品和物质产品就是不同,他要求少而精。他要求一个有一个的模样,而不能同一个模样,而不能用一个模式,尤其是在艺术普范化世俗化的当今,更需要曹禺式的严谨。今天我就讲到这里了,谢谢大家。
主持人:曹禺像他最心仪的戏剧大师莎士比亚一样,他最高的艺术追求是创作诗剧。而且人类的最终悲剧宿命也是曹禺先生始终所关注的。曹禺的戏剧艺术世界是无比丰富的,因此他将巨大的阅读和想像空间留给他的读者。我想阅读大师最关键的一条就是怎样与一颗伟大的心灵相贴近,相契合。那么有今天王教授所讲的误解、曲解到理解曹禺剧作的一个演讲。首先我们感到不光是曹禺先生的剧作,任何一部名著,其实有可能都存在着一个误解和曲解。那么我想这也是屡见不鲜的,而且是非常正常的。一方面一个作家,他所说的关于如何读解他的作品的原话,往往是解读这部作品的钥匙,但同时也有一种可能,他的话也可能使你的读解产生误导。最后让我们感谢王教授给我们带来的精彩演讲。(来源:cctv…10《百家讲坛》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