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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的一生与我们不是非常接近吗?我们大部分人把半生的光阴用在学习,渴望利用这种学习来获得成功,那种漫长匐匍的追求正如知了一样;一旦我们被世人看为成功,自足的在枝头欢唱,秋天已经来了。
孟浩然有一前写蝉的诗,中间有这样几句:
黄金然桂尽,
壮志逐年衰。
日夕凉风至,
闻蝉但益悲。
听蝉声鸣叫时,想起这首诗,就觉得“知了”两字中有更深的含义。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一边在树上高歌,一边心里坦然明了,对自己说:“知了,关于生命的实相,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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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的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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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过乡间,看到一位农天正在努力地锄田。我很久没看人用锄头挖地了,就坐在田埂上看农夫挖地。
农夫粗壮结实的上身赤裸看,他把锄头高高举起的样子,逆着光线,看起来就如同一座铜雕,真是美极了。
他也不管我看他,只顾自己锄田整地,一直整地到田埂这边,我看到他全身都被汗水湿透,连长裤都湿了,他友善地对我说:“掘一掘,要来种花生了。”我说:“很久没看见人拿锄头了,现在整地都是用犁土机呀!”农夫说:“这田地只有一小片,用锄头掘一掘,一大的工就好了。”“要歇一下吗?”我问着。“歇一下也好。”农夫扛着锄头走过来,伸手到我身后的草丛摸出一个大茶壶,倒了一杯凉茶给我。“过一个月来看,就可以看到土豆丛一片绿了,那时才好看。”农夫想着一个月后的画面,边说:“咱祖公在说,上地不会骗人,你种作一分力,它就长出一分的东西,上地和人相同,你给它疼惜和尊重,它就报答你,为你开花,为你结果。所以咱的祖公才说:“吃果
子,拜树头;吃米饭,敬锄头。”
我听了农夫的话,非常感动,从此走在土地上,就处处看见土地的报答,看见了每一朵花都有土地那酬答知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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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心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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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到水田边一片纯白的花,形似百合,却开得比百合花更繁盛,姿态非常优美,我当场就被那雄浑的美震慑了。
“这是什么花?”我拉着田边的农夫问说。
“这是空心菜花呀!”老农夫说。
原来空心菜可以开出这么美丽明亮的花,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问农夫说:“可是我也种过空心菜,怎么没有开过花呢?”
他说:“一般人种空心菜,都是还没有开花就摘来吃,怎么会看到开花呢?我这些是为了做种,才留到开花呀!”
我仔细看水田中的空心菜花,花形很像百合,美丽也不输给百合,并且有一种非常好闻的香气,由于花是空心的,茎也是空心的,在风中格外的柔软摇曳,再加上叶于是那么绿,如果拿来作为瓶花,也不会输给其他的名花吧!可惜,空心菜是菜,总是等不到开花就被摘折,一般人总难以知道它开花是那么美。纵使有一些作种的空心菜能熬到开花,人们也难以改变观点来看待它。
我们只有完全破除对空心菜的概念,才能真正看见空心菜花的美,这正是以空心来看世界。
但是,人要空心来面对世界,真的比空心菜还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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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铭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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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是典型的农家妇女,从前的农家妇女几乎是从不休息的,她们除了带养孩子,还要耕田种作。为了增加收入,她们要养猪种菜做副业;为了减少开支,她们夜里还要亲自为孩子缝制衣裳。
记忆中,我的妈妈总是忙碌不堪,有几个画面深印在我的脑海。
有一幕是:她叫我和大弟安静地坐在猪舍前面,她背着我最小的弟弟在洗刷猪粪的情景,妈妈的个子矮小,我们坐在猪舍外看进去,只有她的头高过猪圈,于是,她和小弟的头在那里一起一伏,就好像在大海浪里搏斗一样。
有一幕是:农忙时节,田里工作的爸爸和叔伯午前总要吃一顿点心止饿。点心通常是咸粥,是昨夜的剩菜和糙米熬煮的,妈妈挑着咸粥走在仅只一尺宽的田埂,卖力地走向田间,她挑的两个桶子,体积比她的身体大得多,感觉好像桶子抬着她,而不是她挑桶子,然后会听见一声高昂的声音:“来哦!来吃咸粥哦!”几里地外都听得见。
还有一幕是:只要家里有孩子生病,她就会到庙里烧香拜拜,我每看到她长跪在菩萨面前,双目紧闭,口中喃喃祈求,就觉得妈妈的脸真是美,美到不可方物,与神案上的菩萨一样美,不,比菩萨还要美,因为妈妈有着真实的血肉。每个人的妈妈就是菩萨,母亲心就是佛心呀!
由于我深记着那几幕母亲的影像,使我不管遭遇多大的逆境都还能奋发向上,有感恩的心。
也使我从幼年到如今,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忤逆母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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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鱼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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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北的日本料理店里有一道名菜,叫“烤香鱼”,这道烤鱼和其他的鱼都不一样;其他的鱼要剖开拿掉肚子,香鱼则是完整的,可以连肚子一起吃,而且香鱼的肚子是苦的,苦到极处有一种甘醇的味道,正像饮上好的茗茶。
有一次我们在日本料理店吃香鱼,一位朋友告诉我香鱼为什么可以连肚子一起吃的秘密。他说:“香鱼是一种奇怪的鱼,它比任何的鱼都爱干净,他生活的水域只要稍有污染,香鱼就死去了,所以它的肚子永远不会有脏的东西,可以放心食用。”朋友的说法,使我对香鱼的品味大大的提高,是怎么样的一种鱼,心情这样高贵,容不下一点环境的污迹?这也使我记忆起,十年前在新店溪旁碧潭桥头的小餐馆里,曾经吃过新店溪盛产的香鱼,它的体型细小毫不起眼,当时还是非常普通的食物,如今,新店溪的香鱼早就绝种了,因为新店溪被人们染污了,香鱼拒绝在那样的水域里存活。
现在日本料理店的香鱼,已经不产在新店溪,而要从日本空运来台,使香鱼的身价大大增高,几乎任何鱼都比不上。听说在澎湖某些没有被污染的海域,还能找到香鱼的踪迹,可是为数甚少,早就无法供应吃客的需求了。本来在新店溪旁的普通食物,如今却在台湾找不到故乡,想起来就令人伤感。
每次吃香鱼的时候,我的心清就不免沉重,那种沉重来自香鱼的敏感,在许多人的眼里,所有的鱼做为食物以外,就没有别的意义了。香鱼却不同,因为它的喜爱洁净,使我们更觉得应该有一个清洁的生存空间。在某一个层次上,香鱼是比人更窟贵的,我们生活在一个被污染的环境,到处充满了刺耳的噪音和汽车排放的黑烟,可是时间一久,我们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甚至一点抗辩也没有。
没有新鲜的空气、没有干净的溪水、没有清爽的天空,甚至没有安静的听觉,我们都已经峭焉不察了,面对着一天比一天沉沦的生活空间,有时我们完全失去了警觉。
香鱼不然,它不肯自甘于污浊的溪水,不肯改变自己去适应一个更坏的环境,于是它选择了死,宁洁而死,不浊而生,那样的气节,更使我们面对香鱼的时候低徊不已。
记得多年以前,我在梨山上,参观过蹲鱼的养殖;蹲鱼是濒临绝迹的鱼类,在台湾,只有梨山上清澈的溪水和适当的水温,能让他们乐于悠游,正由于它们独特的品性,使养殖的人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也正因为这样,鳟鱼在人们的心目中,永远不会和吴郭鱼相提并论。
有一次我在澎湖的海边度假,渔民们邀请我到海边去欣赏奇景。那一天,许多海豚无缘无故的游到岸上集体自杀,我站在海岸边,看着那些到处罗列的海豚,它们从海里跳到岸上等待着死亡,却没有人知道原因,我也不知道。
海豚的集体自杀,给当地的渔民带来一笔小财,没有人探问它们为什么拒绝生存,我的心里却充满了疑惑;海豚是一种智商很高的动物,它们到底为什么要集体自杀呢?
是不是心情上受了什么委屈?在以前海面干净的往日,是不是也有海豚自杀呢?生物学家恐怕也无法解开海豚自杀的谜题,但是我深知,海豚的自杀不是“无缘无故”,一定有它的理由,只可惜,我们不能理解。唯一可以理解的是,动物有动物的想法,鱼也有鱼的心情。干净的海,是海豚的故乡;清澈的溪水,是香鱼和蹲鱼的故乡;它们宁可做失乡的游魂,也不愿活在污浊的水域,是做为人的我们,应该深切反省的。
有许多饲养鸟类和热带鱼的朋友,经常向我抱怨,不管他们如何细心照料,鸟和鱼都会无故的死去,我想,鱼鸟的死都不是无故的,因为鸟是属于山林的,不属于笼子;鱼是属于河海的,不属于水箱。现在更严重的是,即使在山林河海,由于人为的污染,许多动物都活得不快乐,恐怕在大自然里,只有一种动物对坏的环境能安之如常,那种动物的名字叫做“人”。
几年前,人们在新店溪“放香鱼”,让香鱼回到它的故乡,据说现在新店溪里已有为数极少的香鱼存活,如果河川不继续污染,将来我们食用的香鱼不必从空中来,而是本乡的土产。
香鱼是我们的,故乡也是我们的,我们千万不要让故乡成为巷鱼拒绝的地方。
——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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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含笑
在乡间的庭院,一个老人带我去看一棵百年的含笑花,说那是他的父亲亲手栽植的。
那百年含笑的高大使我大吃一惊,因为我们平常看到的含笑花只有几尺高,百年的含笑花竟有两三丈高。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棵高大的含笑,花朵开得密密麻麻,香气之盛有如一座香水工厂,方圆几尺的地上都被洁白的含笑花瓣铺满了。
我想到小时候家里种的几棵含笑,盛开时,我最喜欢摘一些放在铅笔盒、放在书包、放在口袋中,走到哪里就香到那里。含笑花的香有渗透力,有时春天过去很久,含笑都谢尽之后,铅笔上还留着春天时含笑的香味,使我写字时有着欢喜的心情。
正在出神的时候,听到老人说:“这百年的含笑开得和它第一次开时一样的香,我如果能像它一样,百年之后也能含笑归土,就好了!”
我说:“阿伯仔,这没有什么问题,你一定可以含笑归土的。”
老人笑了,笑得就如一朵含笑花,那么洁白、纯真,散发着香气。
“不管生命的历程变成怎样,我们每天每天都要含笑开放,让香气飘扬呀!”——看着老人的笑,我心里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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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隙的番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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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砖头的缝隙中长出一株小小的番茄树,不知道是风或小鸟带来的种子?
番茄树从春天时奋力长大,到了夏天就结出与砖块同颜色的果实。
我把番茄摘下来吃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甜美之感,想到因缘的奇妙和种子的不可思议,树和人是多么相像,只要有好的因缘与好的意志力,即使在最贫瘠的土地,也能开花结果。
选择肥沃的地方生长,在人生中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培养好的种子、有生长的意志则是可遇和可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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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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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垦丁公园,一位学植物的朋友带我们进入热带雨林,他告诉我们植物也有争地盘的习性,都是成群成群的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