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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戟片”;而日本电影中虽然已经出现了武士片,但战斗场景多接近于歌舞伎表演。《七武士》成为以后几乎所有的武士片的原型。在这部影片里黑泽明凸显了受到的约翰·福特和西部片的影响,同时又转而影响到好莱坞乃至整个世界电影。《七武士》公映六年后好莱坞导演约翰·斯特奇斯就以此翻拍了《七侠荡寇志》,此后从斯皮尔博格到张艺谋都声称受黑泽明影响甚巨(这也是有目共睹的)。具体到华语电影,除了徐克2005年的作品《七剑》与《七武士》在写实风格上颇有渊源之外,王家卫的作品《东邪西毒》中农民请杀手对抗马贼的谐谑故事,以及王童的作品《策马入林》则描写了强盗洗劫村庄时被农民与官府杀地落荒而逃的“悲惨经历”——虽然风格、剧情、立意已经完全不同,但是多少都有本片的启发。
3。
在《七武士》中有三股势力,山贼、武士、农民。山贼虽然作为反面角色,但只是笼统地作为一个集体进行了外形上的描绘,影片中真正推动戏剧发展的是武士与农民。这部影片的厉害之一就是对人物的刻划。总得来看,武士在黑泽明的镜头下是完美无缺的,以我们的经验“高大全”是非常不好的描写手段,但是在黑泽明那里,每个武士都有鲜明的个性特征,让我们过目不忘。究其原因,是黑泽明将武士们作为一个“人”去写,他们具有独立的人格魅力。久藏的冷静高妙、胜四郎的年轻萌动、七郎次的平和、平八的开朗、五郎兵卫的守序,都让人过目不忘。而首领勘兵卫则代表了黑泽明对武士阶层的最高理想。这从勘兵卫开场剃发救人的故事里就已表明:为救素不相识的无辜孩童,他甘愿舍弃标志着个人身份与尊严的头发;他有着成熟自信的魅力,却总是强调自己一生战斗无数,但都是败仗——只是活了下来而已。在整个战役中,他体现出慈悲、果敢、睿智,既有指挥才能,又具高强武艺,无疑是一个完人。
而对于农民这个阶层,黑泽明只强调了年迈的长老,气盛的青年利吉、自私的万造、低能的与平几个典型形象,多数时候他们只是以一个集体的形象出现,也就是佐藤忠男所谓的“昆虫”一样的形象。概括起来,这部影片中的农民体现了:卑鄙、自私、懦弱、愚昧、散漫,等等一切劣根性。西方评论者认为这里的农民代表者整个人类的卑微和低贱、痛苦与忍耐,因为在真实的历史上,当时的农民并非如此无能,他们常通过发动暴动而获得自治的权力,所以此处并非写实。而东方评论者也认为农民被描写成昆虫(不是围作一团匍伏在地,就是哭号不止四散奔逃)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写照。虽然这两种说法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依然认为影片对农民的描写是代表了黑泽明的主观看法——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基本上表露了他不曾深入地考察和关注过农民,没有把他们当作有独立人格的角色来看待。三船敏郎扮演的菊千代则是联系武士与农民两个阶层的喜剧角色,也是黑泽明对待农民的思想的代言人。这个假武士的角色几乎是为三船敏郎度身订做的,起初你可能会为他即兴的夸张表演有些不适应,但是稍久就会为他的天真所打动,这是七武士中唯一一个彻底没有原型的形象。
4。
《七武士》的结尾部分也符合整部影片的伟大。农民在胜利之后,欢快地歌舞、插秧,这个农田里的场景拍地非常优美、生动(简直可以循环往复地观赏)。在表现农民的幸福(“回复了自我为中心的生活”)时,镜头始终是俯视的。而三个幸存的武士被隔绝在边缘。农民没有任何感恩的举动。佐藤忠男不满地说在这场戏中,黑泽明表明了农民只有生产与生殖能力,而没有精神——只有武士有精神。黑泽明只给和年轻武士在“苟合”过的万造的女儿一个低机位的仰拍镜头,她低头插秧的同时高歌了一句——评论家琼·米伦说这是“黑泽明对农民阶层的最后一句话”。几个评论者都有指出,《七武士》就是描写“武士是如何炼成的”(非关外形与行为,而是精神与态度),年轻的胜四郎是通过性与暴力;而出身农家的菊千代是通过死亡。从这个主旨来看,要为黑泽明做解释的话,他的最后这场戏,倒并非刻意暗示农民的忘恩负义,而是强调武士的孤独与伟大,以及他们消亡的必然——武士的存在就是为了雇主战斗,无论胜败,他们都将失去存在的理由。影片最后一幕是活着的三武士默默走过四个死去战友的坟墓,离去。武士的音乐主旋律响起,压低了农民的歌声,在彻底占领银幕时,镜头摇到高大的、插着长剑的坟墓。只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勘兵卫说:我们又失败了,赢的是农民。
即使是在今天重看,《七武士》的某些令人赞叹的镜头依然让人迷惑,不知是如何被构思出来的,而最后一场泥水中的混战,让人有身临其境的现场感,犹如“不受控制的历史”(琼·米伦语)。虽然有充足的幕后花絮,我还是难以理解要获得这种效果需要怎样的智慧、勇气、耐心和现场才能。唐纳·里奇评论这部影片时,说《七武士》中“动作就是一切”,如同一场“电影临床课”,很多段落都是回归了默片时代的伟大气质。正是影片超强的节奏感,让这部三小时二十七分的影片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半小时一样,丝毫不觉得拖沓冗长。在叙事方面,黑泽明往往只给观众看核心的部分,通过截取、抽离的手法,让观众自己组织他们看到的片断,比如利吉妻子的事件,菊千代的身世。
5。
2006年底前,一本名为《蛤蟆的油》的黑泽明自传。书名很奇特,但说起来也简单,故事起源于日本民间的一个传说:据说在深山里,有一种丑陋不堪的蛤蟆,日本人将它抓到后,就会把它放在镜子前面,让它看到自己难看的真面目,蛤蟆就会吓出了一身的油,这种油据说是非常珍贵的药材。黑泽明自喻那只站在镜前的蛤蟆,“每每回首往事,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丑恶,过去是这般的不堪,因而也吓出了一身油,这身油的结晶就是这本自传”。之所以引这个故事,是我总的来说并不热爱黑泽明,但种种印象中告诉我他是一位谦逊而自省的大导演。我的朋友杜庆春在为这本书撰写的书评,对黑泽明有一个总结,就是“剑道”、“书道”、“人道”,我觉得非常妥当。“剑道”是指旧日本文化中的暴力观,“把暴力的一切负面的残酷性都剔除,而尽情地享受暴力带来的快意恩仇和阳刚之美”,这在《七武士》中表现的尤为突出;“书道”是说黑泽明对“形式美”的渴求,这“一部分来自运动感的呈现,一部分来自色彩和造型的戏剧性冲突”,在《七武士》这部黑白片的片头字幕,形式感就已经非常强,他将当时一般日本电影中“正襟危坐式”的书法,故意倾斜过来,以制造一种强烈的情绪和视觉感受;“人道”是黑泽明作品最为突出的内涵,杜称“黑泽明的‘人道’一方面是朴素的,苍生的生命都值得敬畏或者苍生的死亡也都值得敬畏,另外一方面也是一般的西方自由主义的概念化的‘人性论’的影响”,关于这方面,《七武士》表现得非常复杂,耐人寻味。
《蛤蟆的油》这部书里面没有影迷热衷的(导演自身的)“影片解读”和“幕后花絮”,只有黑泽明自己的人生况味。这本书写到《罗生门》为止,书的最后有一句至理名言:再也没有作者的作品能更好的说明作者了。所以关于电影,有时导演阐释了什么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观众自己从作品中看到了什么,读解是否“准确”都是相对而言的。
爵士乐下的新浪潮先声:通往绞刑架的电梯,1957
爵士乐下的新浪潮先声:通往绞刑架的电梯,1957
路易·马勒(louismalle)拍摄这部惊悚片时不过二十五岁,这部影片被称为“新浪潮的先声”,这部先声之作有着非常浓烈的黑色电影的味道。故事完全设置在一夜之间,两桩杀人案,一桩有其预谋,一桩属于偶尔,二者的联系则是两次意外。如果单说情节不免俗套,不外乎通奸、情杀、落网。但路易·马勒却突破了传统的经典手法,营造出新鲜气氛,使其成为杰作。在影片的两次意外中,机械都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电梯与汽车,这是路易·马勒这位年轻人对战后新时代的敏感。另一方面,这位年轻人并未从道德上、人性上给予批判与同情。更讽刺的是因情杀人的男女竟然未曾出现在同一画面过,他们唯一在一起的场景留在洗印店的照片里。在布莱松风格的影响下,影片的细节非常出色,紧张的环节不但从容冷静,而且简约诗意。多少有一些人的茫然和宿命又无所谓的生命姿态。
据说这部影片在剪辑时,米尔斯·戴维斯(milesdavis)到巴黎演出,在路易·马勒的恳请下,答应用一晚为这部电影完成配乐。当女主角让娜·莫罗失魂落魄的浪迹巴黎黑夜的街头时,米尔斯·戴维斯的配乐适时得响起,这部原声之作不仅开启了电影运用爵士乐作背景的先河,同时也成为这位大师的经典之作。1958年前后,法国的刊物已经感受到电影界的新气息。1958年1月30日,《快报》的封面上刊登了影片《通往绞刑架的电梯》男主角莫里斯·罗内的剧照,并引用了路易·德吕克的一段题词:“从今以后,不仅仅是循规蹈矩的孩子去摆弄影象了”。
这个世界只有艺术家,没有艺术:马嘴,1958
《马嘴》(thehorsesmouth)描绘艺术家、艺术品和社会之间的关系,看似荒诞却又真实。一个自私、暴躁的艺术家,他不想成为毕加索、高更、凡高,只梦想有一面完美的、想象中的、空白的墙,供他完成壁画。他的画作被当作国宝在美术馆展出,人们排着队去观赏,他却衣衫不整地徘徊在街上,居住在破旧的船屋中,依靠诈骗与恐吓维持生活。这个艺术家名为古利·姆逊,是个虚构者。是英国作家乔伊斯·卡里(joycecary)“论艺术家三部曲”的主人公。《马嘴》是最后一部,也是最杰出的。改编的影片有着传统英国电影的冷色调,一切画面都显得非常客观。导演罗纳德·内姆是著名摄影师、制片、编剧、导演,拍摄过商业和文艺卖座片,最值得他骄傲得是作过希区柯克的摄影助理。
在英国人罗纳德·内姆(ronaldneame)导演的电影《马嘴》中,古利·吉姆逊两次作画,都与“破坏”相关。第一次在一所赞助者的公寓中,他绘制了一副国家财富级的杰作,代价是毁掉了那所公寓;第二次在废墟中孤立的大墙上,指挥他的学生与追随者,绘制了一副巨大的壁画,结果是在现实面前亲手推倒了那么墙。影片到达一个既悲壮又玄妙的高潮。落魄又不讨人爱的古利·吉姆逊,离开了他的资助人、他的追随者、他的亲人,放开了他的船屋,漂流在泰晤士河上。这时他已经放空自己,似乎彻底得到自由。当一艘大型海船驶过吉姆逊时,他的眼里,那艘船侧的铁板就是他的墙壁,他的画在内心。关于艺术与艺术家的诠释,在影片结束前得到了升华。
这部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