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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梭糊涂起来,这句好像听过,不过应该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才对吧?
走出屋门,远远祈男就看见锦芳,正蓬着头一身小衣,背对自己站在院里芍药丛前,似在看花,不过祈男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在等自己出来呢!
“姨娘早!”祈男笑意盈盈走到锦芳面前:“怎么这么好兴致,早上起来面也不净衣服也不换,就站在这里吹风?”
锦芳板着脸转过身来:“谁说我在这里吹风?才听金香说这里崩出两只花苞来。倒是难得,这才跑出来一看。”说着上下将祈男打量了一番,见其虽依旧是淡妆,却是艳服。且又珠翠盈头,尤其横插一枝碧玉簪子,单凤斜挑几个大胡珠,粗见素淡,配合一双金簪,却更觉典雅。
“嗯,不错,今儿打扮得还过得去。”锦芳略舒了口气,“不过我还是觉得昨儿我说的那件。。。”
祈男已经向外走去了,装作没听见这话。
锦芳追在她身后:“哎不过也不必太过打扮。也不知今儿来得都是些什么人,要说这杭州城里也没什么好人物,靠得住还是京里大户,也不知老爷有没有替你张罗,其实按长相人品。你是这家里最拔尖的,老爷嘴上不说,每次回家都要多问你几句,想必心里也是有数的。”
祈男更是听不见这种话,她的耳朵可以自动屏蔽这种语言。
玉梭有些难堪地看了锦芳一眼:“姨娘,小姐明白的,小姐才。点了下头呢!”
锦芳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点头?什么时候点了?梦游时点的吧?
她知道自己的话对祈男起不了多大作用,这个小丫头,人小鬼大,心里自有主张。别说是她,就连太太的话也一般激不起什么涟漪。
“不过人家虽不太中用,你到底也卖些力气,”心里明白,嘴上少不得还是要说。这就做母亲的心。锦芳见祈男要溜,紧跟在她身后到了院门:“在太太面前卖个好什么的,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太太好处大了,才不在乎今儿席卖不卖乖!她还指着我给她挣钱呢!
祈男迈出门槛,转身拦住了随之而来的锦芳:“姨娘,你还没换衣服呢!”她提醒锦芳:“看外头人见了笑话!”
锦芳这才悻悻退了回去,祈男冲她嫣然一笑:“放心,姨娘的话都在这里,” 神气静息地,她指了指胸口:“一字不漏!”
锦芳愣住,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眼眶红了。
祈男早已经向外走去,因此锦芳的窘态没人看见,她先垂首,片刻之后方才高高扬起头来:“换衣服,一会儿本姨娘还得去花厅伺候太太呢!”声音洪亮,自信昂扬。
祈男远远听见,偏头看了玉梭一眼,二人相视而笑。
走上游廊,玉梭看见玳瑁匆匆赶来,忙笑着迎上前问道:“姐姐去哪儿?”
玳瑁一见是她,也笑了,停下来向祈男行礼道:“还没多谢九小姐昨儿叫人送来的裙子呢!”
祈男笑说不值什么,又问可有人看见?露儿是个机灵的,叫她避开人些,想必她办得到。
玳瑁笑嘻嘻地回:“从现在开始,也不必避人了。太太喜欢九小姐到了心尖上,园子里现在谁人不知?从来没有小姐回院里要动用五个婆子四个灯笼的,昨儿晚上九小姐可真是出尽了风头呢!”
祈男摇头称不敢,嘴角却微微有些上扬。
玳瑁笑道:“太太才吩咐了,今儿小姐们都去北院,内花厅靠那边近,用过早饭好过去照看。”
玉梭点头:“原来今儿摆在内花厅了?我只当在南院的外花厅呢!”
原来苏家园子分作东西两边,大房东二房西,内院又各有南北两翼,二太太一般起居都在南院,外花厅也设在那里,北院很少起用,内花厅便靠在那头。
不过外院就近北院,少爷们起居在那里,看起来今儿不止有内院设宴,想必外院也有酒席。
“外头有人来?” 祈男心里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
玳瑁笑着点头:“大少爷请了几位公子爷,说给赵家少爷洗尘接风。”
祈男脑子里立刻晃出一裘清冷身影来,白色长衣,风中飘逸。她清了清嗓子,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都有些什么人?”
玳瑁奇怪地看着她,凑近了才听清她的话:“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太太也没说。”
玉梭拉了下祈男,笑对玳瑁道:“姐姐还要去后头吧!就不耽搁姐姐了!”
祈男猛地醒悟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呀!太尴尬了,祈男即刻板起严肃的脸上,虽然双腮上还残留着羞红的粉霞。
玳瑁去了,祈男跟着玉梭,走下游廊,绕上一条自己没走过的小道,沿湖边太湖石下左手转弯,高高低低,曲曲折折,走上青石羊肠小径,有些古藤碍首,香草钩衣。
走完了山径,祈男和玉梭便顺着围墙而走,池水涟漪,依红泛绿,从这里远远看去,又是另一种风情。
堤上一带短短红阑,修竹垂杨,祈男倒看了个全貌,还有些杂花满树,流莺乱飞,已令人尘襟尽浣。
只是走不到半里,又是一堆危石,叠成高山,有十丈多高,如罗浮一峰,俯瞰海曲,挡住去路。
祈男不敢说自己是头一回到这里,不过确实自她穿到苏家,还从没去过北院呢。
“怪不得太太很少去,确实远了点。” 祈男随口找理由,欲听玉梭如何接话,人也趁机慢下脚步,让玉梭超到前头。
玉梭毫不疑心,率先进了石洞,原来这石山下有个洞,隐在丛丛茂盛,丝丝垂缕的藤萝香草之中,若不经指点,外人再看不出来。
一声不 吭,装作熟门熟路,祈男紧紧跟在玉梭身后,绕出洞口后终于长舒出一口气出去,心想自己竟不知道,原来前世的幽闭恐惧症,也被一同带到了这里。
好在很快绕过假山,游廊再走片刻就到了北院,进了月亮门,守门的小丫头以从来没有的恭敬态度对祈男陪笑弯腰:“九小姐到了?二小姐和六小姐已经在里头了。”
祈男笑着穿了过去,悄悄对玉梭道:“看来真是整个园子都知道了!”
玉梭抿嘴不已。
见屋便见,原来这里虽太太少来,却也陈设得非常地讲究。酸枝木八宝柜上陈列着古玩书籍,夏鼎商彝,斑烂绝俗,架上放着的,都是些金签玉管,名贵非常,放眼看去,琳琅满目,又清幽又华贵。
正面一张卧榻,也铺着绣毯锦褥,地下一只铜熏炉,熏得屋里芬芳触鼻,不过全无热气,因外间四个角落皆站了冰桶,正盈盈冉冉间,冒出凉气来。
看见祈男进来,正坐着陪太太说话的祈缨,祈鸾皆偏过脸来,二人皆面上有笑,不过各有深意,一个是来不及收,又有些讨好的意思,另一个,却是有意加深了笑意。
“九妹妹来了,” 祈鸾抢先站了起来:“太太才还说到你呢!”
祈缨也待起不起地,口中酸溜溜地道:“九妹妹来得有些迟了,以往可是要早些的。也不知,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好,太过兴奋了呢?”
看起来,确实大家都知道了。祈男不觉惊叹消息传播的速度,看起来这大家后院真如锈穿的铜管,无人无处,不透不漏。
只是原因应该没人知道,除了太太自己。
祈男樱唇半启,笑靥微开,含笑上前给太太行礼:“见过太太!”
太太喜孜孜的伸手:“起来起来!快起来说话!”又叫祈缨:“六丫头你让男儿坐,我跟她有话说!”
☆、第百三章 故作亲密
祈缨本来与祈鸾一左一右,坐在最靠近太太的椅子上,听见这话眼里几乎要出火,可是太太看在她身上,她不得不挪动自己。
祈鸾笑眯眯地看着,口中叹道:“所以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九妹妹就是来巧了,太太才正说到你呢!”
祈男直接穿过祈缨,坐了下去:“太太说我什么了?姐姐说给我听!”只当祈缨不存在似的。
祈缨气得脸都红了,一个字不敢说,紫涨了脸坐去祈男身后,口中没好气地道:“太太才说,怎么九丫头还没来?我就说,只怕起迟了,又贪玩,北院一路过来风光极好,看住了也不一定!”
太太蹙眉,瞟了祈缨一眼:“北院风光是好的,不过臻妙院位置极妙,九丫头不是好见过好景的人,想必不会如六丫头说的那样!”
祈男撒娇笑着,对太太道:“还是太太知道我,其实昨晚睡得极好,起得也早,不过才来时裙子走了线,换了一件所以才来得迟了!”
也不知为什么,在太太面前撒起慌来,祈男觉得就跟吃胖师傅做的小菜一样容易。
太太微笑点头,上下再打量祈男一眼:“嗯,男儿今儿打扮得极鲜亮,我的小男儿,乍见之下,也已成人了呢!”
祈鸾微笑躲在团扇后头,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不看别人,却看祈缨,口中若有似无地道:“可不是?再过几年,也就到及笄的年纪了。”
祈缨的心猛抽了一下,本来凝在太太脸上的双目,即刻挪去了祈男身上,一看之下,心里的嫉妒简直翻江倒海,控制不住地要冒出头来:
祈男身上的纱衫子是时新的,花样也是新的,必是前些日子大姐姐还得势时五姨娘替她做的。自己没有;裙子也是新的,细褶一条条整整齐齐,熨出来一样扎眼,自己也没有;头上那只翠玉簪子。就别提上头的珠子,那玉色在初升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如一汪寒冰,自己就更没有!
气死人了!
“九妹妹箱子比咱们都厚,”气急败坏之下,祈缨顾不上自己的脸面了:“前些日子太太不是说绣庄帐面上有些紧?不如找九妹妹借一些周转倒是适当!”
这话一出口,太太脸色大变。祈缨自己不要脸,还将太太的脸面也绕了进去。太太没钱,自己可以说,身边的婆子可以私下背了人说。祈男昨晚出主意时也可以说,因为目的是好的缘故。
可被祈缨当了人这样高声大气地说出来,竟然还提议自己去向祈男伸手?!身为一家后院之主,自己的颜面还往哪里放?!
太太此刻的心情可用四个字来形容:恼羞成怒!
“谁说我绣庄帐面紧张?祈缨你看见了?”听这样称呼,大家便知。太太恼了,更别提那一双倒立的柳眉,那一对怒瞪的星目了。
祈鸾打头,三位小姐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过只有其中一位,心里忐忑,于是有些语不成句了:“太太息怒。我也不过是,是听说罢了。。。”
太太怒喝:“从来这世上只有二字最坏!听说?听谁说?谁在背后嚼我的舌头?!诙谐嬉谑,道短说长,皆是户律中紧令禁止的,祈缨,”太太冷若冰霜地又叫了一声。祈缨的心立刻吊去了半空。
“你告诉我是谁传这样的闲话,说出来,你罪可免一半!”
祈缨立刻扑通一声跪到了太太脚下:“太太息怒,我不过随处听人这么说了一句,也不知是谁。也不知哪里,总是路上无意间听同见,太太饶过我这一回,下次再也不敢了!”
太太眼中顿时有森冷寒光闪过:“饶过你?这里许多人看着,若今儿白饶了你,今后我还怎么跟人说理?”说着就放下脸来:“来人!取户律师本子来!”
一听户律本子,祈缨的身子就软了,整个人软成一滩泥赖到了地上,祈鸾冷笑从扇子后头看她,鄙夷又嫌弃。
不会说话偏要说!太太的私房是一般人能当面乱议论的吗?还说太太要找祈男要钱,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出来吧?找死呢!
祈琢祈凌祈娟三人进来时,正看见金珠冷脸从里间捧出那本吓人的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