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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一向娇懒悠散的九妹,身上竟还有些子骨气!
于是说笑的也不吭声了,躲在后头也伸出头来了,都有三分好奇五分惊讶,要看祈男,如何与太太开交到底。
很快,金珠捧着个青缎面裹着的方册子出来的,脸上似笑非笑,送到太太面前。太太放下银匙雕漆茶钟,一本正经地接到手里,翻了几页,清了清嗓子:“一凡遇闺人训饬,当帖耳顺受,深自悔过,不许哓哓置辩。违者以鼓噪公堂例,笞一百,罚跪一炷香。”
玉梭倒抽一口凉气,笞一百?这不是要了九小姐的命?她才多大的人芽儿?奴才且经不起一百,她这样的娇弱之躯如何禁得?
“好太太,一百可万万使不得!九小姐不过幼年,若打坏了身子那可。。。”
玉梭的话尚未说话,太太冷眼瞟了过来,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凡婢女在旁给使,不准语言戏谑,多嘴多舌。违者照不听主命例,杖八十,罚跪一炷香,再听发落!”
这下祈男耐不住了。罚她已是过份,再罚玉梭简直没有道理!
“母亲要罚,女儿总没有话说。不过是非对错,总要辨个分明。今日之事,错本不在我,撞人的更不是我,衣裳怎么脏了,为何穿不得,正该好好审审太太屋里几位姐姐才是!玉梭不过替我担忧,多说几句,也不过为了求情而已!”祈男抬头正视钱眉娘,眉头紧肃,清丽双眼中陡然迸射出凛冽正气来。
“如今倒打一耙,竟罚了无辜之人,太太前头也说了,老爷昨儿特意来信,要求太太治家严谨,太太若这样乱定葫芦案,莫说服从,我先就不服!”
祈男其声朗朗,其意坚决,一时间屋里除了太太,众人皆有些被她震住,再也想不到,平日里不哼不哈的小九妹,原来也有这样倔强又不服输的一面!
可惜的是,太太毕竟是太太,是在大宅后院里成长,也嫁进大家后院,经过风浪见过世面的,她才不会被祈男大声正气的几句话,就喝倒了面子,里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太太的心是颗硬核,一般人绝难动摇。
“你不服?”钱眉娘慢慢向身子向前倾去,脸压得极低,最后只露出一双闪着寒光的双眼,眸子里深不可测,连人影也被吸进去似的,黑黝黝,什么也看不见。
“若只听见不服二字便要收回罚令,那这个家我也不必当了,遇事只听你们自己胡绉不就完了?那还要我做什么,还要这本户律做什么?!”太太猛地将册子丢回榻几上,声音不大,却一下将屋里众人的心咬住了,刚才一瞬间对祈男印象的转变,这时候又都变了回来,小丫头还是嫩了些,自寻死路呀!
“太太治家,自不该听些闲话就薄了脸皮,可就算公堂之上,也该讲个事实说个证据,没个稀里打哄,凭叫人死就去死的道理!”
祈男是豁出去了,她知道今日不辨是死,不如死辨到底,兴许还有条生路。
“就审犯人定罪,也没有拿个纸棺材唬人的道理!今儿我到底错在哪儿?母亲直说,女儿确是不服!”
祈男最后一句话,彻底勾起了钱眉娘的心火来。
错在哪里?错在你是五姨娘的女儿,错在你娘一向仗着宛妃爬到老娘头上!错在你平日里没有眼力劲儿不与我亲近!最错就是,你这死丫头投错了胎,没投生到本夫人肚子里来!
众人瞠目结舌,好厉害的一张嘴!九小姐确实无疑是五姨娘亲生的了,关键时刻,还真有她娘彪悍之风!虽不吐一个脏字,没有双手叉腰的指定动作,可语气眼神,无不出自五姨娘真传。
尤其是那股子死也不认,直撞上南墙也不回头的劲儿,家里除了五姨娘,再没人有。
钱眉娘将屋里众人扫视一眼,陡然尖声冷笑:“怎么?都觉得九小姐说得有理了?太太我,反是诬陷好人的那一位了?”
小姐们个个陪笑摇头,都说母亲多心了,九妹妹年轻不知事,我们自然不敢跟她似的。
祈男看也懒得看她们一眼,这群墙头草!
钱眉娘慢慢从榻上站了起来,金珠忙上前来扶,却被她一把推了开去,只见她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祈男面前,她的身量比祈男高些,因此便有了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
“我用纸棺材唬人?我的话没有道理?”钱眉娘逼视祈男,眼中带些警告,又带些嘲讽。
祈男觉得有一股彻骨寒意从脚心倏地扩散开来,她知道决战开始了,她自然是害怕的,可她不能退缩,尤其是到了现在这一步。
“女儿不敢这样说,”祈男低了头做出恭敬的模样,姿态是要有的,可话也是不得不说的:“女儿也是为母亲名声考虑,若这事处得不公,只怕将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啪地一声,一阵寒风从耳边经过,祈男娇嫩的脸颊上,立即便重重着了一掌。
不过瞬间之事,她白腻光滑的粉脸上腾地就红肿起来,火辣辣的感觉,从脸上,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小姐!”玉梭见此,疼到了心里,一下扑到祈男身边,捂住了她的脸,慌张而不知所措地道:“小姐怎么样了?”
“来人,将这丫头拖下去!按刚才所说,杖八十,罚跪一炷香!若嘴里还有不干不净的,就叫她家里人来,领了她出去配小子!”
太太开始露出狰狞的面目,她并不理会祈男,先发落起玉梭来。
祈男愣住了,见人上来要拖玉梭,这才清醒过来,也忘了刚才自己挨了一掌,只是去拉玉梭:“不行,为什么要罚她,不行!”
“在这个家里,后院里我的话才是王法!”太太如山一样堵在祈男面前,发出令人窒息的冷笑声来。
第四十一章 初次受苦
“你觉得不公?你竟然还觉得不公?你就是命太好了,没早些到我这里来受教!你已经要烧高香了,今日才得些厉害!没见你姐姐妹妹们?她们是自小就学规矩了的,如今怎样?到底还是我教的有些样子,总比某人,自诩了不得,结果怎样?高处掉落下来,拔毛的凤凰不如鸡!”太太的声音,如一记记重拳,正正打在祈男和玉梭身上。
祈男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可她硬忍着,就是不让掉下来,双手依旧有力地拉住玉梭,不让人将她拖走。
“既然如此,太太就该罚我才是!是我的错,我认了,关这丫鬟何事?怨有头债有主,太太何必在不相关的人身上撒气?!”
祈男额角有涔涔冷汗滴落,娇艳的红唇也被咬的煞白,可她的声音,还是一样坚定强硬。
太太的眼神愈发凌厉霸气,嘴角高高扬起,满脸鄙夷不屑:“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你若长俊正条,奴才会是这般嘴脸?你看看这一屋子的,有哪个跟你主仆二人似的?即便有,也早经我手收拾好了!”
祈男牙关咬的铁紧,额上爆出青筋来,一败凃地,她想,自己今天真是失败到姥姥家了。
玉梭还是被拖走了,最后留给祈男一个宽慰的笑:“没事,九小姐,不过几十板子罢了,我挨得住。”
祈男一声不响地站着,她知道人人都想看自己的笑话,可自己输是输了,笑话却是没有的。
“丫鬟的事就这样了了,你自己怎么说?”太太不肯就此撒手,其实她一早看出来那件事是玳瑁和祈缨弄鬼。
可她不在乎,她正愁没个由头捏弄祈男一把呢,怎么会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
这也是祈缨敢于当了众人面说谎眼也不眨一下的原因,她知道祈男在太太心里的份量,不管什么事,推到祈男身上保管合适。
“我没得说,太太怎么罚,我领就是了。”事到如今,祈男心灰意冷。
钱眉娘要得就是这一句,她想整治祈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好借刀杀人,祈缨送个机会上门,她乐得一用。
再说,也给那个五姨娘立立威,好叫她知道知道,这个家里是谁说了算!
“既然如此,”太太眼中杀气顿生:“按刚才所说,闺人训饬,当帖耳顺受,深自悔过,不许哓哓置辩,违者以鼓噪公堂例,笞一百,罚跪一炷香。你既要领,自行下去吧!”
笞一百。不皮开肉绽不算完事。
祈男心里明镜似的,可她依旧保持着难得的镇定。不是她不害怕,相反,前世自小,父母没碰过她一个手指头,长大后更没有了,职场上虽斗争残酷,可到底是动嘴不动手的。
不过就算被打,也要给自己留些尊严。祈男知道,自己此刻可谓一无所有了,面子里子全失,若连最后一点尊严也没了,那以后也不用抬头在园子里做人了。
“多谢太太教导,我这就下去自领!”祈男不慌不忙,自己拎起裙边就要向外走去,打吧打吧,二十天后,本小姐还是一条好汉!
“母亲!”
正当祈男走到门边时,一声娇媚的叫唤从后响起,祈男不用回头也听得出来,是祈鸾的声音。
太太有些意外地回过头来,祈鸾?她有话说?怎么会是她?
“母亲消消气,如今家里出大事,正是要母亲操心之时,若母亲一时动气坏了身子,多少大事等着料理,没个主事的可就决断不了。”祈鸾笑语如花,慢慢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太太身边。
太太沉着脸看向祈鸾:“大事小事,总要一件件料理,若纵了这个又松了那个,又或是总有人来求情捣乱,那我就有八个身子也顾不过来!”
祈鸾依旧笑得春花一般,缓缓靠向太太,挽起她的手来,口中柔声软语地道:“太太!俗语说,能者方才多劳。老爷是看太太能力显著,这才放心将家事都交给太太。没看那边大太太,三天倒有二天病着,有事也是姨娘们帮着料理,就比母亲差多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太太听了祈鸾这话,脸色竟渐渐和缓下来,顺手拍了拍祈鸾放在自己臂上的手,道:“你这丫头,偏生就会说话的很!生就一张巧嘴!只是别叫你大伯母听见了,不然又有一场气生!说你偏着我了!”
祈鸾这回径直咯咯笑出声来:“大伯母听见也是不怕的!女儿不向着母亲,倒要胳膊肘向外么?!世上哪有这样不通的道理!”
太太的神情明显由紧绷,变得略有些松弛了下来,只是苦了祈男,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到底还让不让我走了?她有些不耐,却又隐隐生出些希望来。
“母亲,”祈鸾将太太慢慢扶坐回榻上,自己则蹲下来坐在底下一张小几子上,边捏了美人拳替她锤腿,边笑道:“如今我也再说句偏向自家人的话,九妹妹虽错,错不至此。一百下,小丫头只怕经不起,太太也不过是要给个教训,这回她知道错了,也就是了。”
太太的脸色即刻又阴沉了下来,紧抿住嘴,不说话。
祈鸾察言观色,立刻又笑着接了下去:“且外头人如今都看着咱家呢!宛贵人的事一出来,太太就这样教训九妹,咱们自家人知道,是太太为了九妹好,长些规矩。那起不知道的小人,还不知怎么背后编排呢!太太的名声要紧,何必为些小事,长他人口舌?”
太太心里陡然抽动一下,不得不承认,祈鸾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如今城里几乎无人不知宛贵人的事了,一双双眼睛都盯在苏家身上。若此时打伤了祈男,请大夫治伤,必有风声漏传出去。
到时候一定会有闲言碎语,说自己总算得了机会,惩治异己了。打伤个小小的庶女倒是问题不大,重要的是,自己一向雍容大方,宽厚仁德的名声,必要受损了。
第四十二章 有钱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