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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夫人如此自信,祈男也就无话可说了。
“夫人说得在理,是我小家子气了。”祈男浅浅一笑,垂了头下去,继续做她媳妇的本份,替婆婆锤腿。
宋夫人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然后方柔声宽慰宋梅宋薇道:“老太太也就是这么一说,怕不就是心疼你们?宫里规矩大,你二人在家里又是娇养惯了的,少不得有些憋屈。老人家是这样的,哪个不心疼孙儿辈?放心,我跟她多说道理,说通了就好了。”
祈男两耳不闻,含笑锤腿。
吕妈妈领了外头婆子进来回话,宋夫人便将众人散了出来。
宋梅宋薇得了母亲的准话,兴高采烈,于是也懒得计较祈男了,笑得花枝似的,转眼就走得没了影儿。
祈男劳心劳力一上午,这会儿方得片刻歇息,于是扶了玉梭和玳瑁的手,慢慢向回走去。只是来时路并不太熟,回去又没个人引路,主仆三人只得边走边辨,好在游廊转角到处有人,走着问着,也算一路无事回到了自己院里。
“哎哟大奶奶回来了!”锁儿正倚门向外焦急地张着,看见祈男徐徐而来,乐得眼眉飞起,脚不点地从台阶上下来,赶着要扶祈男。
“看把你兴得!”玉梭嘴里这样说,却早早将身子让了出来,锁儿嘻着嘴扶上了祈男的臂膀,口中直道:“也不知怎么的,在这里就跟坐监似的,大奶奶不在,心里没着没落的!”
玳瑁听见个监字,高高扬起手来,做势要打:“这烂了嘴的蹄子看我不打你!你才嘴里说得是什么?”
过路的几个婆子听见声音大,都忍不住向这里看了几眼。
祈男眼角余光瞥见,忙喝住玳瑁道:“顺嘴的玩笑罢了,你反这样吵嚷起来,成个什么体统?!还不快进门告诉她们,就说我回来了。”
玳瑁有些不太高兴,心说我还不是为了你立规矩?反挨了说,锁儿那小蹄子倒没事?于是半沉着脸进月亮门里去了。
祈男这方慢慢踱了进去,见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早有两个自己没见过的丫鬟,盈盈笑着,两边高高打了起来。
祈男静婉和妍,含笑款步走进屋来,见堂间南窗下是炕,炕上绣毯锦褥,芬芳触鼻,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旁边有雕漆痰盒。
“奶奶这里坐!”娇杏立在炕前,见祈男进来,忙将那坐褥整了又整,口中笑道。
祈男坐定后,见玳瑁站在身前一言不发,低头抠着手指甲,便叫了吴妈妈来:“妈妈外头请去,凡我院里,除了粗使清洁的婆子,叫伺候的丫鬟们都进来!再拿了名册来我看!”
吴妈妈应声去了,顷刻回来,手里却是空空的,人倒是都领了进来。
十几个丫鬟,三名看起来便十分老成精炼的妈妈,其中一位手中拿着本青皮簿子,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来:“回大奶奶话,名册在这里。”
祈男嗯了一声,接过来先问吴妈妈:“怎么不在你手里?”
话是对着吴妈妈问的,可实际上,隐隐有责备刚才那婆子的意思。
吴妈妈便回:“我在里间寻了一圈,没见着,后来问着这位钟妈妈,”飞快指了那婆子一下:“钟妈妈说在她房里收着呢。”
祈男哦了一声,这方正眼看着婆子:“钟妈妈是吧?今儿初回见面,也不知你来路如何?想必也是伺候过太太的吧?”
钟妈妈脸上僵了一僵,没想到祈男如此开门见山不带掩饰,只得陪了笑道:“正是奴才。说起这名册来。。。”
祈男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瞬间就打断了对方:“我知道,是太太先给了你,让你转交给我,不料你一时没寻着机会,这才放在自己房里,并不是有心欺瞒的,是不是?”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体已私货
钟妈妈再没想到祈男如此干净利落,几句话堵得自己回不出话来,只得低头称是,应了。
祈男点头,冷冷将名册放去炕桌上:“我知道,”放眼众人,一个也没拉下,包括自己带过来的四个丫鬟,一个妈妈:“大家在这院里都算新人,谁也没来过,除了跟我的,也都通不知道我的脾气。因此我此时才叫了大家来,一来混个脸熟,往后也好对得上号,大家彼此叫得出名儿,二来么,”祈男加重了语气,眸光蓦地一深,平日常见的温柔隐了下去,凌厉之光,浮现了出来。
“二来么,”祈男端正坐着,扫视众人,目光犀利,语气严厉地道:“大家也好知道知道,我是个什么脾性的人。今后相处起来,也容易得多。现在我报名册,是谁便应上一声。”
屋里众人噤若寒蝉地听着,就连玉梭几个苏家丫鬟并吴妈妈,亦都不敢大气造次。
外头粗使的不敢擅入,只在窗外听觑,先只听钟妈妈说,只怕大奶奶整威是一场笑话,不料开场就如此威严,立刻内外皆被震了个动不得。
祈男先叫了玉梭和玳瑁二人,这并不在名册上的,叫她们不过是让宋家下人知道名头,也好分派二人差事:“你二人只跟了我伺候,”
不想她的话才说到这里,钟妈妈轻轻哼了一声。
祈男瞳孔猛地一缩。眼底顿时闪过一道寒芒,转头看着钟妈妈,亦不开口。
半晌。钟妈妈自己被看得发毛,只得陪笑向前一步:“大奶奶,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祈男依旧不出声,清冷冷亮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定定盯紧在钟妈妈身上。最后直到逼出钟妈妈满头满脸的汗来,方才轻启朱唇:“既然有话。你说就是。”
声音不大,却让钟妈妈由不得心尖儿上颤了一颤。
“回大奶奶话,”此时的钟妈妈,举止间已不自觉地比才进屋里恭敬了许多:“我们府上的主子们。身边服侍的人都是有定制的,小姐都是配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一个乳娘,两个粗使的媳妇。太太则是四个大的,四个小的,并六个粗使。奶奶这里还有大爷在,自然人数还得多上一倍。”
祈男默不作声听她说完,然后偏过头来。细细看了她半日,钟妈妈心里又再毛咕咕起来,憋不住陪笑问道:“奶奶?“
祈男笑了一下。反问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些规矩我都知道,大家规矩从来如此,我既不傻,也不是小户出生,妈妈莫非。。。”
意思你当我什么人?这点子规矩还要你教?打断我就为说这废话?
钟妈妈的汗下来了。
另一位在旁站着的妈妈,此时陪笑闪了出来:“回大奶奶的话。钟妈妈也是好意。因太太吩咐了,我们几个老人凡事都要替大奶奶提点着些。若不然,也用不着放我们几个在这屋里了。我们都是伺候太太的老人了,太太也是看在我们都有些年长经验的份上,方才让我们来伺候大爷和大奶奶的。钟妈妈不过是怕走了大岔,并不敢有轻视大奶奶的意思。”
祈男哦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倒是让太太费心了。好在我们太太临出门时,也怕有这样的事,也特意嘱咐了我,”这句是假话,“这里的吴妈妈,也正是我们太太身边的老人,怕我年轻不知事,放出来提点我的。”这倒是句真话:
“因此规矩我是尽知的,妈妈们不必再操这个闲心了。只是尽这样你来我往地说些没用的话,倒是耽搁了时间,分派得晚了,一会大爷回来,怎么处呢?”祈男说到最后,勾唇一笑,声音清越如宝珠掉落玉盘,清脆悦耳,却亦十分清冷,如绝壁上的染雪青松。
钟妈妈没了声音,后来出来那位,也只好低了头退回列去。自此大家屏气宁神,再不敢多嘴多舌。
“跟我来的四个丫鬟,除玉梭和香秀外,另两人去伺候大爷,”祈男低头再看名册:“粉蝶,”
队列中闪出一名身着豆绿色柿蒂纹杭绸褙子的丫鬟,圆圆的脸庞,团团的身子,冲祈男便行了个礼:“大奶奶,奴婢在此。”
祈男细细打量一番后,点了点头:“你和娇杏二人跟我,另再有云涡;柳柔,你二人伺候大爷。”
队列中又出来二人,皆行礼称是。
说是伺候大爷,其实都在这院里,无非也是听从祈男使令罢了。
祈男又将各丫鬟差事明指:她这边,玉梭正式做了领头的,娇杏则负责她屋里的丫鬟媳妇婆子的值夜当差,她本就是宋家人,分派起来也容易些。
锁儿负责首饰、衣裳、月例、陪嫁的器皿等物,香秀负责吃食和浆洗。这落后一项不怕她捣鬼,因都要与宋府下人交接,没处着手。
宋玦那边四个也是一样分派了,余下几个小丫头,不过房里房外跑跑腿,打些下手罢了,也无需细论。
接着便是妈妈们。祈男先放着跟自己来的吴妈妈,倒叫钟妈妈站在了头里。
“妈妈是这家里的老人了,既然太太说让你过这边来,为了大爷着想,”祈男巧笑嫣然,明眸中闪出粼粼波光:“我觉得还是将大家都交付了你,大家来得放心。”
也就是出了事,你也跑不了责任的另一种漂亮说法。
“钟妈妈,这院里大大小小也有二三十号人,玉梭管着丫鬟们,您老就上下都统领了吧。若我不在,有事只找妈妈您找个主张,一般小事,您自己做了主也不必回我。实在要紧的,每日早起我从太太那里请过安回来,再说给我知道。”祈男并不想弄权,她心里明镜似的,比起将事揽到自己身上,她更愿意放手让钟妈妈去理会,好与不好,总与她无事。
再者,钟妈妈是太太的人,院里大小宋府家丁,有她看着,也不敢欺生造事。
若钟妈妈自己有意挑乱,那更好,干脆借机回了太太,打发她走。
自己房里机密则不怕对方捣乱,有玉梭在呢。祈男分配给钟妈妈的差事,看起来正经而隆重,其实不过只管着院里杂事罢了。
钟妈妈貌似恭敬地听着,口内谦虚几句,倒无多话,应了下来。
“吴妈妈你帮着钟妈妈,协理家事,另有闲时,陪我出门就是了。”祈男风轻云淡地吩咐,吴妈妈心领神会,低头偷笑。
其他几个妈妈眼巴巴看着祈男,正等她分派,不料祈男倒轻轻叹了口气,从榻上站了起来:“你们听钟妈妈吩咐吧,我有些累了,想歇一会子。”
声音透出一种疲倦。
玉梭忙起身相扶:“也该是累了,忙了一上午。锁儿打水来,香秀倒茶。”
钟妈妈默不作声地向祈男行了个礼,领着余者下去了。
玉梭将祈男扶进里间,正要携她去桌边坐了,不想祈男突然扑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连你也骗过了,是不是?”
玉梭吃了一惊,回头就撞见祈男一双狡黠中透出些玩笑之意的目光。
“小姐不累?”玉梭有些不信:“早起忙到现在,铁人也吃不住吧?”
祈男若无其事地走到窗前,将紧闭的窗棂打开了去:“屋里又热又闷,换换空气也好!”
近处一株老梅被她的举动惊扰,一朵早开的粉艳初梅,不经意间随之飘落,祈男眼明手快,轻轻将其拢在了手心,顿时有淡淡的香气,沾染在她手心眉梢,清风拂过,卷起她一丝墨发,幽幽冷香,霎时弥漫进密不透风的室内来。
“怪不得天那样冷了,”祈男口中喃喃自语:“原来梅花都开了。”
家里佛堂间,不知有没有生起火盆来?还是说,一如往常,冷清无温?修行之行需苦炼心智,锦芳也不知,能不能过得习惯?
“小姐,”玉梭看出祈男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便试图转换话题:“才香秀跟我说,小姐出去那会儿,家里有小厮送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