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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夫人肯来同冉颜做交易,也是看准了冉颜的性子,倘若冉颜是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她可能就会另寻别路了。
“那么,请侄媳妇发誓吧。”东阳夫人道。
冉颜实在有些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了,被自己儿子发现真相,竟然依旧如此坦然,于是便竖起手,道,“我冉颜,今日对天发誓,倘若不遵守与大伯母之间约定,死后永不得超生。”
“如此便好。”东阳夫人微微抬手,贴身侍婢立刻扶着她起身。
冉颜亦起身相送。
待东阳夫人走到凉亭前的阶梯上,萧铉之才反应过来,唤了一声,“母亲。”
“你怎么来了。”东阳夫人驻足。
冉颜离得近,能看见她抓着侍婢胳膊的手微微一紧,额上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许是毒性发作,但在转而看她面上,却还是那副山高水远的清寡。
萧铉之不喜争斗,性子孤僻,却不笨,自出了春来之事,他百思不得其解,春来会为了维护谁而不惜一切?只有唯一的解释,便是他的母亲。
这些日子以来,萧铉之一直在暗暗注意东阳夫人的动向。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个淡薄世事之人,淡薄到十分的寡情,然而看见她用雷霆手段将萧十一压制的不得动弹时,他偷偷跟到长安来,只是想问问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然砀,从听见的只言片语中,已经隐隐能猜测到事情的大致轮廓。
这个一向寡情的母亲,做这一切事情,竟然只是为了他!
“母亲……”忽然间颠覆以往的认知,让萧铉之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她。
“从今以后,你便当做没有我这个母亲罢!”东阳夫人道。
语罢,看也不看满脸震惊的萧铉之,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萧铉之愣了一下,匆匆朝冉颜施礼,转身追上东阳夫人。
冉颜没有闲情逸致去管他们母子的事情,将信展开来看了一眼。她不认识真假,但刘青松应该认识。
冉颜想着,便与晚绿疾步回到药房。
“回来了?何事?”刘青松见冉颜进屋,蹭的蹿了起来。
冉颜将手里的信递给他,“你看这章是真是假?”
刘青松接了过来,连忙展开。因着冉颜只说了章子,他第一眼便将注意力放到了文末的红色印章上,仔细看了便刻,道,“的确是魏王的章……”
刘青松顺便浏览了一遍信中内容,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鸭蛋,半晌才道,“东阳夫人送这个来了?她有什么企图?”
冉颜将信函给歌蓝看,顺便将方才的事情仔细同他们说了。
“为了十郎?”刘青松沉吟了片刻道,“其实也有这个可能,东阳夫人虽然看起来很寡情,这也与她的经历有关。据说炀帝给萧琮指婚时,杨氏宗族中少有合适的未婚女子。而东阳夫人的出身并不算高贵,原本已经有了个青梅竹马的郎君,传说已经是下了聘礼准备娶东阳夫人过门,但后来炀帝派人去劝说那人退婚,却遭到了拒绝,结果触怒炀帝,被绞死。东阳夫人与萧琮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感情,而且小道消息,他们只在新婚初夜的时候有过夫妻之事。”
这件事情能传出来也不奇怪,冉颜便亲身经历过,唐朝的洞房里是有侍婢全程陪伴的,像他们倘若不愿意,还能想办法把人赶出去,但萧琮和东阳夫人是赐婚,想不圆房都不成。
然而只有这一次,东阳夫人就有了身孕,她也许根本不想怀上别人的孩子吧!因而萧铉之的诞生,让她措手不及。不愿意接受,但这又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因此只能冷淡置之。
“不管东阳夫人怎样介怀,那始终是她儿子,我想她应该是真的关心萧铉之。”刘青松道。
歌蓝因不了解东阳夫人,因而一直不曾发表意见。
屋内一阵沉默。都在等暗卫回来,也都在想,倘若桑辰真的被李泰绑去,能否用这封信换,这究竟是不是东阳夫人趁机设下的圈套。
“我们不能进宫禀报圣上吗?”晚绿瞪着那封勒索信。
“不能。”歌蓝缓缓道,“这信上根本不能表明匪徒是何人,即便找了圣上,最终也还是交到刑部或府衙手里,恐怕桑先生性命堪忧,而且匪徒指明针对夫人,倘若外人知道了,少不了要将以前桑先生曾求娶夫人的事情摆出来,到时候娘子管还是不管此事?”
桑辰求娶冉颜也不是多久远的事情,也不过半年,倘若真的摆到明面上,冉颜还伸手管的话,那是往萧颂脸上掴耳光。
此事,不能借助外力。
“糟了!”冉颜蓦地一惊,发现自己已然中了东阳夫人的圈套。
东阳夫人不会放心留着萧颂在世上,所以她这次来侯府可能并没有掩人耳目,李泰倘若知道这东西已经到了侯府,势必要对付萧颂和她,而且必须要快,不给萧颂任何反击的余地!
第366章亡地
“收下这东西也好!”冉颜飞快的从几上的一摞书中抽出几份黄色的纸,与信函比对了一下大小和质地,便提起笔抄写上面的内容,头也不抬的对刘青松道,“去拖住东阳夫人!只需半盏茶的时间!”
刘青松隐隐明白她的意图,应了一声便跑下楼去。
冉颜并没有刻意的模仿信中的笔迹,只将自己的笔迹改变,把内容誊写上去,然后再用写小楷的笔沾了朱砂,临画那章子。
由于工作习惯,冉颜做什么事情都如解剖一样,一刀下去绝对精准,不可反悔,便是连学习绘画的时候也一样,一笔下去没有任何多余的线条。而且她虽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但为了练习人体结构,一直连续不的临摹,因此描摹一个章子不在话下。
东阳夫人既然不曾掩人耳目的过来,那么其实冉颜接不接下这封信,都会引起李泰的怀疑。再加之冉颜一心希望桑辰不能出事,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当时是有些冲动,然而现在仔细想过之后,其实这封信还是接下更好。李泰一旦生疑,倘若把真的信函交出去,他也就安心了;可若冉颜手上根本没有这样东西,他说不定就会怀疑萧颂和冉颜故意扣着信不放,为了拿住他的把柄,别有图谋。
毕竟,这东西在东阳夫人手里发挥的作用只有那么一点,而在萧颂手中却不一样。李泰恐怕会寝食难安吧!
这与救不救桑辰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莫须有的事情,在谋反者的手里,多半都是宁杀错不放过,那时,李泰和萧颂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歌蓝和晚绿看着一个就七八成相似的章子从笔尖下完整,满面惊奇。
画完之后,冉颜看了看觉得乍一看还能蒙混过关,便等快要干的时候,抓过晚绿的拇指轻轻将章子抹了一下。
歌蓝见冉颜将真的信函掏出来,把临摹的信函装了进去,不禁道,“夫人既然要做假的何不再做的逼真一些?”
“没时间了。”冉颜起身往外面走,歌蓝和晚绿随后跟着,她道,“不管多逼真,都是假的,信是李泰写的,他会认不出?只是东阳夫人这个人城府有多深,他比我要清楚的多!既然她算计到我头上,也不能怨我出尔反尔。”
如果李泰得到这封信,必然是怀疑东阳夫人作假的可能更多。
歌蓝立刻明白了,以东阳夫人的那种人,是有可能会欺冉颜不识真迹而拿假的来哄骗,为的就是让李泰和萧颂斗起来,最后她再拿出谋反的证据,落井下石。
可东阳夫人似乎已没有争斗的心思,她拿来的信函是真,冉颜却能够在短时间弄出一张有八分相似的假货。
“夫人这么有把握魏王的人能瞧见您将信还回去?”三人已经下了楼,歌蓝压低声音道。
冉颜颌首,“如果有人看见东阳夫人进来,也必会盯到她出去,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盯梢盯一半的!”
倘若李泰真这么大意,冉颜就更放心了,因为他根本不会是萧颂的对手。
三人一路匆匆走出内门道,立刻有小厮迎了上来,“夫人,东阳夫人病发,刘医生正在小东厢里面为她诊治。”
“知道了。”冉颜从曲廊往小东厢走去,尚未到门口便看见萧铉之有些无措的站在门外。
待到走近,才看清他眼睛下面微红,似是刚刚哭过。
萧铉之听见脚步声,回过身来,见是冉颜,便拱手施礼道,“九嫂。”
“大伯母病情如何?”冉颜问道。
“尚不知。”萧铉之神色黯然。自从方才他闯进花园里,母亲便似乎决意与她划清界限,是因为他跟踪过来,所以生气了?
冉颜第一次离这么近看萧铉之,他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与萧颂有几分相像,所以冉颜破天荒的开口安慰了敌人的儿子,“无需担忧,我瞧大伯母的气色尚可。”
冉颜说的是实话,然而在萧铉之听起来,却不过是一种没什么说服力的安慰之言罢了,“多谢九嫂。”
门吱呀一声打开,侍婢扶着东阳夫人走出来。她鬓边有些被汗水浸湿的碎发,脸色苍白,显得越发憔悴。
“听侍婢说大伯母忽然病发,不知可好些了?”冉颜道。
东阳夫人清浅的目光在她面上停驻了片刻,仿佛是想看出点什么,但冉颜面上一贯的没有任何表情,连细微的也没有,她收回目光,“有劳挂心,无碍。”
“你怎么还不走?”东阳夫人看着萧铉之,微微皱起眉头,终于有了一丝情绪起伏。
萧铉之道,“我放心不下您。”
东阳夫人神情淡淡,转头与冉颜告辞。
刘青松从屋内出来,满脸的汗水,看着步下阶梯的东阳夫人欲言又止。
冉颜来不及问他,便东阳夫人出去。
马车停在外曲门处,冉颜见小厮放下踮脚的凳子,便出言叫住了东阳夫人。
“您似乎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冉颜从袖中掏出那封信递给东阳夫人,“我想了想,这样重的东西,我承担不起,至于桑随远,我自会有别的办法。对你的承诺,亦会努力做到,毕竟我已然发了毒誓。”
东阳夫人盯着冉颜看了半晌,面上忽然静静的绽开一抹笑容,她未曾伸手去接那信,却是向萧铉之道,“你去东市给我买一些金乳酥吧。”
这是东阳夫人二十余年来第一次要求萧铉之去做一件事情,从前萧铉之见族里的兄弟都被母亲管的很紧,只有自己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因为东阳夫人从来不会要求他努力念书,亦不会阻止他去做任何事情,亦无任何喜怒哀乐。
萧铉之努力念书,严于律己,也不过是博母亲开心。
然而这唯一的一次要求,明显是想支开他,方才母亲那个笑容里包含了太多内容,他一时也看不懂,心头却总有中不好的感觉。
“不想去么?”东阳夫人静静看着他。
萧铉之犹豫了一下,道,“好。”
几乎是他话音方落,只听见嗖的一声破风之声,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东阳夫人一个踉跄,向前扑倒。
正要转身的萧铉之惊呼一声,“母亲!”迅速伸手扶住她。
冉颜没想到他们竟然在敢侯府门前下手,微微一惊之下,也立刻上前扶住东阳夫人,顺手将那封信塞到她手中。
“保护夫人!”歌蓝看见有七八个人从箱对面的巷子里冲出来立刻扬声道。
歌蓝喊罢便将冉颜拽了回来。
萧府门口二十余护卫立刻将冉颜等人护在身后,拔剑迎敌,为首的护卫怒声道,“抓住他们!青天白日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他说拿下的时候,便已有十余人冲了上去,剩下十余人呈扇形布开,将冉颜等人护在门内。
东阳夫人和萧铉之却在他们的保护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