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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府中。
冉颜将将收到萧颂从苏州来的传信,正倚在窗栏边阅读。
歌蓝和晚绿端一盆冰放在她身边,准备了一些新鲜果子放在上面冰镇。
看着萧颂的信,冉颜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萧颂在江南道和淮南道追查官员接连被杀案,他刚至淮南道不久,尚未开始展开搜证,但沿途也未曾闲着,竟是查出了一些关于本家那边关于东阳夫人的事情。
原因还要从他们返回长安之后说起。
家族对春来用了家法之后逐出萧氏,然而之后东阳夫人的病情越来越重,请了许多名医,都说是服用了过量的雷公藤,但查了东阳夫人身边所有人,没有任何线索。
而萧颂查到的线索正是与她这病情有关。
东阳夫人暗中与李泰勾结,倘若李泰助萧十郎登上族长之位,彼时萧氏会倾全族之力支持李泰。
东阳夫人并非是一个养在深闺人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势弱,即便扶持儿子当上族长,也不过是一个被人控制的傀儡,那时的处境也许会比现在更艰难。
于是东阳夫人一直在伺机而动,后来发现江南道和淮南道一代的官员陆续死亡,便暗暗上了心,她察觉死去官员中有一两个与李泰有瓜葛,已能猜出大概。
她精心布局半年,终于再次等到了苏州有异动,来了一个黄雀在后,终于取得一封尚未来得及销毁的书信,虽然笔迹与李泰有所不同,但上面的印章货真价实!
想必是东阳夫人取得书信的事情,做的也不甚干净,被李泰发现了马脚,所以招致杀身之祸。
冉颜直看到第五页,才有萧颂寥寥数句的交代,却只是说,长安暗流汹涌,事情复杂,他将这些机密的事情告之,望冉颜见机行事。
没有任何煽情的话语,然而从这厚厚的一沓秘事之中,冉颜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远在千里之外他的担忧和牵肠挂肚。这份函件倘若被不该得的人得了去,萧颂的处境堪忧,但他还是冒险送了来,无非是担忧自己的妻子身在长安会遇到危险。
还有什么情话,能比得上这份情重呢?
歌蓝看冉颜的神情,知道信中所说并不是什么夫妻情话,便点了火盆端到冉颜面前不远处。
冉颜轻轻抚了抚那几张纸,丢进火盆里。面前一热,火舌陡然伸出盆外。
“娘子,郎君不曾写情话么?”晚绿见冉颜面色凝重,心觉得是不是萧颂没有说些温存的话。
“是啊。”冉颜喃喃道,“的确是未曾说情话。”
晚绿正想着怎么安慰她,便听她继续道,“相隔万重山水,写了缠绵话儿也不过是平添伤怀,不若不说。”
萧颂也必然是这么想的吧。
冉颜垂眸,看歌蓝将火盆泼熄,心里一阵泛空。
“夫人。”门外有侍婢唤道。
晚绿去开了门,“何事?”
“这是有人送至门房的信函。”侍婢双手递过来一封信。
晚绿接了过来,问道,“不知道是何人送的么?”
侍婢答道,“不知,送信来的是个中年妇人,门房问了,但对方不愿意透露身份,只说夫人见到信,自然就会明白。门房见对方只是仆人,举止气度皆不俗,便不敢耽搁的让奴婢送了来。”
“知道了,下去吧。”晚绿道。待侍婢下楼去,才转身绕过屏风,将信递到了冉颜面前。
冉颜心中也疑惑,这个时候,谁会给她递信?
拆开信函,里面只有一张纸,冉颜看了上面的内容,面色微微一变,语气略有些急促的对晚绿道,“去请刘医生来!”
晚绿见冉颜的面色,也不敢大意,应了一声便匆匆跑下楼去。
冉颜将手里的信递给了歌蓝。
“会不会是圈套?什么人会无缘无故的抓桑先生,跑到咱们府上来勒索?”歌蓝看罢,不禁疑道。
“在长安,知道我与桑辰有些交情的人也不多。”冉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揉着太阳穴的手细不可查的颤抖着。
这些年来,冉颜无数次的梦到自己在秦云林出事之前有机会阻止,也梦到无数次秦云林被凌辱的画面,这已经成了一块心病。她任何时候都可以很冷静,可是倘若遇见这样的事情,便立刻失去了判断力,所以她果断把事情交给歌蓝和刘青松,希望他们能给个冷静的意见。
“冉颜!”刘青松冲上楼,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喘着粗气,把包袱摊开在冉颜面前。
里面露出一件布袍,冉颜今早才见过桑辰,再加之方才接到那样的消息,自然一眼便认出这是他衣物。
歌蓝见冉颜面色阴郁的吓人,连忙劝道,“夫人,您冷静些,这衣物很是寻常,若想仿制很容易!”
“谁能保证一定不是他!”冉颜紧紧抓着衣物,满眼戾气。
诚然,冉颜不喜欢桑辰,也不喜欢与他相处,然而桑辰除了是她来到大唐交往较深的第一个人外,他本身如清水的纯净,也令冉颜颇为欣赏,让她有一种想保护这种纯净不被破坏的冲动。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冉颜会如此渴望萧颂在身边,就如上次冉云生失踪那样,纵然她做事还是冲动了些,可也不至于失去辨别的能力,他能够安抚她的情绪。
“此事要想周详一些,我已经派人去桑辰住的地方去寻他了,等等消息吧。”刘青松在关键时刻,倒也拿出了正经的样子。
冉颜看着他肃然的模样,轻轻吁了口气,“放心吧,我眼下虽失去了方向,但智力没下降。”
有萧颂在的时候,她会纵容自己小小的冲动一下,因为他是冷静的,既然容她去做,必然是有把握收拾好残局,可如今,必须要步步为营。
有上楼的脚步声打断了沉默,来人在门前停住脚步,恭声道,“夫人,东阳夫人来访。”
“诶?”刘青松满脸诧异,“她不是重病卧床?不好好在兰陵呆着,跑长安来做什么?”
冉颜闭眸深呼吸一下,才道,“请东阳夫人去厅内。”
“冉颜,你可要绷住了啊,不管她说什么。”刘青松即使不知道萧颂说的那些内容,也从中嗅到阴谋的味道,“我在这里等着桑辰的消息。
“歌蓝,你与刘医生一起在这里等着吧。”冉颜站起身,沉声道。
她垂眸看见刘青松有些不安,便道,“放心,我已经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说罢,领着晚绿走出药房。
第365章入毂
冉颜走出拱门之时,恰遇见从内门道进来的东阳夫人。
她依旧是眸光悠远的模样,只是清瘦了许多,面色苍白,一身素服,整个人看起来更如不食人间烟火般。
冉颜冲她微微欠身。
东阳夫人颌首,由侍婢搀着向她走过来。
“大伯母请厅内坐吧。”冉颜道。
东阳夫人看向庭院中的凉亭,声音有些虚弱,“屋里有些闷,去亭中坐坐吧。”
才至傍晚,午间的余热还在,其实外面比屋里更加闷,但既然客人已经择了去处,冉颜便也就随着她去了。
两人在凉亭里的席上跪坐下来,冉颜便问道,“瞧着大伯母气色不大好,可是病了?”
倘若不是东阳夫人可能对冉颜有威胁,其实冉颜对其也无多少恶感,甚至某些时候还会冒出非常恶劣的想法,如果不是东阳夫人谋杀了萧颂的前两位夫人,萧颂如今也不会是她的夫君。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冉颜越来越觉得,这世上再没别人比得上他。
“是病了一些时日,且我自觉时日不多,所以才会在孝期出来见你这一趟。”东阳夫人的语气像是在说饭后喝什么茶,如此轻飘。
“我观大伯母气色,尚未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冉颜道。
侍婢上了茶,东阳夫人不紧不慢的端起来抿了一口,才道,“有些病,并非良药可医。”
冉颜顿了一下,挥手令亭边的侍婢退下。
东阳夫人放下茶盏,盯着从外面花圃伸进亭子里的一朵红色木芙蓉,似有些出神。片刻才再次开口道,“我自知事情已经败露,小九从前不对我下手,不过是怕打草惊蛇;令我身后那个人对他有所猜疑,如今他既已得知我与那人决裂,势必报复。”
萧颂的确是那样的人,而且他报复的手段每每狠绝,不给敌手留丝毫余地。倘若他恨上一个人,绝不会一刀抹了那人脖子,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将其毁灭连渣滓都不剩。
“小九做事的手段,旁人不知,我却领教过几次。”东阳夫人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从袖中掏出一封薄薄的信放在几上,“我来,只想同你做个交易,这是李泰勾结地方官员、有谋反之意的信函,你拿去,条件是换我儿性命。”
萧颂报复起来,很难说会不会顾忌兄弟情义。
冉颜盯着她,淡淡的道,“我为何要接下这烫手山芋?李泰谋不谋反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是。”东阳夫人目光微垂,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函的边角,轻声道,“可我知道,李泰抓了桑随远。”
冉颜心中一跳,分明看见东阳夫人唇角有一抹浅笑一闪而过,她抬起头来,秋水清浅的眼眸望着冉颜,“这个交易如何?一命换一命,我知道,你有本事说服小九。
“是你自己服的雷公藤?”冉颜陡然明白过来,谁又有本事在这样精明的女人身上施毒?只有她自己吧。
端阳夫人端起杯子,正要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不错。李泰以为用宗主之位便能诱使萧十一杀了我,可他不知道,萧十一根本不堪一击。”
从联手这一段时间,东阳夫人其实也看出李泰这个人并没有识人善用之能,这在争储位的道路上是个致命的缺点。
东阳夫人继续服毒,一是为了争取时间,萧颂身负皇命正在去江南道的途中,肩负重责不说,他本身便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如果知道她重病不愈的消息,多半不会急着下手报复,而是会暂时观望形势;二是为了麻痹李泰,李泰在萧府里有安插眼线,她暗中控制萧十一,依旧装作被其下毒的样子,偷偷出兰陵。
其实她已经到长安有些时日了,只是等着这个合适的时机。
冉颜自也是能想到这一层,可是她不明白,东阳夫人既然有能力瞒住李泰,有能力控制萧十一,还能够得知李泰的动向,又怎么会惧怕萧颂的报复,急忙赶过来做这个交易?
东阳夫人自是能看出冉颜的疑惑,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虑什么。
冉颜抬眼间却意外瞧见亭外的小径上,一袭素衣的萧铉之长身玉立,不知何时站在了芙蓉丛中。木芙蓉不过一米高,将他修长的腿掩埋了一半有余,他气息不匀,面上带着莹亮的汗水,似是匆匆赶来。
有侍婢随后追过来,似乎是看见冉颜的目光,便并未出声。
这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冉颜目光微转间,东阳夫人垂着眼,并未发现,只是用她那一贯平淡的语调道,“我放弃,不过是忽然发现,我所谋的一切,并不是十郎想得到的东西。”
晚风轻轻拂过木芙蓉花丛,院子里一片静谧。
冉颜看见萧铉之呆呆立在那里,便知晓东阳夫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他也听见了。
东阳夫人亦发现了冉颜的动作,便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淡淡的看了萧铉之一眼,转过头对冉颜道,“侄媳妇是否要同我做这桩交易?”
“好。”冉颜痛快的答应。既然萧铉之不知实情,实在没有必要承受萧颂的怒火,况且现在她也需要这份信函从李泰手里换取桑辰。
纵然这样,可能会遭致李泰针对萧府,但这也是不得已之计。
东阳夫人肯来同冉颜做交易,也是看准了冉颜的性子,倘若冉颜是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她可能就会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