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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欣欣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禁夸,聂左此番话简直爽到她的骨头里。她立马咽下嘴里的鹅肝,嗽了嗽嗓子就准备接话。
不料,张嘴的一刹那——
她的嘴型突然僵了僵。
邵欣欣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餐厅一隅的大电视吸去了。
循着她专注的目光,聂左疑惑地转过头。
电视里正在播放晚间财经新闻,而新闻的焦点是——赵氏破产案。
邵欣欣咧着嘴角嗤笑两声,“赵宗生白手起家,要不是坑了那么多人他根本富不起来,今天还指不定在哪儿吃盒饭呢。所以他这次栽了,纯属人贱自有天收。”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聂左轻叩两下桌角,顺势问:“你跟赵宗生很熟吗?”他的口吻明明漫不经心,深邃的瞳仁里却是掠过一丝探寻的光。
邵欣欣应声敛去眉目间的异色,大喇喇地说:“咱们还是别讨论别人家的八卦了。”话落,她放下手里的叉子,一本正经地问:“刚才你夸我什么来着?”
“……”母老虎不要脸!!!
买单的时候,两人发生了一场小小的争执。
邵欣欣手里晃着几张票子,霸气地说:“这顿我请吧!你没工作,又因为我挨了一拳,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破费了……”
殊不知她的话音尚未落下——
聂左已经把卡递到服务生手上了。
“我不花女人的钱。”他说。
“……”死要面子活受罪!
**
住对门是有好处的。比如,两人吃完饭,聂左不用刻意送邵欣欣回家。他们溜达着回到水榭佳苑,一起乘电梯上楼,然后在各自家门口对彼此说“bye”!
那种感觉……很奇妙。
聂左进门时,何东正在冰箱里翻啤酒。
听到玄关处传来动静,他嬉皮笑脸地调侃道:“你驯服母老虎了没有?”说着,他从冰箱门后头朝聂左扔过去一听啤酒。
聂左身手矫健地接住啤酒,“哧”一声打开易拉罐,“咕咚咕咚”灌下两口冰啤。
走过来的何东登时一愣,他惊讶地指了指聂左嘴角的伤疤,幸灾乐祸道:“啧啧,你不是被母老虎咬了吧?!”
“我就是被咬破相了,也比你帅!”聂左向他飞去柄眼刀,语带不满:“别一口一个‘母老虎’的,人家叫邵欣欣!”
“哎呦,这是你被驯服的节奏啊?!才一顿饭的功夫,你的胳膊肘就开始向外拐啦?”何东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贼笑。
聂左踹他一脚,挨着他坐下,把话题转回正事儿:“邵欣欣肯定跟赵家有点关系,不过具体的我还得再查清楚。对了,沈雯那边有什么消息?”
何东叹口气,摇摇头,“沈雯嫁给赵宗生之前的全部资料都没有了,我怀疑是被人为销毁了。不过我跟了她这么多天,愣是没发现任何异常,她就是逛街、做美容,看样子狐狸尾巴夹得够紧的!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嫁个老头子,肯定有问题……”
“没确定的事儿先别下定论。”聂左沉声提醒他。
何东点头如捣蒜,转而,他谄媚地笑了笑,哈巴狗似的问:“星期天你替我跟一天沈雯行不?”
聂左眉一皱,奚落道:“才来B市几天啊,你这臭小子就不安生了!你又要到哪疯去?”
何东不敢骗聂左,抱着脑袋老实交代:“我最近认识了个美女,周末答应了陪她去看电影。”生怕聂左不答应,他声泪俱下地补充说:“你好歹有只母老虎了,也算阴阳调和了!你总得考虑一下兄弟我的处境吧,我每天对着你,都快要发霉了啊!”
……原来是兄弟蛋痒了!
聂左拍了拍他的肩膀,仗义地点点头。
**
星期天,碧空万里,清风逐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邵欣欣穿了件及膝的亚麻连衣裙,踩上高跟鞋,出门给赵宗生的儿子小乖上课。
出租车不疾不徐地驶向赵家位于半山的别墅,坐在后座的邵欣欣歪头睨着窗外掠过的大片枫林,化了淡妆的脸上流露出浅淡的惬意。
不料,付完车费,邵欣欣正准备下车,却意外接到一通电话。
紧紧地攥着手机,她的脸色一阵煞白,整个人俨如被雷劈了般僵在座椅上……
☆、第六章
电话是柯一诚打来的。
他用稍显喑哑的嗓音告诉了邵欣欣一个堪比晴天霹雳的事实。
“我住院了,胃出血。”他说。
邵欣欣的心口“咯噔”一沉,握着手机的手跟着颤了颤,愣是说不出半句话。
手机两端同时陷入一瞬短暂的沉默,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到。不过只是一瞬间,柯一诚气若游丝地打破了沉默:“你来医院看看我,行么?我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去或不去?就是这么道简单的选择题,竟把邵欣欣逼入某个难以抉择的境地。
她闭了闭眼睛,狠下心说:“我有课,去不了。”
话落收线,邵欣欣手里攥着出租车司机找给她的零钱,木头人似的地站在赵家的别墅前。漫山遍野布满浓烈而鲜艳的色彩,火一般的红月季在墨绿色的山峦尽头绽放,一团一团的猩红刺得她睁不开眼。
也许,在这世上,真正能够洒脱起来的,只有那些不曾相爱过的人。
……
直到给小乖上完课,邵欣欣脸上依旧没有展露出半点笑容;她始终有些魂不守舍。不过黑脸倒是有个好处,小霸王今天似乎被她的凶样唬住了,破天荒低眉顺眼的认真做笔记,没敢再嫌老师的脸蛋不够媚,胸脯不够大或者衣服穿得太密实。
临走时,小乖还对她挥了挥胖乎乎的小爪子,“邵老师,再见!”
“……再见。”
当邵欣欣拖沓着步子走出别墅大门时——
迎面施施然走来位绝世大美女。
用“绝世”一词来形容此女毫不夸张,她身材高挑,面容精致,气质出众,综合指数至少比李希高出两个段位来。
在被晃瞎眼的一瞬间,邵欣欣立即判断出这位应该就是——赵宗生的小老婆了。
沈雯高傲的视线并未在邵欣欣身上停留,即便是擦身而过,她依然保持着下巴微扬,目不斜视的白天鹅姿态。
可就是这擦肩而过的半秒钟,邵欣欣的脚步倏地顿了顿。
尽管对方脸上戴着副超大的太阳眼镜,足足遮住小半张面颊,但邵欣欣却隐隐在这女人的气息间捕捉到——某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她几乎是控住不住地“嗖”一下扭过头。
冲着沈雯的背影脱口叫道:“沈晓清!”
沈雯纤细的身子似有片刻的僵硬,脚下的五寸细高鞋跟鞋晃了晃,她本能地驻了足。
而当她转过身时,面上依旧只挂着淡淡的傲气,根本不见一丝一毫的异色。她睥睨邵欣欣一眼,红唇微启:“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邵欣欣的眼力虽不算犀利,但她不相信自己会连沈晓清都认不出。
这么多年,那女人就是她的梦魇!
她“蹭”地一个箭步冲过去,摇着沈雯的肩膀急声低喝:“沈晓清!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邵欣欣啊!”
沈雯被摇晃得发晕,她冷冷地拂开邵欣欣的手,不紧不慢地摘掉墨镜,“你看清楚了,你认识我么?”
四目相对。
邵欣欣的动作、声音,甚至是呼吸都有一片刻的停滞,她仿佛陷如魔怔,直勾勾地盯着沈雯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不是?!
沈晓清的眉尖有颗痣,而这女人没有。当然,如果论相貌和气质,沈晓清只怕连她的一半都不及。尤其是女人摘掉墨镜后,完全陌生的眉眼瞬间粉碎了她身上那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邵欣欣揉了揉眼睛,尴尬地欠了欠身:“对……对不起。”
沈雯压根没听见她的道歉,她早踩着高跟鞋进屋了。
遥望着女人窈窕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邵欣欣苦笑着摇了摇头,赵宗生的老婆怎么可能会是沈晓清呢。大概是她精神恍惚,出现幻觉了吧。
**
先是得知柯一诚胃出血的噩耗,再来个认人大乌龙,邵欣欣的脑子早已乱成一团。殊不知,“倒霉”这词搁在邵欣欣身上,那是没有下限的。
她站在大太阳底下等出租车,足足被艳阳烤了一刻钟,她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里打不到车。赵家的别墅位于半山的豪宅区,富人出门有车代步,因此附近一带人烟稀少,更鲜少有空驶的出租车经过。
这可苦了邵欣欣。
她低头看了看碎石坡路,又瞅了瞅自己脚上的高跟鞋,她索性脱掉鞋,准备赤脚下山。
就在邵欣欣豁出去的一刹那——
她身后猝然响起“哔哔——”两声短促的鸣笛声。
她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看。
一辆普通的轿车在她身侧停下,暗色车窗徐徐降下。
……黑车?!
黑车也上,邵欣欣可不想委屈自己的脚底板,她赶紧弯腰往车里瞅进去。
某张英气逼人的脸赫然闯进她的视线。
“聂左?!”她惊讶地叫出对方的名讳。
**
事实上,聂左已经观察邵欣欣有二十分钟了。
从她用一个陌生的名字叫住沈雯开始,一直到她站在路边发愣,她的一举一动统统落在聂左眼里。当然,他不是故意的。他今天替何东跟沈雯而已,遇到邵欣欣纯属意外。
聂左性子冷,管闲事儿这种活从来跟他不沾边,但看这个傻丫头居然打算拎着鞋、打着赤脚下山,他罕见的同情心大爆发,开车跟上来。
在鸟不拉屎的地方遇到熟人,邵欣欣原地满血复活,她不客气地拉开车门,“嗖”一下钻进副驾驶座。
“开车吧。”她淡声吩咐。
……这就是传说中的女王气场么?
聂左翘了翘嘴角,“我有请你上车么?”他似笑非笑地问着,脚上倒是认命地踩下油门。
邵欣欣差点忘记对方是待业青年,她忙不迭扭过头,认真地看着聂左,说:“你大周末开黑车也挺辛苦的。你放心,我会付你车费的。”
女人那张严肃的脸落在聂左眼里,他抽着嘴角回道:“不用了,反正我们顺路。”
“那谢谢了。”
假若换做平时,话唠邵欣欣一定会问聂左为什么换车?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豪宅区?可一路上,她难得很安静。
她道完谢,随即调整个舒服的坐姿,把头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睛。视觉堕入黑暗,听觉格外灵敏,车里萦绕着陈奕迅的老歌《十年》,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都仿佛一根针,不轻不重地刺在邵欣欣的心头。
走进赵家前,她“嘟”一声挂断柯一诚的电话,可以说是干脆利落。
可她的心,却一点也干脆不起来。
胃溃疡是柯一诚的老毛病了,读大学那会儿他就犯过几次。柯一诚家境贫寒,能从外县市考上B市的大学不容易,因为舍不得花钱,他从不肯去医院,每次胃疼便偷偷塞几片药硬扛着。还是邵欣欣发现后逼着他去的医院,又帮他垫付了医药费。
那时候,邵欣欣还没有车,放学后,她先到学校对面的粥铺买上一碗热粥,然后拎着粥坐几站公交车赶到医院,坐在病床前,一勺一勺喂柯一诚喝。大夏天的,她跑得一身汗,柯一诚也喝得一身汗……
往事仿佛画面泛黄的老电影,此刻配上伤感的背景音乐,在邵欣欣的脑海里回放着。
相爱两年,相忘六年。即便爱与遗忘的时间早已不成正比,但女人心就是这么脆弱,这么敏感,哪怕有关爱的记忆尘封再久,哪怕只是一丁点破碎的片段,一旦被翻搅出来,仍随时可能令人溃不成军。
聂左偏冷的眸光不经意扫过后视镜。
他的剑眉轻轻蹙起。
镜中,女人巴掌大的小脸上竟然布满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