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攒紧眉尖,红蛟左思右想,久久得不到个能教人信服的答复,便恼羞成怒了。
“你少管,我自我的道理!”
说罢,他暗运了丹田一股妖气,照她身上吐去。
那蛇妖一时不备,不防他有这么一招,“唉哟”一声便跌落在地,毒气所触之处全成了腐蚀烂肉,痛得她满地打滚,脸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最为得意的容貌被毁,蛇妖气得狂性大发,化作数丈长的巨蟒,扬起长尾直往他腰间一缠。
红蛟见状,灵巧地往旁一闪,连滚带爬地滚个好几圈,抬眼上瞅,却见血盆大口在身后奋起直追,便纵身伏到树上去,屏气凝神地等着。
岂料过了好些时候,始终不见大蛇踪迹,他感到奇怪,却不敢贸然下去,可一想到无尘还落在那蛇妖的手里,这一耽搁,等他赶到时,怕人真成了白骨一堆。
难辨心底何种滋味,红蛟惴惴不安地左右顾盼,依然不闻半点声息,遂提起胆子一跃而下,稳住双腿后便立马赶回湖边。
他三脚并两步地跑跑跑,一气冲到湖岸,已然不见蛇妖的影子,但刚刚的那块地方却无端多了一滩黑水。
没多余的心思想其他的事,他急忙左右张望,还犹自喘个不停吋,转眼一瞥,湖中央似乎有个东西载浮载沉,眼看就要灭了顶。
定睛一瞧,红蚊简直傻了,赶忙投身湖中,奋力甩尾。
“无尘——”
他一面叫一面划开两手,使劲游到无尘的身旁,钩住脖梗,终于连拖带拉的把人给推上岸,顾不得惊魂未定,立即低身伏在无尘的胸膛,将头紧紧贴住聆听心跳。、
好在,噗通噗通地。红蛟不觉松了口气,顿时全身像是被人抽去气力般,宛如成了一块软蛇皮就这样瘫在无尘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尘幽幽转醒,只觉胸口上沉甸甸的,似有重物结实地压在自个儿身上,教人动弹不得。
睁开了眼,便见一个黑压压的头倒在胸前,倾身看清,不由得呆住了,目光落于红蛟酣梦正甜的脸上,卷长羽睫紧覆,发丝尽湿,尚有未干的水滴顺延额际滑至人中,落人微张的小嘴里。
无尘始终只是拿眼望着他的脸发怔,良久叹了一口气一叹声未息,红蚊惊喜地抬起头,灵活的眼珠在无尘脸上绕得一绕,像是鉴定完毕,这才展颜笑道:“幸好幸好,我还以为你要好久才会醒过来呢!”随即拿手在他前额用力一拍,摆出一副神气的模样,“你呀你,差点让妖怪给吃了晓不晓得?要不是我,你哪有命活到现在啊。”
“妖怪?”
“是呀!是只大蛇妖。”红蛟重重地点头,抬手比划来比划去,口沫横飞的淡起方才情景,真是惊心动魄、千钧一发,说到兴头上自然不免加油添醋一番,最后甚至索性当场表演起来。
“你不知道,当吋那蛇妖把尾一抛,亏我闪得快,才没教它给缠住,然后我接着使出几招绝技,趁它晕头转向时使劲朝它脑门一敲,那蛇头砰地爆开了!顿时满地血浆,我走近一瞧,大蛇已倒在地上化成一滩黑水了。”他朝前一指,“喏,你瞧,那就是了。”
昂首看去。前方果然有一滩如墨黑般的水洼。无尘报以感激的微笑,“多谢搭救。”
“嗳,没什么了不起的。”红蛟挥挥手,面上表示不甚在意,嘴上却不忘邀功地说:“若非我一进屋子就觉得古怪,假意睡着,立马追了出来,一眼视破那尼姑的真身,再与她大战三百回合,说不定你早尸骨无存了。”
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那蛇妖分明要吃人,怎么偏把人丢在湖里淹?
好在他眼尖,或许也是无尘命不该绝,及时把人捞了起来,否则枉死城里恐怕得多上一条孤魂了,况且……听那蛇妖说从前吃唐僧肉可长生不老,那吃了和尚肉不知能否增加百年修行?
觑眼偷偷看去,淡淡的月光映亮了他的侧脸,眸中沉静如昔,纵使刚经历一场生死大劫,眉宇之间依旧不见半丝惧意。
此等从容不迫的神态义让红蛟忍不住好奇了,白玉京曾说但凡人见了精怪,管是善是恶,莫不吓得鸡飞狗跳,犹如老鼠遇着猫似的,都要鬼哭狼嚎磕头求饶方始得过,可跟前的人却仿佛没事人般,与他一齐赶路进京,一块同榻而眠,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好似从没直让他惊慌失措的时候。
因此,越发激起红蛟追根究底的执拗,当下凑过脸去问:“无尘,你怕的是什么?”没多想,他伸指对着自己再问:“如果我也是蛇妖,你怕不怕?”
忽听得这话,无尘不免愕然,随即笑笑地说:“无论你是蛇妖抑或是人,皆是万物苍生,贫僧何惧之有?”
“但……我是蛇精耶!兴许哪日我肚子饿了,说不得就拿你来果腹。”虽然他不至于到饥不择食的地步,随便吃人是有碍修行的作为,但事无绝对,总是难说。“就算这样,你也不怕么?”
“若真如此、亦是天命使然,世间万物有生便有死,生老病死乃必经之途,苦乐随缘、得失随缘,贫僧自是无所畏惧。”十指合拢,无尘依然微笑以对。
啥?又在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了,就偏不信找不山一样能教他吓得屁滚尿流的东西来。红蛟鼓起腮帮子,愤然再问:“你真不怕?”
见他摇头,红蛟当场摇身一变,化成一条赤红大蟒,长尾摆甩,由下往上把他缠个死紧,抬起一双得意的绿眸,正等着瞧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刻意学着方才的蛇妖张开血盆大口,呼呼地直朝无尘脸上喷气,作势要咬去,无尘却闭上双目,不讨饶、不惊惧,面容宁静恬淡,和善的像庙里供奉的神佛。
毫不气馁,红蛟伸出毒牙,连连哈气,频把湿热的毒雾吐至脸庞,舌蕊一吐一缩,舔得他满脸腥臭黏液,方始住门。
眼看毒牙逼近,只差使力一咬,便能教人横尸当场,哪知无尘依旧不动如山,真如他的法号——天地万物皆不动于心,无尘无念。
诱迫不成,红蛟白鼻间哼出一气,气愤难平地把人放开,随即又变回成翩翩公子模样,手抆着腰,绷紧了脸,一开口便哗啦啦地连串骂:“呆子!大蠢蛋!你怎么逃也不逃?我要吃你了耶!难不成你真的连命也不要了?”
“阿弥陀佛。”无尘睁眼含笑,轻声问道:“红蛟,你可知道牛为何只吃草,不食肉?”
这又关他逃不逃命什么事?
“谁管牛吃肉还吃草!我足问你怎么不……”
“许久以前,牛是吃肉不吃草,只因有一回……”无尘不着痕迹地打断他的话,将佛经上的故事娓娓道来,“那牛见观音大士甘愿自毁其身饱它饥肠,以救日后遭它所害的众生,遂而感动落泪,牛即在尸身前立誓,从今尔后,牛辈子孙一概不食肉。改食草,以报菩萨恩德。”
他抿唇一笑。“这便是贫僧不惧不躲的原因。贫僧甘心为你所食,饱你肚皮,也不愿你伤害他人,况且妖精食人,是作孽为祸的事,若然你吃了贫僧即能悔改向善,不亦是好事一桩。”
红蛟闻言,不禁撇嘴冷笑:“你也太看得起人类了!人吃万物,就是天经地义,杀生造孽又如何,还不是再世为人;而咱们妖精吃人,就是造孽为祸,是永世洗脱不清的血债,咱们吃人同你们人类一般都是杀生作孽的事,为何偏是咱们吃人不对?”他斜睨着眼,气势凌人。”你倒讲个理由给我听听。”
此话一出,无尘脸上淡淡的笑意消失厂,换了不知该如何作答的神情。他心想,佛典经论中,皆道劝人为善,度六欲、绝七情,当五蕴皆空,自是度一切苦厄,也就功德圆满了。
之所以劝诫世人切忌荤食,乃本着我佛慈悲,苍生有灵,不可妄为残害,人是如此,妖更是如此,可人杀生食肉,放下屠刀即能立地成佛,然……妖呢?
越深一处去想,他越是迷惑,遍寻脑中所见所闻,仅在于“因果报应”四字上,头,造什么因,得什么果,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妖精食人,自为天理所不容,可天义为何特别对人宽容?
自人寺以来,吃斋念佛,早晚诵经修业,皆按循佛典经义,从不敢半丝懈怠。若提到“晤道”二字,似有非有,可眼下红蛟一言竟如当头棒喝,或许他说得不错,同样是杀生作孽,便该是相同果报,入轮回、堕六道,尝尽众生之苦。
闻所未闻的事一旦浮上心头,是摆也摆不开的了。无尘攒紧眉尖,思潮起伏,忘了修行之法应是“无执”,可他已在无意识间落入“我执”的窠臼巾,浑然不觉。
“你再想下去天也亮了。”随口说说罢了,干嘛这么认真?红蛟手抚肚子,换上愁眉苦脸,哀哀地说:“无尘,你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经他一提醒,无尘回过神,像是想起了何事,猛地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说得有些迟疑:“看来……咱们还是得回去一趟。”
“上哪儿?”以为是要去找吃的,红蛟两眼发亮,很起劲地问道。
无尘知他是会错意了,略带歉疚地答道:“镜花庵。”
红蛟闻言一听,霎时小脸一垮,显出十分不愿的表情来,沉默许久,支支吾吾的,这才小小声地开口:“不回去成么?”
第四章
终究,他和无生两人还是得走这一遭。
来到先前的那道小门,红蛟站定身子,却怎么样也不肯往前一步,眼看无尘推门而人,及至身影隐没黑暗。
该跟?不该跟?
拿不住主意,他只有攀倚在半敞的门板,探头瞅了半天见不着人,万种想像在脑中奔腾,心底开始慌乱不定。
红蛟烦躁得来来回回在原地走了好几趟,始终不闻半点声息。
到底忍不住了!他咬着牙,心里大喊着可恶,然后蒙头朝前一冲——
“碰”地一声,他拿头狠狠地撞在平板温热的胸口,当场把来人扑倒在地。
“哎哟!”除了红蛟,不知另一个是谁喊的,同声齐发。
使力眨去眼眶急泛而出的泪水,红蛟一手抚着发疼前额,一出口便没好话:
“疼死我了!要出来也不知会一声,净愣在那里作啥?害我以为你真让蛇妖一口给吞了,正要急着进去替你收尸哩……”叨叨念念一大串,当他抬眼看清,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