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从他惊恐的表情上,朱利安感到了可怕的东西。他用拳头抵着喉咙,低声说:“就是塞奥罗斯?”斯蒂芬缩回手,点了点头。他们两个人同时跌坐在雪地里,互相用痛苦又恐惧的眼睛盯着对方。
“我们究竟干了什么呀……”朱利安抚摸着脸颊,喃喃地说。
如果说他们掘伯伮斯的墓时还有一种“我们是在为了活人的安危而挖掘恶魔的秘密”的安慰,那么现在,当挖开塞奥罗斯的墓时,他们连最后一丝道德的防线都崩溃了。他们愣在当场,像傻子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朱利安爬起来,颤抖着双手要把棺材盖上。斯蒂芬也被他的动作触动,突然醒悟过来,准备帮助他。但就在他的意识飞到空中遨游一圈重新回到大脑时,他注意到一件更为急迫的事情——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跌跌撞撞、不太利落的脚步声,还有属于墓地看管人克洛德科夫那酒醉的、含糊不清的咕哝声。
他们愣住了,一瞬间一动也动弹不得,恐惧顺着血液充斥了全身上下,而且在血管之中如针扎一样疼痛。然后,在这惊惶驱使下,他们拔腿就跑。斯蒂芬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被朱利安拖着竭尽全力地逃跑。他们跑出了墓地,跑进了树林,还在继续跑着,直到这时,斯蒂芬才慢慢清醒过来,但他立刻想到他们留在积雪上的脚印一定会泄漏逃跑的方向,进而泄漏他们的身份。“朱利安!”他喘着气说,“不行!我们把工具放在那儿了!”
“我都带上了。”朱利安头也不回地说。
“可我们没有盖上棺材!更没有盖好墓碑!”
“没那个时间!”
“人们会跟着我们的脚印直到找到我们!”
“我说过我们没时间!”
朱利安吼叫起来,他拽着斯蒂芬的手臂也更用力了,使他的手腕一阵疼痛。他们在树林里奔跑着,左拐右拐,以此来甩掉追赶者。但他们谁都没注意到,在狂风怒吼和树木的鞭打声中根本没有任何追赶而来的脚步声。
他们几乎已经跑到树林边缘,只要从这儿出去,就可以沿河岸回到镇上,但他们都害怕一回去就会被抓起来,犹豫着该不该这么走。而此时发生了一个意外情况,让他们的逃跑变得毫无希望和没有选择。
朱利安一直跑在前面,但就在到达树林边缘时,他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人跳起来,紧接着又重重跌倒在地。他用双手抱住右脚,满地打滚,痛苦地叫喊着。
斯蒂芬被吓了一跳。他扑过去,大声说:“你怎么啦?!。”
“我的脚!我的脚!”朱利安喊道,脸已经痛苦得扭曲了。
斯蒂芬打开手电一照,面对看到的景象发出一声大叫。从朱利安右脚心穿过一根尖锐的冰柱,一直穿过脚掌,从鞋面上刺出来。它就像一根透明的锥子,刺穿了朱利安的脚心。谁也不明白那冰柱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那只在房檐和树梢下垂挂的冰柱怎么突然直立在地上,而且偏偏就立在朱利安经过的地方。谁也不明白。
朱利安应该感谢斯蒂芬在英国上学时接受的救护训练,起码他没有慌慌张张地把冰柱拔下来。不过,冰在体温下很容易融化,肯定不久就会自己掉下来。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连逃跑都已经是第二位的了——立刻去霍斯塔托娃医生的医疗所。
斯蒂芬立刻将自己身上和朱利安身上的背包卸下,扔在地上以减轻重量,然后把袖珍手电筒固定在额头,照耀路面以免再出意外。最后,他把朱利安背起来,让他用手臂环绕着自己的脖子,而他则用双手托住朱利安双腿。朱利安的重量让斯蒂芬有些吃不消,但他还是努力向前走去,沿着河岸奔跑。
狂风仍在夹杂着雪片穿过漆黑的夜晚,像一群哭嚎的动物。斯蒂芬不加思索地向前跑着,不东张西望,也不看身边的东西,只是一直向前奔。他胸膛里的肺叶好像燃烧的金雀花,喉咙里品出金属的血腥味。在他背上,朱利安紧紧地搂着他,像搂着他缠在一起出生的孪生兄弟。他们互相拥抱在一起,毫不松手,两个人的身体奇怪地摇晃着,他们在雪花纵横的荒野里交织成了一个人,永远不会被风或者闪电分割开。
9
霍斯塔托娃医生在深夜听到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她从温暖的床上爬起来后脑海里闪过的是几个病人的名字:患糖尿病的巴宁太太,肝脏病变的科利文老爹,还是患关节炎的林侬先生?或者是突然发生了什么意外?她迅速穿好衣服,跑下楼梯打开大门。当看到进来的人是朱利安·雷蒙和斯蒂芬时,她吃了一惊。“发生什么事?”医生注意到朱利安右脚上沾着的雪片全是鲜红色的,而且融化的粉红色雪水一直滴到地板上。
“他的脚被树枝戳到了。”斯蒂芬回答。他撒了一个小谎言。
“帮我把他扶进治疗室,把鞋袜都脱掉。然后你再给尼古拉·塞奥罗斯打个电话,我需要他的协助。”女医生命令道。
他遵照霍斯塔托娃的指示做完这些,同时还在担心朱利安的伤势。女医生的动作很小心,但在脱掉靴子和剪掉袜子的时候还是让朱利安疼得直咧嘴。很快,尼古拉赶到了,他和霍斯塔托娃一起给伤口进行初步消毒和检查。
“怎么样?”斯蒂芬焦虑地问道。
“你很幸运。”医生对朱利安说,“虽然戳出了一个洞,但是并没有弄破重要血管和骨头,不会有大量失血或骨折的危险,但很可能引起严重的感染。”
朱利安点点头。“也就是我说一时死不了。”
“是的,不过伤口会化脓,恢复时会很难受。”
“人不能苛求事事完美。我没有被送上急救车、插上氧气管或者被迫截肢已经很满足了。”他故意笑了笑,然后转头对斯蒂芬说,“谢谢你背我来。现在你能去旅店把我放在旅行背包里的电话簿拿来吗?我总是记不住杂志社的电话,我想告诉他们在脚伤好之前不能回去啦。背包就在书桌上,开着口,你能看到。”
这些话让医生和尼古拉有些莫明其妙。在他们眼里打电话的事情完全可以放到明天去办,没必要为此让斯蒂芬在风雪夜里跑一趟。而斯蒂芬最初也很惊讶,但紧接着,当朱利安第二次说“你可以去”时,他突然明白了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啊!没关系的!我去,不过你可要等些时候。”说着,他离开了医疗所。但斯蒂芬并没有向山坡上的旅店走去,等到一走出医疗所的视线范围,他就开始沿着刚才他与朱利安逃跑的路线飞奔回去。他必须尽快赶在任何人发现之前,收拾好他们扔下的背包,湮没他们在墓地时留下的痕迹,掩盖他们一路踏下的无数个脚印。
10
朱利安脚伤的治疗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因为做了局部麻醉,他并没有感到痛苦,但那药水的冲洗、针头刺进皮肉、手术刀切割、伤口缝合时的感觉让他很恶心。向来如此。他年轻时腿上挨过子弹,当时手术的情形和现在差不多,他简直可以回忆起手术刀碰触子弹时难以忍受的感觉,钻头打入骨头时吱吱啦啦的声音,还有被电动解剖刀剔除掉的死肉散发出来的可怕的异味。
他以为自己早把这些事情都忘记了,但现实并非如此。他闭上眼睛,感觉医生正在做包扎。他不愿意去想过往的经历,便开始想斯蒂芬,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应该会仔细地消灭掉他们胆大妄为行动的痕迹,以他的考古学知识,做这件事并不太难。不过朱利安也没有盲目乐观,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再精明的人也难保不会遗漏下什么东西,何况,斯蒂芬可不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头脑冷静的人,他感情丰富,容易激动,这种性格有潜在的危险性。也许,这次行动带给他们的竟会是牢狱之灾呢。他想象着报纸上的头版大标题——英伦记者东欧盗尸掘墓,他在离开伦敦前曾保证要送回一篇好文章,这下,他不仅送回一篇好文章,还顺便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对于朱利安来说,这算不上特别烦恼的事,他会把这看成一次特别的经历。但对于斯蒂芬而言就大不相同,他还是个青年人,没受过什么挫折;他被父母寄寓厚望,他的社会生活才刚开始,一场牢狱之灾可能会毁掉他的一生。想到这,朱利安开始责备自己的草率,他们两个人的能力远不足以对抗白狮。也许在真正的灾难到来前最好停止他们的探究,科利文老爹不是警告过他们吗,刚才墓地里的事件可能正是白狮的警告——停止,不要向前走了。
但是,他也不想轻易放弃,他好奇心太重,斯蒂芬也是如此,他们喜欢追根究底。放弃还是继续?他必须做出选择。朱利安为此很烦恼,他把手搭在额头,重重地叹气。
“你哪里不舒服吗?”尼古拉问。
“哦,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话音未落,医疗所大门打开,斯蒂芬冲了治疗室,但他一看见霍斯塔托娃和尼古拉便放慢了脚步。他浑身上下都是雪花,脸色苍白,不住地眨眼睛,看上去有点惊惶失措,脸颊上淌着亮晶晶的汗水。他走到朱利安身边,打量了一下医生,然后对他说:“唔……对不起,我没找到你要的电话簿,我没看见,我到了那儿……发现……”他停住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困惑地看着朱利安。
“等等、等等,让我想想,”朱利安伸手制止住他,然后说,“你肯定到了那里对吧?”
斯蒂芬点了点头。
“你看到敞开的旅行背包了吧?”
“是的,我看见了,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说,“那背包并不是打开的。”
朱利安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要坐起来,被霍斯塔托娃医生呵斥回去。
“你说你看到的背包是关紧的?你赶到时就那样?”
“是的,而且,关闭得非常严密,我打不开,所以……”
朱利安抬起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我知道了。它被关上了,所以你没有看到里面的东西,也没有找到电话簿。它‘被’关上了……没关系,斯蒂芬。今天还是算了吧,等天亮以后你再去看看,没准就能找到呢。谢谢你。明天重新开始吧,明天再继续!”
他向斯蒂芬伸出手,后者愣了一下,紧接着就使劲握住,就在他们相互握紧的双手间,一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在流淌。他们盯着对方的眼睛——灰色的眼睛、黑色的眼睛,在里面发现了自己思想的倒映,他们竟然如此相象,头脑里都充满了激烈的熊熊烈火,火焰挣扎着,竭力想冲出脑壳,到广阔的天地里奔腾,把大地如核桃壳般踩在脚下。
斯蒂芬离开后,尼古拉问朱利安:“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就为了个电话簿?”
朱利安笑笑说:“嗯,的确就为了个‘电话簿’,有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在某些人眼里却具有非凡的乐趣呐。”
第十三章 伪装
通明之下,一切都在变化,
因此,随着童稚爱情的成长
从我们四周涌出了
影子——伪装,只是现在还未曾这样。
——多恩《影子》
1
第二天上午,斯蒂芬再次来到墓地,在伯伮斯的墓碑附近转悠了一会儿。墓碑上的铭文已经消失,要不是还记得相互位置关系,他很可能把它认错。这在他意料之中:幻觉的游戏一结束,墓碑上虚假的铭文便完成了存在的使命。墓碑脚下厚厚的积雪松软平整,丝毫没有被挖开过的痕迹,雪地上的脚印也只是他刚刚踩上去的。斯蒂芬确信没有人会产生怀疑,然后他走到十几步外塞奥罗斯的新墓旁边转了一圈,没发现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