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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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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云剑身边,他明显感觉到不一样。

在锦城,他也曾见过云剑。也知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绝非池中物,但进了军伍。顿时气势又不同。好比一把玉剑,只是礼器,你也知道它玉质好、雕工好,但也仅限这样了,一朝开了刃。那又不一样讲——拿玉作比,也有点不太贴切,玉质摆在这里,撑死了也达不到铁器的打击效果。而人这种东西,从佳公子变为杀人利器,说容易真容易。只在一眨眼间。

龙婴暗自看云剑,着实了得。于享乐之风至上的京都,大部分人宁肯烂死于此也不去外地讨生活。他竟能拉起一支精悍的队伍带出去。

这队伍分老京军、京畿辅军、新京军三个组成部分。

老京军拨出的一千多人,有一些是像龙婴这样没根没蒂没关系、受长官指派,不敢不从,但有八成人员,真是京都一夜亲见天狼将军威仪。热血沸腾,愿意追随云剑建一番功业的。龙婴冷眼旁观。这些人,有胆色、有魄力、有进取心,至少能胜任一个百夫长。

京畿辅军送来的一千多人,京都那夜基本没直接领受云剑指挥,但短短时间内,云剑能向他们陈说边境基本形式,在稳定他们心情同时、提升他们士气,这份领袖才能也非同小可。据龙婴观察,三天,最多三天,云剑已背下他们所有名字,而且基本能一一对应。将帅如此,士卒能不用心?

新京军的六千人,则更值得一提。所谓新京军,乃是血洗京都一夜刚被编入京军的。说白了,就是云剑亲自招募的地痞无赖们。早在赴京赶考时,云剑优游结交,结交的不是权贵,却都是街头的英豪。一个介绍一个、一个传一个,最后几乎全京的地头蛇,但凡有点志气与眼光的,都赞云剑一声好。那时唐家反迹未显、帝心隐忍未发,云剑不过白衣,那些难调难伏的地头蛇们,却已全认云剑是一个“有意思”、“够朋友”的西南俊杰。最多有一点芥蒂是:嫌云剑太光明磊落,而地头蛇要在当地讨生活,总要使些手腕、在大片灰色地带中周旋,云剑的某些理想,会不会太好高骛远了?

谁知皇帝对唐家的一战,突然爆发。

唐家历年来着意与上流各家族结交,布下的关系网已经盘根错节,宣战之前,栋勋将军以细腻非凡的心思,剥除可疑人员,全都加以软禁监视,京军可战的力量,顿时只剩一半,还要优先保护在帝驾前,能分出去追剿唐家的,就少之又少了,皇帝本想调外地可靠的兵力回京,是云剑说这样容易打草惊蛇,京中愿意抛肝沥胆铲除奸佞、保护皇上的义士甚众,靠他们,就足以全擒唐家势力押至帝前发落。

这些义士,便是无赖们了。

唐家有大量护院、家丁,不少其实也是无赖地痞们出身,但他们受唐家酬劳优渥,自认为地位高了,像跳出淤泥的泥鳅,已不肯与淤泥里的伙计们同列,且要仗着唐家的势¨wén rén shū wū¨,欺压欺压伙计们、找伙计们要些奉承孝敬。而唐家主事的,走军政高端路线,视地方上流氓们更不看在眼里了。流氓头子们反要巴结他们,逢年过节备下重礼,他们肯收,就已经给面子了。流氓头子们当中,好几个是具备真本事,也不想一辈子当流氓头的,但唐家主事的一点也不想看、不屑看他们的本事,不给他们由灰而洗白白的仕进之路。流氓头子们怒了,趁他们出事,墙倒众人推,跟着天狼将军,揍他们丫挺一狠的!流氓集团中或有不同意见、二三其德,然而小流氓最怕的是中流氓,中流氓最怕的是大流氓,大流氓最怕的是流氓头,流氓头子一下决心、一发话,层层辖命下来,流氓们仿佛松散的铁环咔啦啦卡死在一起,就成了一件可用的凶器。

他们平常惯玩就是阴的,对于对手下三路在哪里,了解得很,巷战墙头战、搠眼撩阴,熟极而流。云剑又把他们战斗力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水准,创造出血洗京都的奇迹。

在龙婴看来,这不是奇迹。

设若汉人每座城池都有一个云剑,每个云剑都能尽情发挥,北胡还是远远逃跑,越过极北的雪城,去追寻传说中无限辽阔的草原,别再想着往南讨便宜了。

幸而天下并没有很多云剑。就这个云剑的才能,也无法尽情的发挥。

如果能拿出更优渥的待遇、甚至仅仅面向大众作出更可靠而优渥的许诺,云剑就可以从京城带走更多的兵,但皇帝没给,云剑也没有权限。

给已有的这些兵更好的装备,他们也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但是同样,皇帝没给。云剑已经作出最大努力,辎重队里冬衣份量是充足的、枪剑也都不错,但这些装备仍远远比不上皇帝旁边摆样子用的侍卫。

真可惜,北胡那儿,待遇最好、最受尊敬的就是真正拼杀的勇士——也就是战士。他们是男人中的精英,是掠夺别人财富的力量、是抵抗别人袭击的屏障,是全族的财富创造者和守卫者,配受这样的待遇。亏待自己战士的民族,不是自杀是什么?汉人自诩聪明,偏偏于此事每每犯浑,算是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罢!纵出一两个能人,无补于大局。

龙婴笑眯眯的随军出山坳口,见到平台上有送行的贵人。

一定是贵人,因为远远看上去,车马真正不错,侍候的人也有好几个。

这么远,看不清贵人的脸,不过猜也猜得到。

除了用情至深、体贴周到的七王爷,还能有谁?

龙婴看见,云剑的脸皮,更僵了一僵,而且绝不往山崖上看,那叫个目不斜视!

士兵们倒是看了,而且很高兴:“有贵人给我们送行耶!”“这说明朝廷重视我们啊!”“是哪个贵人呀,为什么站这么高,不下来检阅我们啊?”“我们要不要给贵人行礼?”

他们都不敢说话。军中不允许交头接耳。但是用眼神,他们传达了他们的兴奋与猜疑。

云剑板着脸,命号兵宣军号。

嘹亮的,一长四短,复加一长四短。这个号令的意思是,向全军重申纪律,要大家注意,肃静行走,不得妄说妄动。

队伍快通过山坳时,还是有个人忍不住了。他走在队伍的前列,已经过了山坳,回头,去再看一眼那山上的人影,步子慢得一慢,后面的人几乎被他绊倒。

纪律官将他捉出,押至云剑面前发落。

云剑命纪律官宣军纪,纪律官高声唱云:于行军中,擅自转向者,军杖二十,干扰行军者,杖七十至一百,严重后果者,斩。

云剑下军令:杖八十。因不想拖累行军速度,等至暮扎营时再处置。

军队已经过了山坳。

七王爷跟云华怨念的碎碎念:“你说他怎么都不抬头看一眼我们嗯?嗯嗯嗯?”

云华很想回答:王爷,看一眼您就可以了,不用带上“我们”……

她都能体谅到云剑在下头领一支生疏的军队奔向遥远战场,忽见山上出现这么个送行者……心里会有多郁闷!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军纪宣明

云华只希望往七王爷身后藏,让云剑别看见她也在这凑热闹。

七王爷抓着云华手腕,偏把她往前拖:“快看快看!要杀人了!”

“王爷,既然华儿要许配给世子,您这……”云华向他的爪子示意:您这儿再抓啊拖啊就不太合适了吧?

咦,不过,杀人?

云华忍不住向山下伸脖子看。不是先前说要被杖的士兵,有第二个士兵被拖出来,反剪着双手跪下了,纪律官捧上军刀来。那人还是活生生的哪!也并不是敌人,就这样,要杀了?不行,太残忍了!

“说起来是不能再拉了,”七王爷看着他和云华的手嘟囔,“避嫌对吧?不过山下也看不见这点小动作啊,也不知道我们是谁啊,我的人也不会说啊。说不定余夫人还希望我们有啥实在的呢……”

云华同时发问:“为什么要杀他?”

七王爷哪里知道?原来那转头而被记下军杖的是个新参军的无赖,他的朋友无赖也走在旁边,忍不住慰问了他一句,立刻被拖出来。纪律官宣:肃静行军中,发声者,杀!

看官,你道为何说句话罚得这么严?原来军中纪律,最要紧“整肃”两字,试想若一群士兵,手中干戈、足下铁靴,正飒飒操演时,这个动嘴皮子磕两句话、那个笑迷迷飞个眼儿,成何体统?故此要整军纪,先从整顿肃静开始。一个人,先懂得保证沉默与严肃,之后种种军礼,才可慢慢练起来了。这好比军中基本功,为重典警戒起见,罚得也最严,所谓“下马威”。平常行军列阵,“无故言语”、“无故笑”,也在重责之列。何况特别下了肃静的军令,或是怕言语扰乱军心、或是怕声音传给敌人晓得,总是事关重大,要紧要紧,遵从起来也不难的。你当兵的,连这都做不到,至同伴于危境,不死何为?

那说话无赖吓得磕头。分辨说刚参军,不晓得——啊不,长官是告之过了。是他自己没记住——总之可怜他初来乍到不懂事,饶却这一遭。

先前转头的无赖也帮他求情:这位兄弟都是为了关心我,这也是同袍情深嘛,求长官体谅……

军号骤然长鸣,打断他的话。而纪律官挥旗,所有的监队官皆长剑出鞘。

这会儿紧急行军,只重在尽快赶去目的地,没有打战的需要,为赶速度。普通战士们武器全集中在辎重队里统一运输,只有监队官佩真剑。以便骚哗时弹压、须行刑时配合纪律官行刑。

纪律官旗号再一挥。

监队官重宣纪律:将军“肃静”的命令还未取消,发声者,皆斩!

这些无赖们。血洗京都时,也曾领教过云剑军令了、见识过血流满地人头乱滚的残酷了,开拔前,又曾集中训练过,真真的是经受住考验。今儿才随军开拔的,并非旧日不识轻重骨轻四两的小儿。可惜军纪毕竟不如老兵般融在血液里。故先有转头的人、后有发声的人,发声的人求情后,其他人也跃跃欲上,以为现在既非真打战、又法不责众,料无大事。军号震耳一吹、剑一拔、军纪一重宣,无赖们脸煞白,肃静下来,再看那两个犯军纪的,已是看一对死人。

“他们犯了军纪。”七王爷很有自信的对云华解释,“军纪说要死,就要死的。”

云华也知道云剑不会乱杀人,总有纪律在……

但是这种纪律不是很好笑吗?雷劈下来劈到人,那人不得不死;大石头掉下来砸到人,那人不得不死。纪律是什么东西呢?它说死,怎么就可以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它说活,能再把这个人活过来吗?能生出新的活人吗?只有自然才能创造的生命,纪律说夺走就夺走,岂不是……太自负了呢!

“咦,为什么云剑除冠了!”七王爷揉着眼睛道。

确切的说,除的是军盔,不是冠。

包括无赖在内的整支军队都肃静下来之后,无赖头子之一,接触到了云剑的眼神。

正是那位万典有。

于是他屈臂。

这是军队中请求发言的表示。只有队长以上,有这个权力。普通士卒,连屈臂请求发言的资格都没有。

万典有正是队长。

云剑颔首,特准他发言。

他道:“此二人纪律不熟,都是卑职没有教好,卑职作他们队长,先负教导失职的责任,请将军处卑职的罪。”

云剑点头:“我作你将军,一般没有教好你们。军令不明,首先是统帅的过错,我与你们同罪。”

于是就摘军盔,横剑要割自己的头。便有这除盔横剑的一幕,纪律官立刻解除了“肃静”的命令,旁边人吓得哭爹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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