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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沙突然想起阳光下的紫藤花架,浓浓的绿荫里,左世都高大的身形裹在宽大的袍子里,脸上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每当她的眼神转向那片树荫时,就会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烧了起来,熏的人不敢睁眼。似乎他只是一团薄薄的影子,透过他可以看见大千世界,却独独看不到他。
轻轻的把左世都平放在榻上,黑紫色的薄唇上有一层淡淡的青灰。啪嗒、啪嗒,几滴眼泪落在手腕上。怀沙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荒唐的令人心慌,即使泪珠成串的坠落,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悲是怒?
左世都死了。当红色变成黑色,当温暖变成冰凉,是不是就是死亡?所谓死亡的痛苦,品尝到的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
怀沙木木的坐在那里,食指机械的沿着世都的轮廓游走。恍惚里,似乎躺在那里的不是左世都,而是自己。世界已经颠倒过来,在一片变幻迷离的水波世界里,自己平躺在那里,周围是一片光明,永恒的光明,永恒的沉寂。
俯下身,嘴唇轻轻的碰了碰世都的嘴唇。皮肤末端神经传来的冰凉和恐惧迅速传遍全身,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如她这般,碰下她的嘴唇,带走所有的恐惧?
肩膀蓦得一热,怀沙慢慢抬起头来,孔伯站在她得身后,默默得注视着她。松松的眼皮一层层的垂在眼睑上,半混浊的瞳仁象是晦明的天空,带着岁月积累的沧桑与醇厚注视着她。怀沙动了动脖子,嘎嘎嘎的响声在大帐里分外清楚,头无力的靠过去,抵在孔伯微微发福的肚子上,让那里的温暖消融范粱带来的冰寒。
宫殿里的沉默蔓延着,眼泪早已收回。干涩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只有长长的睫毛直直的伸展着,仿佛一旦垂下,那唯一的温暖就会消失无踪。
“孔伯,到时候您一定要回去,回到海里去!”怀沙抬起头,死死的盯着他道,“我不许你死!”
孔伯张张嘴,像是要反驳,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点点头。粗糙的大手慢慢抚着怀沙的后背。
怀沙慢慢放松下来,低低的舒了口气:“我要是走了,您在这里会伤心的。可是回到那里,会有很多人和您一样记得我,安慰您。这样我才放心。”
孔伯还是点点头,下巴微微抬高,眼角有丝微光在烛火中一闪而过。
大帐里的牛油巨烛晃了晃,一阵冷风扫过,怀沙觉得透骨的寒冷。好像世都并没死,一直就站在他们身边……
第573章 身孕1
左世都的丧事还没有办,简穆塍已经进入南阳。范梁筹办迎接事宜。国主死了,万俟延父子死在乱军中。怀沙率领蟒军先行撤回郊外营地。
狼奴带着节族的信物向简穆塍提出请求,希望能够得到天子的许可,娶易怀沙为妻。消息传来,怀沙正在吃饭,猛地推开碗筷,跑到帐子一角干呕起来。
诺郎担心的抚着她的后背,心里有话却不敢说:小姐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是不是已经?想起世都曾经多次留宿在小姐那里,心里一沉。
“小姐,要不叫个御医来吧?”诺郎还是忍不住开口。
怀沙摇了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去吧,找一个御医来。嗯……”想了想,对诺郎道:“把陈医生叫来吧。”诺郎奇怪的看看怀沙,不知道为什么点名要这个老头。
就在诺郎要走出帐门的时候,怀沙突然又叫住他:“算了,算了。过一阵子就知道了。不用了。”
“小姐!”诺郎满头雾水,不解的问:“什么是过一阵子就知道了?”
怀沙没有回答,只是说:“我吐的事情还有人知道么?”
诺郎道:“应该没有吧?不知道亲卫们知道不知道。”
怀沙摆摆手:“不要跟别人说。”
诺郎正要应允,砰砰,两个亲兵横着飞了进来。“啊”的一声惊叫,定睛细看,那两名亲兵的心口各有一个血红的大洞,里面空空如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你的男人就这点胆子?”来人冷冷的嘲笑。
怀沙让人把诺郎抬到后帐,清空屋里的人才懒洋洋的问:“你来干什么?”
狼奴轻蔑的呲了一声,说道:“我来给你看病。”
怀沙这才看看他脚下摊成一滩的人影,点点头。伸出胳膊。
这种顺从令狼奴非常满意,拎着那人摁到凳子上:“好好看,看错了挖了你的心!”
那人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哆哩哆嗦的捡起怀沙的脉搏。
大帐里静悄悄的,怀沙也不说话,有些憔悴的面庞上几丝碎发黏在鬓边。狼奴见了,轻轻的抬手捋着发丝的轨迹抿向耳后,轻轻的揉捻着。医生眼皮动了动,哆嗦的更厉害了。
“不着急,慢些看。”怀沙浑然不觉,低声嘱咐着医生。清朗的声音好像金击玉罄,令人纷乱的心思为之一正,也冲破了帐里血腥气。
那医生不觉定下心神,慢慢诊脉。
“恭喜将……嗯,小姐,”医生斟酌了一下用词,“您有身子了。”
“确定吗?”怀沙抬了抬眼皮,问道。
那人点点头。
“呼”的一阵凶风,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打向医生的。“铮……”一丝破空声,一道金色缠住那个黑色的物件,两个东西在空中顿了一下,无力的掉在地上,医生再次吓摊倒地,几乎要晕死过去。
怀沙看见一个黑色的几近狼爪的东西,一头有根细丝,牵在狼奴的手里。狼奴哈哈一笑,收回自己的怀里:“你想让他说出去你怀孕的事吗?到时候整个蛟族都不会放过你的!”
第574章 身孕2
“还有你!你手里有的东西我已经告诉蛟族的长老了。”怀沙低低的说,仿佛不胜疲惫,“带他走吧,别在我眼前折腾。”
狼奴一笑,拎起医生如来时一般迅速消失了。
未己,外面响起一声惨叫。
怀沙捻起一只葡萄慢慢咽下,恶心涌上来,捂住嘴,一丝紫红的葡萄汁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现在,整个天都大陆都知道,还有一个蛟女,定海皮鼓和罗盘都在狼奴那里,就差让蛟女怀孕了。
为了回家,羊也会变成狼的。
“小姐,”孔伯悄悄的走进来,担心的问候,“您还好吧?”
怀沙点点头,依然倚在榻上,说道:“孔伯,我快解脱了。”
扑通,孔伯跪倒在地,哭着说不出话来。
怀沙幽幽的说道,“快了,快回家了。”
孔伯哽咽着说:“不,小姐,这里就是老奴的家,老奴哪儿也不去!!”
怀沙道:“唉,孔伯,你说当初的蛟人没有被收走宝贝的时候,难道回不去么?”
孔伯睁开昏朦的眼睛,看着怀沙。怀沙继续说:“蛟人留恋的东西太多了,什么都舍不下,独独舍得了自己。可是自己都没了,争取到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小姐,老孔说不了别人。我自己是知道的。一辈子了,说实话,我也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蛟。我生在府里长在府里,在府里过了一辈子,又守着小姐到现在,我只知道自己是老孔,是孔伯,别的都不是。”
怀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
孔伯却道:“小姐,其实您可以不必去堵那个海眼,左都督死了,您肚子里是他们左家唯一的孩子,你舍得吗?”
怀沙动了动,看着孔伯不说话。
孔伯道:“就算舍得,那样也会使蛟河泛滥,海水倒灌,可是这天都大陆也没什么值得咱们珍惜的。左将军死了,那个范大夫阴阳怪气,我们没必要为他们牺牲啊!”
想着孔伯的话,怀沙慢慢闭起了双目。
一个略显阴柔的男人慢慢的从简穆塍暂住的会馆走出来。
他是纸莎信的主人,他是这场叛乱的胜利者,他是下一场婚配可能的候选人,他叫……范梁。
范梁?
脚下有块小石头,脑子里说要跳,脚却不听使唤的绊了上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身边的从人扶住了他。
一个黑影罩住他,狼奴抱胸站在他面前说道:“就你这样也敢娶易怀沙么?”
范梁道:“敢或不敢,总是要娶的。难不成要眼睁睁的看着你把她骗回去传宗接代么?”
狼奴道:“哪个女人不是传宗接代的。你又为什么要娶她?不是想拖回房里亲热的么!”
范梁皱了皱眉耐心的说:“我娶她只是想让她开心,保护她而已。”
“保护?就你!”狼奴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范梁没再理他,慢慢的爬上自己的车。紫红色的丝绒帘子慢慢落下,挡住了那张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
突然,狼奴在外面大声的喊:“她要死才开心,你也要她死么!”
第575章 身孕3
范梁疲惫的闭上眼:不是,怀沙不过是因为完成使命而开心罢了。生死之于她,早就在那个沉重的使命下被压得变形了。她要的是解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得到的解脱。
我呢?我要的是什么?所有的辛苦与付出究竟换得什么呢?
南阳城百废待兴,一场战乱,死的死,散的散。一把大火把范梁的府邸烧得干干净净,逃出来的人也都四散而去,在战争中不知所终。
现在他暂时住在会馆里,向西走几步就是即墨住的地方。王后已经回城了,即墨却更加消沉。
范梁想了想,掉转脚跟,进了即墨的会馆。
还没进书房,就被扑鼻的酒气冲了一个趔趄。范梁挥退随从,自己走了进去。
醉眼朦胧的即墨看了他一眼,扶着桌子勉强站起来,范梁示意他不用,自己撩袍坐下:“你知道怀沙再找什么吗?”
即墨点点头,却不以为然:“有用吗?死去的人能活过来吗?!活着的有几个能记住死去的人!”
“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帮助怀沙刺杀王后?”
即墨的眼神有些朦胧,猛地一甩头,说道:“那是因为怀沙不希望万俟延掌权!”
范梁冷笑了一声:“现在呢?现在你可肯为怀沙做事?”
即墨愣了一下,终于慢慢的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事已经不能为她做了。”
世都喝了一大口酒说道:“还有一件事可以!”
“什么?”
范梁的眼睛亮晶晶的,“怀沙已经找齐三样宝贝。而且可能有了身孕。”说到这里,范梁涩涩的顿了一下,继续说:“蛟河入海口打开,蛟人回归大海之后,入海口并不能关闭。传说,若是不能关闭,则海水要倒灌入天都大陆,冲毁入海口。为此,必须有一个怀孕的蛟女填满此口,方能关闭,保住天都大陆的平安。”
即墨吃了一惊,他知道怀沙的使命,却从来不觉得那很重要。更不知道这其中竟然藏着那么大的秘密。
“什么意思?”
范梁目光灼灼:“即墨,怀沙要一尸两命,你觉得你该做什么?”
蟒军大营,怀沙的军帐里,诺郎低声问孔伯:“听说范大人请东隐侯代转天子,向小姐提亲了?”
孔伯点点头:“是啊,以前就是觉得范大人和那些纨绔子弟差不多,左大人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和他亲近。可是到了战场上才知道,范大人是真人不露相啊!”
“可是孔伯,我觉得这个范大人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嗯?诺郎,你又看出什么了?”
“孔伯您别笑话我。我知道我没什么经验,可是您不觉得范大人越来越象左大人了吗?”
“哎,诺郎。我知道左大人一向对你不错。不光是你,我们都想他。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别的就不要说了!”
“诶……”
“还有啊,我警告你啊,在范大人面前可不要提左大人的名字。上次黑豹就说能有今天都是左大人的功劳,范大人就赏了他二十鞭子。若不是小姐拦着,差点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