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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婉脸色难看,沐七却笑了笑,声音和缓地道:“本王刚才被只野猫惊了下,不要紧,宝笙,宝琴,你们检查门窗,其他人四处看看,瞧瞧有没有野猫野狗的溜进来。”
宝笙和宝琴面面相觑,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
顾婉却脸色煞白——王妃和王爷的卧房里莫名其妙冒出个人影,真闹起来,顾婉的名声还要不要!这守卫森严的王府,什么时候也成了屑小之辈,随意进出的地方了?
这一晚上,王府所有人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一大早,宝笙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是家里的库房被人动过,顾婉吓了一跳,连忙去检查了一遍,发现什么都没少,只是舅舅送自己的,一个黄花梨的梳妆台,似乎挪动了一点儿位置。
沐七和顾婉对视一眼,扭头看向客房的方向,脸上的神色略略凝重了些:“我去看看陈昊。”
宝琴一怔:“咦?王爷忘了,昨日陈公子就已经离开,说是您同意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前奏
陈昊离开了沐家,只留下一封信。
沐七和顾婉看过,都是哭笑不得,这信写得客客气气,有理有据,就真如一封辞别信一般,毫无特异之处。一般人见了,大概永远不会把这封信的主人,和一个图谋不轨的小贼联系到一块儿,可沐七不是傻子,顾婉也不是。
顾婉扯住沐七的领子,拉着他低头:“昨天做贼的是不是他?”
“十有。”沐七苦笑。而且,那位看样子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知道他就是来做贼的,也是,他本也用不着在意,就算那位偷了他什么东西,他难道还能以偷盗罪把那人告到衙门?就算真去告状,也不会有证据。
“陈昊这人真奇怪,他怎么就这么有底气?难道他以为,无论他做了什么,你们沐家都会对他一直容忍下去?”顾婉蹙眉,“昨天晚上你为何不去看他?”
当时卧房门前忽然冒出一个黑影,顾婉吓了一跳,她没有这种经验,脑子也懵了,才一时想不到,但她绝不相信,沐七会想不到!王府警戒森严,除了内贼,谁能轻而易举地避开巡逻的守卫,摸到主人的卧房来?
沐七摇摇头,沉默许久,终于道:“……我们沐家向来光明正大,即使为了争夺江山,该有的手段,没少用,可到底从不曾负人,唯有对陈昊,亏负良多。”
顾婉愣了愣——陈国公陈曦然侵吞赈灾粮款,害死了八千多人,满门抄斩。理所应当,虽然大义灭亲在顾婉心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词儿,但也得承认。至少这一次。沐家大义灭亲并没有错,只要还有一点儿良心在,就不可能对这种事儿不管不顾!再说,沐家好歹还把陈昊养大,还养得这般好,又有哪里对不起他?
“陈国公陈曦然为人刚正,和我爹乃是至交好友,我姑姑嫁给他,中意的便是他的正直。他的英雄气概,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放弃大好前程。做出禽兽不如的恶行?陈国公家虽然不说家财万贯,可家底绝对不薄,陈家用上几辈子也用不完,而且,陈曦然也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他和他的妻子,沐放的亲妹妹,都属于生活简朴的一类人,性情里还多少有些天真的成分,虽然出身显贵。却即使是粗茶淡饭,也并非过不下去。
顾婉愕然,嘴唇动了动,没再多说什么,人生在世。无论什么人。总不会一点儿错都不犯,大概。沐家在陈国公身上,就犯了一桩大错吧。
“我想去陈昊那儿看看。”沐七苦笑。
顾婉点点头,从药囊里取出一只瓷瓶,塞沐七手中:“若是再有下一次,就不是扔一茶壶能了结的!”
沐七一走,顾婉就围着自家舅舅送的梳妆台打转,可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猫腻,敲打半天,也没瞧出到底是不是有什么夹层!
也不怪顾婉有所怀疑,毕竟,刘衎那位老爹,刘乘雨刘老爷,可是精通机关消息,就算在妆台上做了手脚,也不足为奇。
只可惜,顾婉对这些一窍不通,什么都没看出来,问刘衎,刘衎也满头雾水——“这妆台是当年你母亲用过的,我也奇怪,爹怎么莫名其妙地把这玩意搁在我这儿,不是该给妹妹才对?”
于是,顾婉出嫁,刘衎就把这东西当嫁妆送给了顾婉。
…………
两家虽然有亲有仇,这却是沐七头一次进陈府大门。
屋宇轩昂,庭中点缀的草木也是极为名贵,守门的家丁装扮整齐,斯文有礼,这陈府,到并未因改朝换代,有什么倾颓的气象。
陈府的老管家有些面熟,印象到不是很深,大约是陈家的老人,从始至终,对沐七不冷不热的,却也并未恶语相向。
沐七跟着老管家走到正堂,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幅《孟春烟雨图》。
上面用清秀的行书写了诗文——‘每日青楼醉梦中,不知城外又春浓;杏花初落疏疏雨,杨柳轻摇淡淡风。浮画舫,跃青骢,小桥门外绿荫笼;行人不入神仙地,人在珠帘第几重?’
“这幅画还留着?我记得姑姑拿去……给陈国公陪葬了。”
“是我仿的,可还算像?”陈昊坐在椅子上,胸口的伤还没好,脑袋上肿了一个大包,他也没遮掩,就这么大咧咧地让沐七看了。
“的确很像,根本看不出是仿造的。”
当年沐家的小公主,一双手只拿得起刀剑,哪里拿得了纸笔?那字儿写得纵然算不上多差,却是远远说不上好,跟了陈国公才三年,一手字儿就写得出类拔萃,在所有女性书法名家中,也能排到前二十名了。
由此可见,沐家公主,的的确确和夫君感情极深,举案齐眉,琴瑟和谐,大约就是如此了。
沐七脑海里掠过自家姑姑的容貌,心下叹息,举步走过去,取出药瓶,给陈昊擦上药膏,那药膏看着挺漂亮,带着一种很温润的绿色光泽,刚一接触到肌肤,火辣辣的疼痛感就减轻许多。
一边儿上药,沐七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你可真够狠心,那个屈志,对你可算忠心耿耿,你就为一点儿小事儿,何苦害了他的命,你若想进入我家,只要说一声,我怎会阻拦你?也是,你对自己都能下得去狠手,这一箭,稍微有些差池……”
稍微出一点儿差错,陈昊绝活不了!
沐七皱了皱眉,这人还是老样子,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更可怕的,无论他做出多么恐怖的事,他面对苦主时,依旧神态自若,绝不会心虚!
陈昊静静地坐着,由着他在头上施为,嘴角含着一抹笑意,对沐七的话,毫无反应,既不承认,也没反驳。
他低着头,沐七看不见,若是看得见,定会为他眸子深处一抹说不出浓重的古怪之意心惊。
许久,陈昊才忽然一拍手,笑道,“对了,差点儿忘记,我还没恭喜你们。”
“恭喜?”
“恭喜你们沐家添丁进口啊!”陈昊脸色一正,神态严肃,口气中不带一丝嘲讽,“你们沐家下一代子孙太单薄,指不定会让人以为是沐放恶事做得太多,殃及后代,现在好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新丁,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呢!”
沐七愣了愣,呆了片刻,手下忽然用力,恶狠狠地在陈昊的额头上一阵揉搓。
“你……”剧痛突如其来,疼的陈昊眼泪哗哗往下流,他抬手捂住眼睛,一边儿揉,一边儿哭笑不得地道,“……我又没说什么,不过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你们家四哥,我们那位伟大的礼王沐延晔,可是厉害得很,至少比他几位哥哥都能耐,家里的美妾,这么快就怀了孕,哎,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我给你道喜,你不谢我也就算了,何必下此毒手?”
陈昊擦干净眼睛,随手把药膏抢过来自己擦,口中还笑谑道,“啧啧,怀孕两个月,岂不是刚从牢里出来就有孕了?说来还是新年怀上的,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真会挑爹娘!”
新年是喜庆日子不假,可这一个新年,却是连沐放的热孝都未过!
父亲初丧,儿子就弄大了小妾的老婆,真是……更了不得的,孝期让小妾有孕的是个王爷,驾崩的那一位,还是先皇,说出去整个沐家跟着丢人!
沐七一点儿都没怀疑陈昊是胡言乱语,这人就算说谎,也不会说得这般没质量……他脑子嗡嗡直响,本来满脑子想问陈昊的话,这会儿让这个混蛋一刺激,全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大约就是陈昊的目的,奈何,纵然心知肚明,沐七也只有苦笑着摇头,转身就走,该问的话,一句都没有问出口。
其实沐七知道,他就是问了,只要陈昊不想说,他也逼问不出什么来!
回到家,沐七枯坐半日,就携着顾婉去礼王府。
礼王被沐延旭勒令在家思过,闭门谢客,但沐七和顾婉,此时却算不上什么客人,门卫也不敢阻拦他们。
一进门,沐七直接抓住沐延晔家里的老管家,咬牙道:“三叔,你告诉我,那个颖儿姑娘在哪儿?”
沐延晔家里的老管家,也是沐家的老人,一看沐七的架势,就叹了口气,双目红肿,伸手指了指西厢的偏房:“造孽,真是造孽!我们四郎,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多么守礼,多么孝顺的一个好孩子,怎么如今办事儿,这般糊涂了!
老管家痛心疾首,想着小时候颇为可爱的那个孩子,怎么也不能理解,长大之后,这孩子为何越长越歪!
顾婉一进西厢房的大门,看见躺在床上,手脚都绑了布条,一脸蜡黄的姑娘,就知道,恐怕陈浩所言不假,礼王府里的颖儿姑娘,确实是怀孕了。
顾婉走过去,低声问:“怎么回事儿?”
颖儿面如死灰,闭上眼,一言不发。
顾婉叹了口气,一时也没有多问,无论因为什么,是不是意外,现在还有什么区别,只看怎么解决罢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开战
果然是两个月了。
顾婉坐在榻前,细细地给颖儿诊脉。
这人才数月未见,便消瘦许多,牢里的生活大约是真算不上好,本来细腻的柔荑上,布满琐碎的伤痕,脖颈上,还隐隐有一道红色痕迹。
虽然没人说,顾婉却也看得出,伤是新伤,大概也就这一两天留下的。
礼王府的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声音略有些低沉:“颖儿姑娘有了身子,本想一碗红花下了胎,没想到临到事前,颖儿姑娘一犹豫,让王爷逮住,这才……”
老管家心里,可是千万个不乐意,恨不得当时颖儿手快,早点儿了断了她肚子里的孽障!不是他不心疼皇家血脉,只是这个孩子,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又是何苦!”顾婉叹道,“让四哥送你去京外的庄子上如何?”
这虽然不是小事儿,可已经发生了,也只能尽快了结,最好的法子,自是堕胎,但礼王不愿意,顾婉心软,多少有些怜悯这还未出生的小生命。
一句强迫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也许是顾婉的声音太温柔,也许是这个颖儿姑娘本身性情还算坚韧,眼角终于渗出一丝泪光,哽咽流泪:“悔不该……”悔不该饮酒贪杯,悔不该对王爷意乱情迷,悔不该这般不谨慎,竟使得王爷做出如此大不孝之举!
其实,身为男人,控制不住,孝期乱来的。也多得是,关起门,人们在家里做什么,别人管不了。也没人那么无聊,去窥视这些。可竟然闹出人命,就世所罕见了。更何况,现在去世的是先皇,该守孝的是王爷,全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呢,如果闹大,沐延晔必定会一辈子让人戳脊梁骨。
颖儿的眼泪流下来,一只能活动的手。小心翼翼地搁在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