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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该她这个新媳妇紧张才是!顾婉蹙眉,到底还是谨守礼仪,低着头,跟着沐七身旁,恭恭敬敬地行礼磕头。
这时节,君臣之间,也并不常行跪礼,可是,现在顾婉是人家儿媳妇,这礼仪自然不敢轻忽,沉重的正妃礼服,压得她身子骨有些酸痛,才拜了一拜,就听前面传来带着几分喜意的声音:“好,好,快起来。”还有裙裾摩擦之声。
顾婉随着声音抬头,入目的除了端坐在龙椅上的沐放之外,还有一个年过半百,面容清俊的老人,他就立在龙椅旁边,气度不凡,此时虽已年老,却能看得出,年轻时必是美男子。
沐七笑眯眯地喊了一句:“师傅!”
顾婉目中一热,轻盈盈拜倒:“舅舅,不孝外甥女给您请安了。”
沐七一怔,愕然转头,却见他那位天塌不惊的师傅,面上也露出几分惊容,手足都些微发抖,好半晌,才一步步走近,弯下腰,把他的新娘扶起来。
顾婉就着刘衎略带了几分颤抖的搀扶,站起身,脸上都是笑,只有目中,无可避满地饱含泪光:“舅舅,您一点儿都未变,我娘亲经常画您的肖像,只是画了之后,总会一把火点燃,我常常想,那样一个俊美无涛的英俊男子,究竟何时能见一见真人?”
她语声俏皮,全无紧张,竟似她正立在自家的别院里,和亲近的长辈交谈,而不是在皇宫中,在一国之君的面前。
刘衎细细地端量顾婉的眉眼,发现她的眼睛和殷红的嘴唇,最似那个他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妹妹,一晃二十年光阴过去,沧海桑田,人面全非,妹妹的一双儿女,竟然已经长大成人。
刘衎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可话到口边,却一句也吐不出来,迟疑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别恨舅舅,舅舅不是不想找你,只是……这里面有太多的不得已,还必须小心谨慎!”
“婉儿明白。”顾婉一笑,“舅舅送的嫁妆,婉儿会好好收着。”
刘衎闻言,目中闪过一抹欣慰,有些严肃刻板的脸上,也不觉露出几分笑容。
他们两个亲亲热热,被冷落许久的皇帝不免苦笑,摸了摸鼻子:“朕的佳儿佳妇,朕记得,你们是来给朕请安的吧。”
沐延昭摸了摸脑袋,把媳妇从师傅手里抢回来,搂着一起上前:“圣人,红包可不能少,儿子要养家糊口呢。”
沐放失笑,“还不敬茶!”
折腾了半天,沐延昭和顾婉才想起敬茶,茶水都已经凉了。
好在沐放也不在意,高高兴兴地喝了茶,还给自家儿子儿媳包了个大大的红包。
一切礼仪完毕,沐放才冲顾婉笑道:“婉儿,你竟然是刘衎那老儿的外甥女,哎,这也是缘分,朕当年就想着,要是刘衎不是孤家寡人,有儿有女,我们两家定要做亲家,可他死活不肯成亲,落得晚年凄凉,害得朕日日忧心……没成想,今天他竟然有了外甥和外甥女,朕与他,还真能算得上亲戚了。”
沐放对刘衎的亲近之意,溢于言表,顾婉心下一叹,果然如此,前世她就知道,舅舅和皇家关系匪浅,只不过,当时她实在不大关心天下大事,所有的心思都在内宅打转,再加上刘衎一向低调,而那时沐放和沐延昭,这两个与他关系最密切之人,都已经逝世,刘家也人丁单薄,衰落下去,实属正常。
沐放的年岁虽然不大,但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身体的确不太好,今日是大喜之日,脸上也没显得多么精神,也只有那一双眼睛,和沐延昭一模一样,同样的清亮,并不似老人。
说了一阵子话,他面上便显出几分疲惫,看刘衎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顾婉,不觉笑道:“你这老头身体健硕得很,再活个二十年,也不是问题,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去看你外甥女,现在,先让他们小两口赶紧去吧,还有不少亲戚要见。你不如赶紧去顾家,等婉儿回门儿!”
刘衎不语,目光柔和下来,歪过头,看了沐放一眼,压低声音,笑道:“老伙计,以后,婉儿就是你们家的人,你可莫要欺负她……顾婉从大兴宫出来的时候,才觉得头有点儿晕,精神恍惚——她想过好多次和舅舅见面的情形,甚至想到,也许和前世一样,他们会在街头偶遇,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突兀!
沐延昭叹了口气,只好拉着媳妇的手,一路带着她去沐家宗祠,拜过列祖列宗。
他们一共有十天假期,这十天里,除了三朝回门之外,就是走亲访友,沐家是大家族,这区区十天时间,不好好安排,恐怕都不大够呢。
今天一整天折腾完,顾婉没觉得怎样,沐延昭累得腰酸背痛,还饿前胸贴后背。这会儿回到家,歪在榻上,瞅着媳妇的娇颜,从头到脚都是喜意。
顾婉被他看得不自在,一枕头砸过去:“看什么看,赶紧摆饭,还不饿?”
沐延昭吐出口气,仰面躺倒:“终于恢复正常了?我还以为,你要傻乐一天一夜还不够,还要傻笑到明儿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补偿
顾婉出嫁之后,一连数日,顾安然吃不香,睡不着,熬得黑眼圈儿都出来了,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地等着自家妹子三朝回门。
不曾想,顾婉还没回家,先登门的竟然是刘衎。
顾安然不比顾婉,他是头一次见到刘衎,对他的身份,颇有几分怀疑,只是有沐家的人作证,刘衎又能说出母亲小时候的诸多往事,这才不得不信了。
不同于顾婉早有心理准备,顾安然遇见舅舅,不免有些心怀激荡。
他与婉儿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从没想过,母亲家里竟然还能有亲人在!
刘衎年近五十,历经世事,若是他一心一意死地想要讨好别人,自是不在话下,何况,顾安然本来就对忽然冒出一个亲人长辈这样的事儿心怀喜悦,不过半日,两个人之间的生疏隔阂,便消散无踪了。
顾安然实在是个很能拿得出手的好孩子,学识不错,人品甚佳,长相还英俊漂亮,刘衎无儿无女,孤独寂寞了这些年,唯有的徒弟沐延昭,也有很多年不在身边了,头一眼见到他,便心下欢喜,待顾安然和待亲生儿子,也不差什么。
不只是顾安然,顾安然是男子,刘衎就算对他有几分疼爱,也很有限,对和自己的妹妹长相相似的顾婉,却是疼爱到了骨子里去。
刘衎是沐延昭的师傅,根本就把七王府当自己的家,听说顾婉喜欢古董字画,他不知从哪里运来了两大车古董和名贵字画。堆满了王府的库房。
沐延昭偶尔瞥见一幅画圣王建秋的‘西水十三景儿’,上面居然盖着内库的章。
后来又听说顾婉喜欢学医,就抢劫了太医院好几位老太医的藏书,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惹得顾婉心里那个别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个儿抢了人家的东西,连点儿尊老爱幼的美德都没有。
顾婉彻底无语。沐延昭过得那个悲惨。人家新婚蜜月,都是夫妻俩蜜里调油似的一块儿开开心心过日子,他却被师傅抓着,补充了一大堆‘如何疼爱妻子’的知识,占用了自己和娇妻腻在一块儿的时间不说,还让他又想起了以往悲催的学习生涯。
这到有一点儿好处,就是能帮助顾婉更好的拿捏王府的下人们。
沐延旭疼沐七。给他挑的下人们也多是沐家的老仆,沐家怎么说也是传承了好好几百年的世家大族,能称得上世仆的,至少也是为沐家工作四代以上的老人,忠心耿耿。自不必说,就现在跟着沐七的老管家沐十一叔,便是世代都为沐家仆从,没出个一个叛逆之徒,就是沐家最萧条的那些年,他们也是忠心耿耿,一心一意地跟着主人。
这些老人都是服侍过长辈的,本不好管理,沐十一叔。早在开始就觉得顾婉无论家世还是什么,都有点儿配不上他家主人,虽然世家规矩森严,下人们不可能给顾婉难堪,可心里不待见,还是免不了的。
但现在就不一样。现在顾婉成了刘衎的外甥女,还被刘衎捧在手心里疼爱,刘衎是谁,那是沐放的知己好友,忘年交,是沐七的师傅,他的外甥女配沐延昭,自是门当户对,没有一点儿不妥!
沐家凡是知道刘衎其人的老人,无不对顾婉另眼相看,让她接手的家务的工作,异常顺利,顺利的宝笙、宝琴私下里都很羡慕世家的规矩。
连顾婉也感叹,总有很多勋贵人家的女儿不喜欢嫁到世家去,觉得世家规矩森严,气氛沉闷,实在约束人,却不知道,规矩这东西用的好了,那就是自己的保护伞,那些富贵便易妻,有钱就去找一大堆小老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拉的,绝不会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为了家声着想,也不会让自己的结发妻子没有面子,反而是那等寒门小户出身的,一朝得势,很容易被富贵迷花了眼,做出不合规矩的事儿来……到了三朝回门这一天,顾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沐延昭一大早就乘着马车,陪顾婉回家,到了大门口儿,才扶着自家媳妇下了马车,还来不及和娘子说两句话,顾婉就被在就等在门口儿的方素给拉走,他则被阴着脸的王大、王二,领到正堂。
顾婉被方素拉着手慢慢悠悠往前走,回头给了自家男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色。
沐延昭叹了口气,刚一进门,就见师傅大人堂而皇之地坐在堂前,顾安然立在他身后。
很有三堂会审的架势,沐七假假地抹了把汗,行礼:“见过师傅……”结果,人家刘衎连头都没抬一下,端着茶杯,老神在在地眯着眼儿。
沐延昭愣了半晌,又拜下去,这次更恭敬了:“见过舅父大人!”
刘衎这才瞧见沐七这么个大活人,捋了捋胡须,笑眯眯地点头:“好,起来吧,坐!”
沐延昭忽然觉得牙有点儿痒痒——这就是个教训,娶了‘师妹’的可怜孩子伤不起!
方素的眼珠子发红,拉着顾婉左看右看,“瘦了,我们婉儿瘦了……”顾婉彻底无语,她才离开家三天而已,如果三天就能变瘦,那那些整日为了保持体形需要注意饮食的贵妇人们早就不用发愁了。
“好嫂子,你别伤心,我有空就回来看你和哥哥。”
方素失笑,一抹眼泪,点了点顾婉的额头:“别胡闹,你堂堂王妃,总往家里跑,像样吗?”又扯着顾婉说了一堆诸如好好和沐延昭过日子之类的话。
顾婉只管安安静静地听。
一家人说了大半个上午,才一起吃午饭。
桌子上摆放的都是顾婉喜欢吃的菜,尤其是红烧活鱼这一道,几个厨子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来之后,味道鲜美至极。
顾婉和沐延昭都吃得很嗨皮!一人至少下肚了一条半,连骨头都没吐。
刘衎看着心疼,刮了沐延昭好几眼,估计是以为他虐待顾婉,不给顾婉饭吃,说起来沐七也是真冤枉,他家的厨子里还有几个御厨,都是沐延旭给的,当哥哥的哪里肯虐待弟弟的肚子,厨子的手艺着实不差,就算当不得顶尖,可也不是顾家那几个寻常的厨子能比。
可惜,他们还是按照这时代的方法做饭,蒸煮炖都做的不差,只不会炒菜。顾婉在顾家吃惯了,贸然变换口味儿,确实不合胃口,估计过个几天,厨子就能摸索出顾婉习惯的味道。
“呕……”
不等沐延昭分辨,方素胃里忽然开始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旁边伺候的小丫头们赶紧扶着她出去,顾安然也吓了一跳,顾婉眨眨眼,扔下筷子,擦擦嘴儿,淡定地跟出去,替倒在床上,一脸苍白的嫂子把脉。
两只手都把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