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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眼睛涌上湿意,我努力的忍回去,鼻子也刺刺的酸痛。抬头望他,他比我高出一个半头,那张在女生们看来一定会频频窥视的冷峻的脸,什么也没有。
因为我在他们放学后聚会欢闹的地方写家庭作业,这么扫兴的事还是惹人反感了吧。另几人也停下游戏,讪笑着看着我这里。
我垂头接过书包,圆珠笔尖戳进手心里,很痛。
他一手搭在我肩上,不容分说的强势,把我送出了门。关门身在脑后响起,阻隔了门里门外的热闹与寒风。我果然还是无法介入,那门里是另一个世界。
十一月的时候是深秋。
这个城市的秋天极短,却也最美。城东入城门的一条主干道两旁尽是粗壮而繁茂的法国梧桐,到了秋天便是满地橘黄的宽厚的落叶。早些年,这条路上的汽车和步行人都很少,多的是踩着自行车努力爬坡的人。
人行道很窄,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倒也宽阔。我踏着落叶,漫无目的的瞎走。
与魏孝丞的相识是奇迹,那么他邀我与他的同伴一起聚会玩乐便更是梦境了。魏孝丞的家在城东,紧挨在风景区旁的一片别墅区里,是这个城市有钱人住的地方。不过他不爱跟父母住,所以在离家不远,更靠近学校的地方租了间小屋,平时也用做和朋友们聚头。
我先后去过三次。第一次是在放学出校门的时候碰见他,他随口邀请。在初次交谈后已经做过多次心理准备的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他们去了。平常与我一起走去公交车站再分手的亦言脸色有些不高兴的站在后头,我努力一次次跟他笑着招手,希望他见谅,可他还是黑着一张脸目睹我们离开。
一行人先去游戏厅玩,然后又去蹦迪,我显得格格不入的站在旁边看。魏孝丞并没有再特意招呼谁,大家都各自尽兴。末了,又去魏孝丞住的地方喝酒唱歌,我才知道,今天是他女朋友过生日,他送的一个一人高的长毛绒娃娃,就是那天买了、我也贡献了20块钱的礼物。
那个女孩很高兴,实际上她是不在意收到的礼物为何,而是送礼的人是谁。场面很热闹,她也兴致高昂,知道我曾解了魏孝丞的围,一下子蹦过来给我一个大拥抱,吓得我差点跌倒。
众人笑着,魏孝丞看我惶惶然,心不在焉的样子,问我怎么了。我呐呐的小声道,“我的作业还没写……”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听到我的话,众人又是一阵狂笑。他们并非不写作业的一群,而是,他们呆在课堂的时间是绝对不会等到老师布置作业,就早早翘课溜走的。所以,据说他们中的几个,从小学二年级起,就已不知道“家庭作业”为何物了。
所有人把我当玩笑的笑着,魏孝丞淡淡的瞥我一眼,说“是不早了,你住得远,先回去吧。”
他把我送出门,拦了辆出租车,给了钱,把我送走。我看他关上车门转身就走的背影,心里凉凉的……我不该在那种气氛下说写作业什么的这类触人霉头的话。
那之后,我又去他家两次,都是一帮人聚在那儿打游戏,或者打八十。我即掺不上嘴,又不好离开,反正没人注意,就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写作业。我真痛恨自己的这个该死的习惯,放学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写作业。即使有再长的假期,我也习惯在一开头就把作业写完。
我这样的行为,别人虽然装做没看见,但终于还是激起了他的不满。
我把一直拎在手上的书包背好,抬头看看几片梧桐树叶盈盈飘落,深秋的风,吹来很冷。
***
魏孝丞也想过很多次,为什么一个按班如归的好孩子会想要跟他混在一起。如果是叛逆的想要学坏,应该不会在放学后的玩乐中,还惦记着家庭作业吧!
旁人在吹牛打屁,推来搡去的绰影里,他埋头奋战,认认真真的写家庭作业。他是想效仿老毛躲在城门底下看书吗?那样的场面真的很好笑。
更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情绪,他不愿在让季冬雨跟自己那帮哥们混在一起。朋友们聊天时会称呼冬雨叫“小莲花”,好象冬雨出淤泥而不染。可魏孝丞不那么认为,这些人不是淤泥,是会令人窒息的毒气。有时候,连他自己都闷得窒息。
所以他收拾起冬雨的所有物品,赶出他那间烟雾缭绕的小屋,
但冬雨最终还是辜负了他的期望,在相隔了八年之后的重逢。
“你……你是……季冬雨!!?”他眼珠子快要瞪到地上去,张口结舌,似乎打死也不愿把眼前的人和那个内向腼腆、纤细柔弱的孩子联系到一起。
那个在操场旁、梧桐树下孤独身影呢?那个用可怜兮兮的眼睛看人,局促不安的人呢?那个清爽干净,向他招手时漾出的笑容呢?
记忆中最深刻最宝贵的,学校操场角落里的一次次相会,冬雨的态度渐渐由局促羞涩转变为相互熟悉的亲切,那个可以摆出淡淡笑容与魏孝丞天南地北互侃的人,似乎早已不存在。
第二章
有人问起我的名字的来意,其实很简单。我出生在冬季,一个下雨天。
冬季的寒冷,我以为只有雪天才能表达。原来下雨,比下雪更冷。
1月17,这本不是一个去离别的天气,16年前母亲曾迎接我的降临。可是今天,也是学期的最后一日,亦言默默的陪我走着,从校门口延伸向车站的最后一程。
魏孝丞再也没找我和他的同伙们一起出去。实际上,快近学期末,他更少出现在校园里。数月前的那一次分离,没有让我消沉下来,我心里的那簇火苗越烧越烈,我不知道那样平淡无奇、无欲无求的自己会有这样迫切。
然而寒假,是我更不能忍受的,意味着一个月的相隔,连校园里偶尔的擦肩也没有。
默默的走着,校门外是丁字型的斜坡,是人流不断有车辆湍急的大道。车站停靠十多条线路的公车,附近两个学校的学生都在这里乘车,上下班的也在这里转车,常常堵塞。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囤积在那儿,,走都走不动。
我和亦言贴着街边的店铺走,丝丝的细雨淋漓在一家花店前的两排花架上。店主人刚从车上卸下货,一盆一盆往里移。千奇百样的花朵中,独独一蔟白得朴素的花吸引我。五片椭圆形的花瓣微微向上翘着,拢住中心嫩黄色的蕊。
“这是什么花?”我问店主,很喜欢那花竿上绒绒的触感。
“银莲花。”店主没说话,亦言倒先一步道出了答案。
“没错,是银莲花。”店主笑着回答:“一般银莲花的花期是4~5月,这是棚里培植的。喜欢吗?”
这看来清雅朴素的花,意外的贵。据说是原产自地中海,几个月前才空运了苗种,开在了这个寂寥的城市。我低头看着它莹白的花瓣,亦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选了一束黄色的小雏菊来:
“雏菊比较适合你,象征受到祝福的快乐的人。”
店主挺惊讶:“小伙子对花语还挺了解的嘛,雏菊好象就是出生在这两天的人的生日花哦!”
生日花?
亦言对花草的了解我也听阿啸说过一点,好象他的母亲是研究植物的,父亲也喜欢种些花花草草。不过他从没跟我说过这些,也对,两个男生在一起讨论花草,还真是怪异。
他把雏菊放在我手里,我看看那可爱的小花,高兴的道:
“真巧,我的生日就是今天,搞不好它就是我的生日花呢!”
店主也笑呵呵的说是,我又转过头问亦言,“到底是不是今天啊?”
他付了钱,拉着我就走:“如果你再晚出生个几小时……它就是你的生日花。”
不是今天吗?雏菊是十八号的生日花?那我的呢?我留恋的回头,看见店主已经捧着那一盆银莲花走进屋里去了。
“虽然是我生日……不过亦言……你为什么要送花?”
我又不是女生……黑线黑线……
“谁说女生才能收花?这是祝福。”
他回过头来看我,依旧一本正经。美好的花语是美好的祝福,不苟言笑的他这样祝福我。是雏菊,他没有送我银莲花。
要说我最讨厌的科目,那就是体育了。我先天性心脏早薄,支气管也不好,虽然不是什么严重到不得了的病,但天气凉一点,我就只能独个儿坐在操场边发呆,看着别人训练。
我们一班的体育课跟二班一起上,每周三上午第四堂和周五下午第一堂。上课时,操场上还有高三的两个班,人不算很多,倒也吵吵闹闹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体育课,请假站边上的只有我一个。因为我是惯性请假,又不是什么不能动的病症,所以不允许回教室休息,要呆在场边观看。
我坐在场边发怔,开春没多久,泥土地上的草还没长出来,是去年留下的枯黄色的茎梗,坐得屁股下也凉凉的。
虽然在教室里,在课堂上我也总一个人静坐着,但四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倒也不觉得怎么。只有体育课上,我一个人被抛下,才格外的突兀,好象一个傻子,不被任何人在意。
这个时候的亦言再低调,也是引人瞩目的。他的体育很好,篮球、跳远、短跑,所以他的身后也粘上了一些视线。“连他也不是和我一道的!”我很丧气的想着。
“哟?原来你也会偷懒逃课啊!”
身后突然响起我做梦是才会有的声音,魏孝丞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咖啡色竖条休闲裤,黑白相间的旅游鞋,两手插在裤兜里,带着戏谑和轻快,慢慢向我走来。
“我……我不……呃……我才没有逃课……”因为惊喜,又恍惚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对——因为魏孝丞显然就是逃课出来的,我的脸很不争气的就红了。
他倒没什么不悦,在我旁边蹲下,一把拿起我的保温杯,扭开盖子就喝:“你怎么?请假?……唔……噗!这里面是什么?”
他灌了一大口水,就痛苦的喷出来。
“药藻茶……”是外婆说天还凉,硬要我带着的。我根本没有柔弱到那种地步,老人家就爱瞎操心而已……现在倒好,给人笑话了不是?
他从杯口往里面看看,又凑近嗅嗅,带着似笑非笑,又“真受不了你”似的表情:“你还真是林妹妹啊,还有什么?冷香丸也吃吗?”
“才不是呢!”我一把抢回我的保温瓶,藏在怀里,脸也顺势埋进膝盖间——真是丢脸!滚烫的火烧一直蔓延的脖子、耳尖。
上午的第四堂课是最后一堂,一打下课铃,学生们就从教学楼里疯闯出来,往食堂涌,去晚了就没汤没好菜。食堂在操场旁边,魏孝丞说是要早写去吃饭,所以干脆第四堂课就翘掉了。
其实他是不在学校食堂吃饭的,也用不着抢些什么。那不过是他翘课的借口而已,就好象他下午的第一堂课总是不上,因为午睡会睡过。不过这样也好,我便能在周三上午的最后一堂课和周五下午的第一堂课看见他了。
开始是隔了一、两个星期能看见他一次,等到入夏,他每逢我上体育课,就会过来陪我聊天。体育课成为我最喜欢的科目时,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