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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罪吗?”
“我没有罪。”她淡淡答道。
“那么请问当夜穆女史都干了些什么呢?”
“我在宫中闲逛,听到外面有响动,便翻墙出去看了看,正撞见清平公主。我和公主聊了一会,看见徐统领带了一队人马过来,我便让公主躲到了假山之后。”既然要对供,不如如实相告。真真假假,反辨不清真伪。
“为何要公主躲在假山之后。”
“因为公主在宫禁之后偷溜出来,怕被奶娘捉了回去责骂。”
“刚刚你为何要说自己是一个人?”
“我只是说我没有人证,公主并不能当我的认证。”穆千黎答道。
“徐统领怎么说?”
“我询问了穆女史,穆女史说她是一人。”
穆千黎瞥了徐浪一眼,“徐统领问我时我并未说我是一人。”她答得是“你看呢?”
副官点点头,“穆女史请继续说。”
“之后躲在假山之后的清平公主莫名失踪,这一点想必徐统领也能证明。”穆千黎看向徐浪,徐浪点点头。
“然后我回到房中,因担心公主而遣小玉去公主宫中询问,不想进了里屋却发现清平公主躺在床上。”
“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穆千黎说完,闭口再不说一字。
屋里静了半响,那派去问的小吏回来,低头在副官和白墨辰耳边低语一番。
穆千黎看见白墨辰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副官听后点点头,让小吏站到一边。
“清平公主说是在临近子时时才碰见女史的,之前你在干什么?”他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
穆千黎勾唇一笑,“我之前在干什么,白大人难道不清楚吗?”
正文 27 此夕经年之梦
她看着他,就这样问道。
四目相接,他将她映在眼眸里。他的千黎,他会站在她身边。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穆千黎出了审讯室,坐回自己的位置,脸上阴沉得可怕。
白墨辰,他为何还是那般傻?他竟真的点点头,答道,“此前穆女史一直和我在一起,是我私闯桂宫。她的发是我弄散的,外衣也是我弄脏的。”
一语惊四座。私闯皇宫,于一个臣子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罪名?
他走到她身边,“千黎,有我在,别怕。”
他声音温温滑过,她竟真的安心了。她想起那一日她打碎了沈辽最爱的一只酒杯,沈辽胡子气得鼓鼓的意欲打她,白墨辰将她护在身后,“师父,千黎不是故意的。你打我吧,不要打千黎。”他从不撒谎,却从来都挡在她身前。她怎能不信任他?
只是他为何这样傻,不懂得一点曲折。为何将自己的罪名,安得这样严严实实。
副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白大人,这……”
他看着她,慢慢说道,“白墨辰爱着穆千黎,一直一直。”这样决然,这样掷地有声。
穆千黎在宫中身份十分特殊,此番要是在一个小宫娥身上怕是难逃死罪。但在她身上,却不知如何解决。
她坐回大厅的位置,沉着脸,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期间有小吏送了饭来,四色素食,做得清爽干净,铺在她面前。她却一筷未动。
剩下的两名妃嫔也进了审讯室,出来后脸色同样不好看。
穆千黎反倒不慌了。每个人都慌张,恰恰证明不确定。既然每个人都有了足够的证明,那么最后罪名落在谁的头上,只能看运气了。
其实仔细想来,卓霄既然派白墨辰来审这个案子,倒像是有意要放过她。得罪了段家已经是不可避免,当然不能同时再得罪穆家。如若二家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晚间,才有小吏客气地让她们回去。
贤妃拂袖便去,淑妃款步而出,其余两位妃嫔相继走出去。只有赵美人腿间打颤,站立不稳。
穆千黎扶了她一把,“走吧。”
她茫然地点点头,两人便搀扶着出去。
“真的不是我,我那一晚真的是病了,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在那一晚来看我,给我送药。”
“他是谁?”穆千黎问道。
“他,他,他是……”赵美人支支吾吾,半响说不出来。
寒风凛冽而过,穆千黎轻声说,“如果你果真无罪,便直说了,在刑官面前这样遮遮掩掩只会坐实了罪名。”
“他……是太医院的一名小宫直……我们未见已经十年了……儿时情谊……便屏了宫女……多聊了几句……”
她说得断断续续。
穆千黎叹了口气,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呢?可能并不止儿时情谊这么简单吧。深宫寂寞,漫漫长夜,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你也不信我吗?”赵美人问道,声音中有浓浓的绝望。
“我信你有什么用呢。”穆千黎幽幽道,“就罪名而言,我并不比你少多少。你以为进了这扇门的,就只有你一个有罪名?”
赵美人抖得更厉害,她放柔了声音,“回去吧,以后万事都多个心眼。这深宫,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穆千黎回到宫中,晚膳已经摆上了。都是些精致的素食,段皇后丧期,举国发丧,宫内素食禁酒一月。
小玉站在她身后,“奴婢……对不起您。”
穆千黎闲闲地挑了面前的青瓜,放入口中,青瓜很脆,微甜,咬着很是合口。她嚼得很慢,又吃了一口饭,方才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你说得都是实话。”
小玉噤声,再不说话。
穆千黎慢慢吃着饭菜,她吃得慢,却很久。一直吃一直吃,直将一桌饭菜吃得冰凉。
“大人,容奴婢温了后再端上来吧。”小玉看得心惊,开口道。
穆千黎看了眼前的残羹冷炙一眼,“撤了吧。”
大周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皇后段氏薨。闻丧次日,帝命文武百官素服行奉慰礼。文官一品至三品、武官一品至五品命妇,于二十九日清晨,素服至未央宫,具丧服入临行礼,不许用金、珠、银、翠首饰及施脂粉。丧服用麻布盖头、麻布衫、麻布长裙、麻布鞋。举国发丧,禁屠宰三日,除音乐三日。
段皇后无子,只育有一位公主,清瑶公主卓幽昙。
宫里哭丧的人很多,人人都穿了白色的麻衣,头上系着白色的丝缎,哭得梨花带雨。卓幽昙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群,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棺前。那目光冷得仿若要把眼前所有的人都千刀万剐。
穆千黎受着她的目光,给段皇后上了一炷香,拜了三拜,起身便欲离去。
“穆女史。”卓幽昙叫住她。
穆千黎顿住步子,微微颔首,“清瑶公主。”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穆千黎的面前放了一盏茶,刚刚冲入的水,茶叶还未完全泡开,半蜷缩着。
“你能帮我吗?帮我查出凶手是谁。”卓幽昙屏退所有下人,看着她,问道。
“公主,恐怕不能。”杯中的茶叶一片一片浮上来,茶水的颜色慢慢变深。
“穆千黎,你为什么这般狠心?”卓幽昙死死地盯着她。
“公主,你为什么要选我?”杯子中最后一片茶叶怎么也浮不到水面上,在水中浮浮沉沉。
“因为宫里除了你,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杀手。”卓幽昙答得很直白。
“公主不要乱了方寸,你身后,还有段家。”穆千黎站起身,盏中的茶一口未动,“抱歉,千黎还在禁足之中,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禁足,竟也是个如此好的理由,每每需要逃离时。
穆千黎步出未央宫,往来嫔妃不断。她穿过人群,快步走去。
“猜一猜,这一次是谁干的?”
她的脊背僵了僵,偏头,如愿地看见卓少梓。他穿了白色的孝服,也配了白绢。嘴角挂了一丝邪魅的笑。
“我不知道,”她说,“我不知道。”
“只消想一想好处不是吗?”卓少梓微微低头,白色的带子便触到了穆千黎的脸庞,微微发痒。
离梦谷的人,是谁出得起这个价钱,其实她也想知道。
“这一局谁能比穆家受益更多?可笑清瑶偏偏找你去谈。”他轻轻在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却听得她脊背发凉。
她扬头,轻笑,“是吗?”
许久许久,她没有听到卓少梓的回答。
她四处望了一望,“今夜是除夕了呢。”
卓少梓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往来宫人,应道,“嗯,除夕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穆千黎伸手将头上的白绢解下来,握在手里,有柔软的触觉。
“女人,”他悠然开口,“过年了,我请你喝次酒吧,上次你在安城的海量真让我难忘啊。”
穆千黎看看手中的白绢,“恕不能奉陪,圣上的旨意,素食禁酒一月。”
卓少梓看这她的背影,这个女人似乎特别喜欢把背影留给他。他轻勾嘴角,“穆千黎,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除夕的夜并不好,整个天幕没有没有月亮,漆黑一片。风乍起,吹在这漆黑的夜里,刺骨冰寒。到半夜,开始下雪,雪下了一整夜,到第二天,除去几根朱红色的柱子,满目苍白。小宫娥默默地在门前扫雪。
穆千黎持了一把小巧的剪刀在院中剪梅,剪了几十枝开得正好的梅花,遣小宫娥给各宫送去。这个时候,有如此闲情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此后刑部又陆陆续续地审了几个人,都是些宫娥太监侍卫,不值一提。
在众人眼中,罪名恐怕就要在最先审的六人中定了。这个时候,首先要做的,当然是不能和这六个人沾上关系。不管平素在亲厚,此时也要冷脸相待。
不多时,穆千黎遣人送出去的梅花就陆陆续续地被退回来。
只有四宫收了。淑妃,贤妃,赵美人和清平公主。
如果说赵美人和清平公主是不谙世事,那么淑妃和贤妃就是藏得太深。
新年。看着一片白惨惨的景象,穆千黎自嘲一笑。
往年的喜庆,炮竹声声,欢声笑语,反倒不如今年来得有趣。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之极。
穆千黎懒得理人,就一人在院中酿酒。这一次酿的是梅花酿。她忙了整整一天,(。。)只酿了一坛,到晚间才装入酒曲之中。
第二天,她又起早去扫梅花瓣上的雪,归在坛子里,埋在树下。扫了整整一天,才得一坛。
第三天,她研了半根磨,画了许许多多的桃花,含苞的,绽放的,凋零的。小玉看了,想赞一声好,她却又都烧了。
人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干什么,却又都不敢开口去问。
正文 28 鹬蚌相争
第四日,她一早便穿着整齐,坐在堂前等。她从早上坐到午间,用过膳后又等。
宫娥小太监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等,直到未时,来了个小吏,恭恭敬敬地请她,“穆女史,请您再往刑堂走一趟。”
众人才知道她原来在等,等一个了断。
小玉将穆千黎几日的行动报于卓霄时,卓霄微微点头,“的确是个奇才。”又问身边的张安,“对穆千黎,你怎么看?”
张安抱着拂尘,“家世好,承师好,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又难得的聪明伶俐。依老奴看,配一位殿下,也是足够的了。”
“等樊儿回来再说吧。”卓霄将手中的奏折放回桌上,站起身来,“摆驾,朕去刑堂看看上官清审得如何了。”
张安忙吩咐下去,“摆架刑堂。”
他退至门外候着,小玉也退了出来。
“依万岁的意思,这穆女史是要配给长皇子了。你伺候得用心些,莫要得罪了她。”他低声对小玉说道。
“多谢张公公提点。”小玉向他福了一福。
“你只消记住,我们都是给圣上办事的人。”张安答道。
穆千黎步入刑堂,果然其他几位妃嫔也到了。
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