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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素欢道:“也许她看见了,她不说而已呢?”
“那如何是好?”
“就看看待会儿,她会不会跟过来罢了……”景素欢脸色一沉,“那封信若不是青玉的亲笔,我还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宛月同我一起长大,我从来没瞒过她什么。这些年来,是她陪着我渡过了每一个艰苦的日子……”
“贵妃何必伤怀,人心一变,就很难回来了。”伊木语声冷肃,并不像是在宽慰她。
景素欢微微一顿,忽然问道:“你与青玉为何要瞒着我?我从不知你是青玉安排在皇上身边的人,这一颗棋子,下得实在是不可思议,你是皇上从燕州带来的,怎么会是我们景家的人?”
伊木淡淡道:“贵妃错了,我不是王爷安排的人,早在二十多年前的南唐,景老爷便把我与父母安排入宫。”
“是父亲!?这……”景素欢猛地一震,脚下几乎站不稳,旋即被伊木扶住,她看着景素欢,眼中平静如常:“景老爷原本是想将我们安排在皇子陈怜的府中,只是阴差阳错,当时还只有十岁的我被皇后调到了太子府服侍太子的衣食起居。本以为我会在太子府戴个一年半载,等到太子即位后又会随他入宫,可谁想几年之后南唐便大乱,皇子陈怜领兵烧杀太子府时,我躲起来逃过一劫,后来我便跟着太子一起去了燕州,与父母和景家失去了联系……四年后,太子在燕州定都,因为我服侍太子的日子最久,就成了燕州王宫辈分最高的宫女,直到六年前,我在燕州王宫又见到了王爷……”
景素欢目光微动,口唇翕合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在回想着所有的往事。
兵荒马乱的六年前,青玉的确与苏婺悄然穿过战线去到了燕州。那一次回来之后,便给靖国带来了覆灭。
“这六年来,我虽处处替景氏留意皇上的一举一动,但不到非常时刻,我也从不与王爷联系,隐瞒贵妃,也是不得已的事,既然要做好皇帝身边的一个内探,只闻,少说才是最好的。”伊木的手掌温暖有力,与她的为人处事一样。然而她的忠心,才是令景素欢最为钦佩的。
景素欢任她扶着,百感交集:“二十多年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甚至在与景氏失去联系这么多年后,还愿意帮青玉做事……”
伊木淡淡笑道:“景老爷救了我与父母一命,今日,我也应当尽全力救王爷与贵妃一命。”
景素欢还想再问,却被伊木抢先说道:“宛月早已经是皇上的人。贵妃决不能留情,除了后患。才可保景氏。”
“你究竟为何如此肯定?”景素欢半信半疑,“竟让青玉都相信了你,他在信中嘱咐我定要提防宛月,可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将信交给宛月,为何不让你托人送来?”
伊木沉思道:“也许,送信的路途出了什么差错也说不定。宛月取信的时候,毕竟我与贵妃都不在她身边。又如何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顿了顿,似是在此时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动静,警惕的朝草丛处看了一眼,片刻后一阵风吹来,她才没有在意,继续说道,“至于我为何如此肯定宛月是皇上的人,这就要从一枚银针说起了。”
景素欢皱了皱眉:“什么银针?”
“贺楼乌兰的尸骨被烧成灰烬后,留下的银针。”伊木冷冷道。“想必王爷也与贵妃说过。贺楼乌兰的身份并不寻常。”
“是。我的确是惊讶。当年我只知贺楼族没落,祭司的三个女儿不知所踪,而我先前并未与贺楼族有过深交。自然不知她们的姓名与样貌,只是想不到。贺楼乌兰竟是那三姐妹的其中一人。”景素欢眼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所以,皇上一定是认得贺楼乌兰的,她是贺楼贵女,而贺楼族又曾被奉为神明,皇上作为皇室中人,不可能不认识那三姐妹。”伊木将声音压了压,“贵妃不奇怪么?虽然贺楼族已没落,但贺楼乌兰这样的身份,后事也不至于处理的如此潦草。皇上好歹念念皇室与贺楼族的旧情,应该要给她立个衣冠冢才是,怎会将她的尸骨抛弃荒野。”
“可贺楼族没落多年,哪有什么旧情可言……这个王朝也早就没有贺楼的地位了……”
“现在想来的确也是,偏偏当初我多心了,所以特地留意,暗中到烧尸的地方去查了查……”
伊木说着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投向簌簌作响的草丛:“那枚银针就是在烧尸的位置发现的,而且,这是宫里平日里用来试膳的银针!贵妃您想,那些负责烧尸的侍卫身上怎么会有这东西,所以我推测银针并非有人遗落,而是原本就在贺楼乌兰身上的……”
见伊木忽然停住,景素欢忙的追问:“然后呢?”
她敛了敛眉:“我带着银针回了宫,之后的几日,便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就去请太医瞧了瞧,结果太医说我中了毒,而且还是致命的剧毒!”
景素欢倏然一惊。
顷刻间,又听得伊木说道:“我托人将银针拿到宫外请大夫一看,果然,我猜的没错,那剧毒正是附在银针上的,大夫说好在银针已经被火烧过,毒性褪了大半,否则我碰到它,可就不止是身体不适那么简单了。”
“贺楼乌兰竟然以毒针自尽?”景素欢听她分析了许久,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差点就忘了伊木提起此事的初衷。
伊木瞪大眼睛看着她:“贵妃以为贺楼乌兰是自尽的?”
“难道不是?”景素欢也不再隐瞒,将自己与宛月前往天牢的事告诉她,并把所有猜测同她说了一遍。
伊木听罢冷冷一笑:“贺楼乌兰是被人杀害的!是被宛月杀害的!”
“怎么可能!”景素欢霍然将手臂从她掌心抽开,“宛月当时与我在一起,她根本没机会下手。
“她怎么下手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是她杀了贺楼乌兰。当日刑部的人将宛月遗落在天牢的东西呈给了太子,谁知太子又将它呈给皇帝,是我将它接过来的,送东西来的宫人的确说是宛月遗落的……那是一个仅有一指长宽的针筒,皇上随后让我将这东西处理掉,因为前面的银针之事,我多留了个心眼,贵妃猜猜,结果如何?”
景素欢抿了抿唇,不发一言。
伊木冷笑道:“筒子里银针附着的剧毒,与我在郊外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就凭此断定人是宛月杀的?”
“当然不只是此!”伊木慢慢地靠近草丛,“前两天,贵妃还在禁足的时候,宛月却出现在皇上的寝殿里,贵妃觉得,她是为何而来呢?”
第七十五章 宛月(2)
景素欢眉睫一跳。
不待她再有辩驳,草丛后竟钻出了一个人来。
一身普通婢女的衣裳服服帖帖的穿在那人身上,她看着景素欢,倏地一笑:“贵妃既然想试探我,何必又在此时表现得那么惊讶?”
“宛月……”
“在看到信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怀疑我了。”她走上前,意味深长的盯住了景素欢的眼睛,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所以,你故意要与我换衣裳,跟我说今夜里你有地方去,而又不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为的就是试探我有没有看王爷送来的信,知不知道伊木约见你的地点,我说的对吗?”
景素欢眼里唯一的希冀被她一番话击得破碎,她抿了抿唇:“宛月,你可以不来的,你不来,也许我还能相信你。”
“你已经不相信我了,这世上,你唯一相信的人是王爷,他说的话你会无条件的相信,所以他让你提防我你就一定会提防我,既然再也不能获取你的信任,我为何还要躲躲藏藏!”宛月冷冷道,“还不如……让你知道一切。”
景素欢嗤笑道:“或许,你也可以不把信交给我。这样一来,我什么也不会知道,而你会知道得更多。”
然而笑意也仅仅维持了片刻,看着眼前这张朝夕相伴的面庞,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宛月眉目微垂:“不,我要把这封信交给你。因为我想要做的早已经做到了。这会是我最后一次窥探你的秘密。”
她转而看了看伊木:“不过,我还真是小瞧了景氏,居然能在皇帝身边安排你这样的眼线!竟然到此刻才暴露出身份。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
伊木目光一震,刹那翻转手腕将利器抵在了她的颈上。
“不要!”景素欢蓦然喝道,冲上前扣住伊木的手,不让那柄短刀再向宛月靠近一分。
“贵妃,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伊木没有一丝怜惜的警告她。
景素欢顿了顿:“她自小与我一起长大,就算要杀她,也不能在我面前……”
宛月闻言纵声一笑:“贵妃果真宅心仁厚,不忍心看着我死在您面前?可是我不死,伊木明日恐怕就要被皇上问斩了。”
“你究竟为什么……”
“伊木说的没错,是我杀的贺楼乌兰,是我奉皇帝之命,用银针毒死了贺楼乌兰!”宛月静静的回视她,冷静的目光让景素欢一点一点绝望。所有的问题都梗在了心里,无从发问。
宛月又道:“但这桩事情,本与你无关。还记得去天牢的前几个时辰。你偷了庆娘娘的玉牌么?”
景素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淌过,让她失了几分温婉。
宛月不再看她,只是盯着山上流下来的淳淳泉水,缓缓道:“我把你借用庆娘娘玉牌前往天牢的事情告诉了皇上,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皇上便有了部署,他命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贺楼乌兰,本是打算借女巫大人之死陷害庆娘娘,从而牵制慕容氏在朝中的势力。可谁想,我误打误撞进了燕淑楼。让太子认出身份,结果诬陷庆娘娘不成,反倒连累了景氏……哦,算起来也不算连累,因为这事情本就是景贵妃你干的……”
“宛月,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景素欢脸色一沉,“你这些年来,到底在干什么?你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你怎么可以出卖我,甚至,与别人一起来害我!”
宛月眸中渐渐浮起了寒冰:“你还想知道我这些年还干了什么吗?比如,你们景氏搜集来的这么多情报,我把哪一条告诉了皇帝……你一定很想知道罢。”回应她的,却是不重不轻的一个耳光。
景素欢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她怔怔的看着宛月颈上的血迹——她挥手来时,宛月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不小心触碰了刀锋,细嫩的皮肤顷刻被划破。
然而,宛月的目光竟突然缓和下来,声音也软了几分:“你说你将我看成姐妹?那你为何对我这般无情?这几年来,我带着仇恨与你携手御敌,我时常想,我怎么可以为我的仇人抵挡灾难,我凭什么要做这些!?”
景素欢随即嗤笑一声:“我何时害过你?”
“也许是你无心,可你为了景氏的荣华不择手段,害死了我的家人!”宛月吸了吸鼻子,风从她脸上刮过,吹落了一滴圆滚晶莹的泪珠,“六年前,北唐军队挥师入城时,我的家人都被斩于城下!你们景氏姐弟太无情,为了自己的富贵名利残害了靖国的同胞,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们难道一点愧疚也没有?”
景素欢猛然一怔:“你从没说过你家中的事,从没与我说过这些……”
宛月凄然笑了笑,“因为你从来都没问过我,你曾经对我这样好,你不问,我便不说。何必与你提那些伤心事,不过都是些穷困潦倒卖了女儿的故事罢了,可他们终归是我的父母,而你们景家是杀人凶手!”
伊木的神情也有了些变化,没想到,宛月与景家之间还有这样的恩怨。一面是恩情,一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