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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奚落起人毫不含糊,自家祖父也不能幸免,汐瑶闻之,也只有佩服得叹气的份。
沈瑾瑜再斜眸扫她,“不知妹妹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
她又不会做生意,只沈家如今的形势叫人担忧。
沈修文尚了平宁,沈家理所应当被归做皇后身后的纳兰一派,以后出钱出力的机会多不胜多。
这些,都是小事了。
他日万一荣登大宝的是祁煜风,以他那睚眦必报的阴毒性格,沈家苦难日子才是真正开始!
自然,汐瑶不会同沈瑾瑜明说做了皇帝的人是谁,再言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酝酿了片刻,她才道,“圣旨都下了,外祖父往后心疼的时候多了去了,既然沈家让人为之惦记的是那点钱财,为何不反以钱财操控那些有心人呢?”
沈瑾瑜深眸忽的一亮,兴致的问她,“你倒是给为兄说说,要怎么操控?”
“这还不简单?”
汐瑶上下打量着她这尽得沈家经商真传的二哥哥,道,“人总是会喜一样,有人贪色,有人贪权,有人贪名,有人则贪利,这些都少不得花银子,光动嘴,能说得百花齐放么?”
“哈哈哈哈,我的三妹妹,他日皇上把你指给谁,谁就要倒霉了。”
那心思通透到了这个地步,她既然懂得要反过来利用皇权,又岂是甘心受制的人?
只怕早就琢磨到沈家来了。
汐瑶却也不反驳他的话,仰头来道,“我可没说娶我之人是三生有幸,我那玉佩不是还没送出去么?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的。”
沈瑾瑜笑得快接不上气,虽他未明说出来,如今大哥尚公主之事一锤定音,他心里也焦虑的。
见汐瑶比那吃了王母蟠桃的猴儿还要精,她对自己的婚事也定会权衡再三。
沈家将来会如何,彼时下定论还太早!
……
小酒一喝,又得半个时辰,汐瑶这才尽兴的往自己住的小院方向走。
上辈子她只觉瑾瑜表哥是个能言善道、又极其精明的生意人,却从不曾与他如今夜这般畅聊甚欢。
不过上辈子她怯懦又愚笨,怎与人交心呢?
先她还忧虑自己不得亲人依靠,想来陈月泽只凭她一面之词就答应替她暗查张家,而二哥哥看似放荡不羁,实则更是处处为她着想。
当日回了中州府,入夜见得凌花湛露,才知她二人在成王作乱后不眠不休找了她数天!
远嫁南疆的长公主祁若翾,临行前专为她设宴摆和局酒,解了煜王和明王以她为棋互相斗狠的困局。
她慕汐瑶走了如此好运,有巨富沈家做后盾,有祖父与爹爹两代功勋做荣耀,皇上的指婚又没明说!
眼下谁敢招惹她,她可是要随便把那玉佩送出去吓唬人的!
还有啊……
修文哥哥说得对极了,求不得想要的那样,至少要求另一样。
要心肝来作甚?给人伤着疼么?
反正如今她也早就不是个善的,不如就一恶到底!
果真一醉解千愁,这般想来,前日的种种愁绪,也都烟消云散风吹尽了。
是夜,云开雾释。
汐瑶踩着月光,像只飘在天空中的纸鸢,且是那风称如她心意得很,她想往哪儿飞,那脚下如踩了流云,带着她往哪儿飞。
她知自己有些醉了,而且醉意不浅。
可这里是沈家,连日来伴驾的紧迫在这一刻再不能将她约束,她想横着走都行!
满心欢喜的转入母亲从前住的闺房小院,却在那朦胧醉眼投望去时,见得屋中竟然是有光亮从窗棂中透出。
汐瑶愣了半瞬,吹了一路凉风,醉意更加浓厚,哪里还能够多想?
蹙起眉头,人便风风火火的走了过去,推开门,晕晕乎乎的跨进外厅。
那在房中的男子早就听到外面有响动声,却只想着天将放明,以为是沈家的下人开始清扫打理,故而没存心思。
谁知接着房门硬生生的被人推开,慕汐瑶连看都不曾多看他半眼,就这样毫无顾忌的走了进来……
说祁云澈没有讶然是不可能的。
可那扫进来的清风将她酒气带得四散,他登时明了何故她会行错地方。
只是,她与谁在一起饮的酒?
南方天气潮热窒闷,这夜祁云澈沐浴之后便躺在榻上心不在焉的看书,身上只穿了黑绸的寝衣。
这贴身的衣料质地单薄透气,将他身形轮廓完整显了出来。
莫要说这人儿已经不知羞,他竟还垂眸望了眼自己可是合着衣衫。
但见慕汐瑶视他如无物的从跟前晃过,都要走进内室的寝房去了,那小小的身形忽而一顿,再转过身来,飘到了桌前。
她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凉茶,饮下,舒坦的叹口气,放下杯子,小脸上扬着他从没见过的傻笑,接着……
原路折回。
这便打算就寝安置了?!
“慕汐瑶。”
祁云澈沉声直唤她名字,刻意使那语调听上去有微怒之意。
虽说这里是沈家,可她这般横冲直撞,成何体统?
听到有人唤自己大名,汐瑶果真应声看来。不看还好,一望发现竟是祁云澈站在自己闺房中,她一时想不明白为何,呆了一呆。
那双氤氲了水汽的眸子再瞠了下,看似像被惊着了。
祁云澈以为她酒意被驱散了些,正想要说些吓唬她的话,教训她几句也是应该的。
岂料她绯红的脸忽的沉下,瞪他道,“你怎在我房里?出去!”
那是些许商量都没有的语气,对他已是客气了,他再不走的话,兴许她还会动武的。
得她低声一吼,这会儿子堂堂云亲王岂止瞠目!
不等他发作出来,那小影就溜进寝房去,踢了绣鞋,往床帷中倒下,拉过丝被卷了自己,呼呼的睡去了。
祁云澈措手不及,又无奈至极!
这夜他本就没有睡的心思,可也从不曾想会有只醉猫主动送上门来……开罪他。
莫说平日在京城中那些大臣碍着他脸色,就是云王府上伺候他多年的下人也不敢如此。
可他又没法与一个喝醉了的计较。
且是最让他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没有真的动怒。
自那日有藏秀山庄那番说话之后,慕汐瑶未再对他诸多躲闪。
再南下而来,说笑照旧,她是那等着皇上指婚的武安侯府孤女,瞧着听话得很!
而祁云澈看得出来,对那指婚,她定要咬牙抗旨,宁死不从。
彷如别人都可以,但嫁于他做云王妃,绝不可能!
他知道她不在乎做皇后母仪天下,却不知他对帝位也不曾真正放在心上过。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随心所欲,她想为自己活,岂是说说就能做到的?
走进寝房,止步在那笼着芙蓉帐的床榻前,那当中的女子和衣而眠,已是睡得深熟了。
平躺的睡姿,丝被的一角被她攥在手心里,却没有盖着身子,脑袋也没枕在方枕上。
故而她的下巴仰着,小嘴微张,均匀的吐息,睡得倒是极沉。
她一直以守孝为名,穿得静淡,发髻也尽是以简单的为主,平日看,倒不失为清雅别致。
只此时,那细细青丝全然乱了套,对称的蝴蝶鎏金钗鈿,左侧的那支松垮垮的歪得快掉到耳下。
几缕碎发横过她的面颊,随着她一下下的呼吸,那发丝也做着轻微的拂动。
这样的慕汐瑶,在祁云澈那对沉如浓墨的眼眸中,怎么看怎么呆笨……
明明那么小,心思却那么多。
旁人以为她傻,她又是精明早慧,以为她懂得藏拙,却总是见她横冲直闯。
再望那张还未长开的脸,娇俏是有几分,雪白的肌肤,因酒意而透着红润的光泽。
纤而密的眼婕,即便合眸,也弯翘着俏皮的弧度,每每她用那对带着些许无辜的眼眸望来,总让他觉得与她相识已久,而便是因为太长久了,她已不愿再认他。
思绪胡乱翻飞,祁云澈恍若不觉,想着若是这丫头真的长大了,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可若此时她已懂得权衡诸多,等到真的长大,可真了不得了。
故而至此,他又不太期望见到将来的她,便是觉得,这般已经很好。
伸出手,他想替她拨开面容上的乱发,可就在此时,忽见她小嘴微张微合,再听她喃喃了一句。
话音虽混沌,可祁云澈还是实实在在的听明白了。
她说,我才不把玉佩送给你!
俊眉倏的拧起,伸出的手顿僵在半空,进退两难。
又是想起她那句肯定的话语,她想要的,他……给不起?
她到底想要什么?
而到底这世间,这天下间,有什么是他给不起的?
芳魂逝,佳人泪
汐瑶在睡梦中仿似听到有人在对话,像是下人给谁送来的吃的,那人便吩咐先搁在桌上,接着是门被合上的声音……
奇了,她怎觉得那沉沉的话语声听着极其耳熟,可又想不起是谁?
南巡这一路发生太多事,又是伴在圣驾身边,又要提防袁洛星和慕容嫣使绊子,每天都紧绷着自个儿的皮,一到烟雨城,回了沈家,那满身防备便都松懈下来。爱殢殩獍
昨夜与二哥哥一道饮了许多酒,这会儿她整个人不但闷热不已,头更是涨痛,根本睁不开眼瞧个究竟,只半梦半醒间,有少许意识清醒了过来。
房内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汐瑶却嗅到一阵饭菜香味儿…嬖…
她费解。
再来,耳朵里传入一阵靠近的缓步声,似乎谁止步在她的床榻前,继而又不吱声了。
聚精会神的听了半响,汐瑶实在疑惑得紧,便勉为其难睁开眼侧头看去,就得一眼,她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啥头疼啊,烦热啊,全都被眼前的惊惧驱散开勒!
祁云澈!!!
“你——”
汐瑶被吓得撑坐而起,本下意识想质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寝房,可话才出口,又立刻让她发现问题所在。
眼前花梨木的床榻,淡紫金的纱帐,还有周遭的摆设……
这根本不是母亲的闺房!!
那么……
“可还记得昨夜?”
心里正翻涌着,再得祁云澈目无表情的一问,汐瑶登时瞠目,惊心动魄的望住他。
昨夜,昨夜怎的了?
顾不上别的,她连忙低头去看自己周身,昨个儿穿的那身衣裳还完好无损,只这天太潮闷,她又流了许多汗,外面那半透明的纱衣被浸湿粘在皮肤上,里面无袖衫上的绣纹都清晰可见!
她又得一惊,忙扯了丝被去挡,却因这动作大了,她感觉头上好似掉了什么下来,眸光追随着看去,竟然是左边那只蝴蝶发钗落在了枕边,她再伸手去抹右边的,早就不见了。
拽着那只钗,汐瑶心里呜呼哀哉,即便不照镜子,也能想象出此刻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头顶上,祁云澈冷飕飕的嘲讽声响了起来,“还知道遮羞,那看来是清醒了。”
听了他不咸不淡的奚落,汐瑶连反驳都不敢。
这明摆着就是她昨夜饮多了酒,走错了地儿。
想起身下床去,偏祁云澈又堵在跟前,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坐着,焦躁不安。
见他没有要移开的意思,她实在没有办法,勉强硬着头皮抬眼讪讪朝他看去。
相比昨天,祁云澈已经换了身清爽的衣裳,这是江南公子常做的装扮,样式简单,却不失飘渺风流,更有股子文人sao客的儒雅气息。
不过祁云澈的眉眼气质天生太强,那淡眸只望过来,无需说话都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上次成王造反,他在密林里的嗜杀模样让汐瑶映像太深刻,加上此时这尴尬的境遇,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欣赏云亲王那一身难得的温文尔雅。
别的都不消说了,有一件事是要问清楚的。
小嘴刚张开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