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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不说,慕汐灵心底还是有所预料的。
便是这会儿功夫,她终于想起了起始,“还记得璟王辰宴么?在云王府那回。”
汐瑶点头,“自然是记得的,酒宴散了,婵儿却找不到你,想来应当就是那日,你借机接近了祈裴元。”
是祈裴元,并非祁煜风。
这当中的学问可大了。
“云王府布局诡妙,一般人置于其中极容易迷路。我得知祈裴元要娶你时,也以为她爬错了床,兀自唏嘘了一番。”
但那正妃之位,多少女子求之不得。
这般计较下来,汐瑶又觉得她的三妹妹聪明极了。
“这很简单,只要找个下人,打赏些银子,就能晓得几位喝醉了的王爷被安置在哪里。”慕汐灵回想着,眉目间溢出当时小聪明的笑意。
“那天祈裴元根本没醉,我打着颤摸上他床的时候,他忽然翻身来,眼眸清亮的望着我问,可是弄错了?”
人贵在有自知者明,显然祈裴元很清楚,在皇族中,他是怎样的身份。
慕汐灵却比他更肯定:没有错!“母亲留给我的书信里不但让我接近祈裴元,还告诉我当年妃嫔争斗的事,李修仪惨死,这个仇,他不可能不报。所以我对他说,我知道他想要什么。”
她以此为交换,祈裴元许她正妃之位,她许他的,是一切能够给他利用的所有。
至今时今日,他拿她去向宋成远换个人,很公平。
可是到底是何时开始的呢?
慕汐灵却不甘心了。
“姑娘,裴王殿下来了。”屋外,心蓝禀道。
正是诉说着往事的慕汐灵蓦然僵了下,她向汐瑶看去,淡薄的眸色里有少许惊动。
诚然,她还没有想好!
“是我派人到裴王府去知会他的。”汐瑶比她想象中动作要快许多。
“如何你还是裴王妃,人醒了,我自当走个过场。那些陈年旧事,提不提都无所谓,眼下事已至此,要不要同他和离,你自个儿想想清楚罢,你念着他,他可不如你想的那般有情义,况且还有祁煜风……至少这些是我能做的,莫同我客气。”
淡淡说完,汐瑶起了身就往外走去。
身后的人极快道,“和离就不必了,我心意已决。死不了,就回去同他耗着吧。”
不愧是将门世家的女子,要的就是一个干脆利落。
汐瑶回身对她笑笑,还没问出口,再听她紧接着道,“我还不想随他回去,且让我在这里多呆几日。”
语调里,不乏让人听出个逃避的意思。
“好。”汐瑶想也不想就应了,“我去把他打发了,你好生养着,明儿个我再来看你。”
闻言,慕汐灵复杂的轻笑了声,“大姐姐不必做到这步,你我那些旧仇旧怨,我会记一辈子的。”
“记是一回事,我如何对你那是我的事。”
她不领情的态度,汐瑶全不在意,“有些事,无论你还是我,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也许这结果已是最好。”
……
祈裴元很好说话,闻得慕汐灵要在武安侯府多留几日,他不曾多言就告了辞。
他走时,汐瑶并未起身送。
稳坐在正堂当家的主位上,她看着那道卓尔不凡的背影远走,心中毫无缘由的腾升起说不出的疑惑。
祈裴元为生母报了仇,然后呢……
……
连日来风风雨雨,沸沸扬扬,京城就是京城,总是这般热闹,不会少了给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汐瑶将自己关在府中,哪儿也不去。
拒了长公主的相邀,必要不必要的请帖一个都没回,就是颜莫歌来她武安侯府串门,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干净。
每日,她照例去看看两个妹妹。
慕汐婵的脾气越发暴躁了,闲来无事就摔东西,越摔,越恨,对谁都恶言相向,她头发掉得极厉害,连面容也丑陋了许多。
相由心生,果真没有说错。
比较起来,汐瑶倒宁愿去东瑾那边小坐。
和慕汐灵相处得很是愉快,这是谁也不曾想到的。
东瑾里,姐妹二人时时都心平气和,闲话家常,汐瑶煮茶或者煮酒,都会请三妹妹小饮一杯,那些旧仇旧恨,都是旧的了,谁还记得了多少?
祁云澈每天都会来。
有时晚膳同汐瑶一起食,有时她睡下了都不曾见他,但隔天醒来,身边总不会落空,连慕宝都晓得要留门。
他从不对她说朝中的事,她亦不过问。
能够相安相守就好。
此一事被京城里守旧的那些闲话许久。更,还惹得倾向纳兰和袁家一派的言官几次上奏,妄图以此诋毁。
谁想祁尹政重重的赏了汐瑶,罢了那些监察御史,其用意已是不言而明。
祁云澈是君心之所向。
……
日子过得清闲且浑噩。
不用想太多,多想亦是无用。
这天打早,她还在梦里睡得酣甜,人是被祁云澈从被窝里捞起,梳洗罢了,换了衣裳,府外,马车早就准备好了。
由是此时汐瑶才有所意识,神情里登时就有了防备,“莫要让我去严法寺观礼,就是到了寺外,我也不会进去的。”
她不知要用怎样的心情去观礼,更不知如何面对。
倘若可以逃避,避一世又何妨?
“不是去严法寺。”祁云澈笑着说,早就将她看穿。
他替她将车门打开,抬手与她做扶,“走吧,莫要让十二久等了。”
汐瑶犹豫,许久不曾蹙起的眉头拧成结。
这些时日她和他闭口不提祁璟轩出家的事,只怕提来,她会恨他,恨自己。
贪心的人总是想做得面面俱到,千般美好,纵使有些事谁也怨不得,缺了一块就是遗憾,一生难安。
祁璟轩是汐瑶的不安。
迟疑间,忽听祁云澈对她说,“倘若实在觉得太难,就当作是在惩罚自己好了。”
汐瑶略有讶异,“故此你一直这般惩罚自己?”
他舒眉,笑意染了深眸,藏起的是诸多天不遂人愿的无奈,“是。”
……
清晨的大街格外安寂,有些许应早市的铺子正在开业,路上几乎不得多少行人。
没行多久,车就停了下来,汐瑶探身向外望去,只见大街上前后无比空阔,旁侧那一排临街的酒楼,唯独跟前的一家敞开了大门。
店门上悬着一块金漆招牌,上面得三个字——凌翠楼。
对这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
楼中不得人声,但光亮异常,她直往里望了进去,便见到那四四方方的红色戏台上,站着一欣长身影。
男子墨发高束,着蓝色的长袍,那袍子里不晓得藏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如当初时。
当初……汐瑶是想巴结大祁才将游历诸国回了京城的十二皇子的。
“莫要在外面发愣了,进来看本王啊。”里面的人兴致高昂向外唤声,纯粹无暇。
仿佛,这只是他一时兴起。
汐瑶哭笑不得,心底深处难抑酸涩之情。
她晓得,是到最后了,这是祁璟轩与前尘往事的了断,那前尘和往事里,也包括她。
走进楼中,挨着台子的八仙桌早有客来。
祁若翾与陈月泽坐在一桌,身旁有汐瑶许久不见的二表哥沈瑾瑜作陪,贾婧芝和冷绯玉坐在另一桌,颜莫歌则独占了一桌,酒是时时都不曾离手。
见状,汐瑶勉强撑着情绪,同站在那高台上的俏公子打趣,说,“十二爷真是好兴致,把望得顺眼的人都请来了。”祁璟轩闻言呵呵一笑,不改本色,应道,“本也想过把仇人一道喊来,叫好声也要多些,可我又想,都到这时候了,虽不是生离死别,还是只见些顺眼的吧,人生无常,少给自己添堵为妙。
不过是三千烦恼丝(第二更)
人生无常,少给自己添堵为妙。爱叀頙殩
怎么这句听着像是祁璟轩在开解她呢?
不给汐瑶多作思索,她被请到上座,和祁云澈一起入了席。接着,是独属于璟王爷的戏法开演。
他一人站在台上,清俊的脸上始终带着出尘不染的笑容,手法利落,技巧娴熟的变出各种花样。
一会儿是承在青花瓷碗中的锦鲤,一会儿是兔子……还有不知从哪儿摘来的花束,那蓝色的长袍中不知藏了多少东西檑。
这次,汐瑶没有上去搭手,可她却是睁大眼睛仔细的瞧了,饶是想找出点破绽与他留下遗憾,都没钻到那空子。
陈月泽几个妥是给足了面子,叫好声不曾停过,颜莫歌还玩笑着问,能不能打赏?
这般作恶的念头,也只有他才生得出来了鼎。
而戏台上,人如戏法,没有一颗洒脱至上好无旁骛的心,怎能做到行云流水?
早她就晓得,祁璟轩是雪山崖壁上的冰莲,世间纷扰,不适与他。
可他偏生在皇宫,长在皇宫,与险恶的争斗脱不了干系。
望见他在台上尽情施展,露出满足愉悦的笑,或许……汐瑶不想承认也罢,遁入空门,是他最好的结局。
待到戏法全然变光了,楼外仍不得天色,街上有百姓挑着担子往市集去,更多的方向,是打算出城到严法寺进香。
这天不但有百位高僧与国师一齐诵经祈福,更是璟王爷受戒出家的日子。
楼外人声窸窣,反倒是这楼里,装着这样多的人,却静得不同寻常。
“好了,本宫要回去睡瞌睡了,十二,你自个儿去严法寺吧,待本宫得闲了再来探望你。”最先开口的是祁若翾,她语态胜似从前,仿佛自个儿的亲弟只是到那寺庙里去小住几日,早晚都会回的。
故,她放了大心回去睡回笼觉。
随之,冷绯玉和陈月泽等人也起身,该到入宫上朝的时候了。
沈瑾瑜邀颜莫歌换个热闹的地方喝一杯,国色天香楼就在不远的临街。
这人便各自寻了借口离开,转眼,只剩下汐瑶和祁璟轩。
他还站在台上,汐瑶站在台下,两人方是对视了会儿,她勉强笑了出来,道,“该不是要我送你去严法寺?”
那个地方,亦是她最不想去的。
祁璟轩闻声扬笑,就着台边坐下,向她招手,“午时才受戒。我自个儿去就成了。”
悲欢离别,他也伤情。
汐瑶费力的爬上戏台,挨他边上坐,这楼里空荡荡的,大门紧闭,唯外面川流不息的人声越发嘈杂。
心境在何时改变了?
默了会儿,祁璟轩先道,“说来稀奇,当初第一眼望见你时,我就觉得你亲切得很,你可知,此楼并非是我第一次见你。”
汐瑶亦是点头,说,“此楼也不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那天我随月泽逃了学,进这楼望见你时,也有些许意外,后我又想既然遇上了,又得你找我搭手,天都要我巴结你,我自当抓住机会。”
想起那天,那日,汐瑶的心思可不简单。
她又道,“最初连我待你都不是真心的。”
“无妨无妨。”祁璟轩摆了摆手,眸色清亮,“虽我自小随师傅游历在外,但凡被谁晓得了身份,巴结的还少么?那时武安侯刚去,你为自己多盘算些,不是坏事。只你这人就喜欢把自己想得太坏,可是又与坏人委实不沾边,否则……”
“否则你也不会邀我来看你变戏法?”汐瑶接着道。
随即,两人都笑了起来。
有些话不用明说,只,倘若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兴许就没有那么多的烦忧,兴许,就能做一世的挚友。
“汐瑶,你怪不怪……七哥?”这还是祁璟轩最担心的。
从他们来,到祁云澈去上朝,他都不见他们多说半句……
“若我说怪他,你不会连出家都不安稳吧?”汐瑶和他说笑,扬头随意环顾楼里格局。
怕是这是凌翠楼一年四季最空阔的时候,至此一日。
视线在游移了一圈后,定在祁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