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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告诉汐瑶,她之前说那句话时有多么的慎人。
祁云澈早晚要君临天下,虽他没打算再将一分一毫的感情分给除了汐瑶之外的哪个,可是那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加之那种表情,他就会忍不住想,将来她身为一国之母,面对六宫粉黛三千会是个怎样的情形?
可是会像史书中描写的奸后那样,无所不用其极的将妃嫔们一个个除掉?
如此一想,祁云澈非但没有觉得有多残酷,反而有些好奇,且还觉得那画面兴许会很有趣。
真是那般光景的话,不知汐瑶会不会恼起来一把火烧了他的后宫?
左思右想,祁云澈认为还是不要选妃比较稳妥。
宠着她一人,最多落个昏君的名声,若是她祸害了哪家大臣的女儿,抑或是邻国的公主,他又不可能处置她,那就变成暴君了……
他正想得投入,身旁隐隐传来个疑惑的声音,说,“掐桃花需要矜持吗?”
祁云澈想了想,遂肯定道,“不需要。”
“嗯。”汐瑶点点头,“我觉得也是的。”
美酒只为心上人酿
两个人在荷花池那面逗留了会儿,便又继续散步。1
穿过荷池是片清幽的梨树林,入冬的光景,林子里本该一片颓废之境,不想却是枝叶茂密,好些树上新芽初茂,大有再过一阵就会开出白色花朵的架势。
梨树对汐瑶来说意义非凡,她好奇的围着一颗颗梨树望了又望也没瞧出个究竟来。
祁云澈告诉她,山庄不同于外界,此地常年四季如初,没有烈日焦烤,不得大雪纷飞,往往梨树在外最多一春一秋两季,而在庄子里是四季错落,四季皆会开花结果。
“看样子再不久就会开花了。”手指触摸在一颗树上,汐瑶若有所思槊。
见她神情飘忽,祁云澈眸光轻漾,笑道,“你可还会酿梨花酒?”
她一挑眉,表情里露出几许诧异,“你是怎么知道的?”
珍华苑外那两颗梨树是爹爹亲手种下无疑,可那也是他们慕家的事,这个人如何知晓得那么清楚器?
祁云澈卖关子道,“若是你每年都酿给我喝的话,我就告诉你。”
“好。”她想也不想就答应,“那你快说。”
“每年?”他重复确定道。
汐瑶认真的点点头,“是啊,你到底说不说?”
她人早就学精了,在前世时她也曾酿过梨花酒给他喝,如今再为他酿一回无妨。
只真是‘每年’的话,那也要他每年待她都一如既往的好才行。
看她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得一下比一下还要灵巧,祁云澈就知她有所保留,也罢了,这丫头素来心思就多,他乐得陪她兜转些弯弯绕绕,权当增添情趣。
这般想罢,他便说道,“北方不适宜栽种梨树,即便种活了也不一定会开花,故而当年武安侯夫人方有身孕,武安侯便向父皇请旨,从御花园的梨树林里移了两株苗子过去。”
“你怎知道这些?”汐瑶好奇。
祁云澈挂在唇角的笑意深了些,“有心自然就会知道。”
睨了他一眼,她也笑,“少来这套,你是不想亲口承认暗地里派人查过我吧?”
偌大一片梨树林里,立刻听到有人大呼‘冤枉’。
“难道不可以是本王请人帮你修蝴蝶簪时无意中听来的?再者除了宫里,还有哪个地方的花匠会闲得用北方的水土将梨树种活。”
闻得祁云澈打趣,汐瑶扑哧笑出了声,“宫里的花匠确实很闲。”
“那本王的梨花酒,可是每年都能饮到了?”他追问,就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汐瑶张了张口,本想利落答应了,亦是多得他提醒,让她想起蝴蝶簪的事来,遂又问道,“我的簪子呢?你打算何时还我?”
“你不是不要了吗?”祁云澈一本正经,“既是被你所扔之物,本王正好拾得,那就是本王的。”
听他说罢,再望他脸色从容不迫,俊庞上轻佻不止,一副‘我捡到就是我的,你再想要得看我乐不乐意’的表情。
依稀记得,当初二哥哥和平宁公主大婚,正是冷绯玉对她拒婚,还她簪子之时。
她心下怅然,独自在幽静的院子里徘徊,谁知好巧不巧,遇上了眼前这个,接着便是针锋相对,她不是对手,就……
对上那双纯黑无边的瞳眸,汐瑶直撞入他眼底,狡黠问道,“我拿簪子砸你的头,你却不恼,反而把我的簪子拾走了,还请李司珍帮忙修好,莫非那时就有人心怀不轨?”
“谁说我不恼了?”祁云澈诧天下之大异。
可想他由始至终都深知自己命运的人,置身事外看着他的兄长对那皇位虎视眈眈,争得头破血流,唯独他大局在握,深谙将来君临天下的人非他莫属。
岂料突然钻出个小丫头,饶是冲他发火都理直气壮,仿若他该的!
这叫他情何以堪?
诚然,他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有她在的地方,眼光忍不住有心无意的要去追随,但只消望着她就觉得……不会那么无趣。
故而即便被簪子砸了头,恼火是一回事,要不要把簪子捡了收为己有又成了另一回事。1
究其所想,祁云澈颇为无奈对汐瑶道,“大抵我与宫里的花匠一样很闲罢。”
话罢两人同是一笑,他又牵起她的手,慢悠悠的继续逛。
……
当年武安侯对其夫人情深而往之,沈氏有孕后亲自进宫请旨,只为了两株梨树,这段往事还曾被当作佳话广为流传。
只这件并非祁云澈有心探听得知。
那时在他六岁时初入皇宫,与长公主和十二在梨树林里玩闹,看管林子的老太监怕他们伤了珍贵的树木,借故说故事,分散皇子公主们的注意力。
尤记得那时祁若翾听罢之后向往道,将来若能得武安侯那样的夫君,战场上所向睥睨,家中待妻子温柔如斯,不离不弃,一生理当如此圆满。
后来,端睿长公主真的嫁了将军为妻,原本也该很美满,只可惜……
想起此一桩,终该归为他的不是。
而北方的燕华皇城中为何会有这南方才会开花结果的梨树,祁云澈未曾说,是因为他的母皇也喜欢梨花。
思绪正飘忽时,汐瑶同他说起酿梨花酒的步骤。
需先在梨花开得最繁茂时摘取鲜嫩的花瓣,碾碎之后放在坛子里发酵,之后用棉纱将花渣和酒水分离,再加入少许南疆深山里的野蜂蜜陈酿。
她说是并未看他,藏着星辰光华的眸子里兀自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仿佛只要她全心投入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就会变得很美好,听得他似乎都嗅到那一阵酒香了。
“……最好是将酒坛埋在梨树下的土里面,因为泥土里阴冷潮湿,还可以将梨花的香味原封不动的保留。”
自小到大,汐瑶最喜欢做的就是将半成的梨花酒往树下埋,如此一来就多了分期待。
“要等多久?”祁云澈倍感兴趣的问。
汐瑶道,“三个月就好,不过若想酒更香醇些,自然是越长越好了。”
“也不是。”她很快又改口,舒展的眉不知为何蹙了起来,“最长长不过五年,过了五年,就算是埋在土里不曾开封,味道也会变。”
见她愁眉不展,思绪似乎飘得极远,祁云澈并未打断,只静静望着她,含着笑意的面颊里尽是耐心。汐瑶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来笑中带苦向他递去一眼,“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知道啊?”
如是时候,云王殿下充分表现出他的睿智,道,“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若是不想说,我非要问个缘由,兴许你会信口胡诌个答案来敷衍我,既是如此,我又何必问呢?”
汐瑶对他刮目,继而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并非你不想知道,而是你怕我诓你?”
祁云澈眯起凤眸笑得柔和,“你知道就最好了。”
她的秘密一向很多,他却从不曾对她动真格,总是认为待她想说的时候,无需他多问,她自然而然就会告诉他。
“可是就这样告诉你的话,我又会觉得有些吃亏。”汐瑶撇嘴,表情看似老实。
对他,她何尝不是一知半解?
祁云澈意料之中的笑了笑,“那你想怎么办?”
遂详略略思索了下,汐瑶提议道,“不如这样罢,我告诉你我是如何得知梨花酒为何不能长过五年,你告诉我一件我想知道的事情,怎么样?”
两人十指相扣,穿行在梨树林间,聊着旁人听来十分无趣的内容……
祁云澈忽而顿步,回首向身后一片寂静中看去,淡然的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
随着他话音出口,在汐瑶看不见的地方似有隐动在消散,她后知后觉,“阿鬼他们还真是随身保护你呢……”
可是明明他们都打不过他……
“是他们多忧了。”
祁云澈清浅的回了一句,身旁,汐瑶兴致勃勃的问他,“你到底想不想和我交换?”
言毕,正对她的脸容很快换了副存心与她打趣的表情,挑眉,他难得兴味,“我怎么觉得是你想知道我的事,随便拿酒做幌子?”
“才不是随便的!”汐瑶瞪大了眼与他对视,分明在他说完之后她心虚的颤了颤。
“不是?”他笑,眼神有点慎人。
汐瑶硬着脖子死撑,“倘若你与我毫无相干,我何必煞费苦心来诓你?”
“原来是煞费苦心的。”祁云澈心里舒坦些了。
要是不在意,她定连个正眼都不给,是这个意思罢。
“好,你说。”
得他大方应下来,汐瑶不免偷乐,抿着唇藏了笑,才整理思绪,回忆着说道,“我听张嬷嬷说,娘亲酿花酒是一绝,她在世时,武安侯府有好些不同品种的花酒,只她很想为爹爹酿一坛只有江南烟雨城才出的梨花酒。”
大祁百姓皆知,梨花最美,非江南烟雨城莫属。
生在那儿的女子没有一个不会酿梨花酒,若能将自己亲手酿的酒给夫君喝,就会一生拥有夫君的宠爱。
“在怀有我的那年,娘亲暗自托付舅舅,请他用冰块镇了梨花瓣,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来,瞒着爹爹亲手酿造了一坛,埋在才将从宫里移到珍华苑外的两株梨树下,只是不想后来娘亲因为生我而故去,张嬷嬷担心爹爹触景伤情,这件事就不曾告诉他。一直到我四岁时,无意中发现树下埋了东西,才让那两坛酒重见天日。”
汐瑶说着,眉目之间溢着淡淡的柔和,她诉说的是母亲对父亲的绵绵爱意,每当她想起来,都会觉得很温暖。
“滋味如何?”祁云澈不禁问道。
既然她先肯定这酒长不过五年,必定是尝了那味道才这般肯定。
问罢,汐瑶跟着便拉下脸来,“又酸又涩,还苦极了!”
梨花酒本该味属沁甜,入口顺滑,口齿留香,当真如她所言,喝下那样一口,真真是种折磨。
祁云澈垂眸望着她苦哀哀的脸容,非但没丝毫同情,反而失声笑道,“谁叫你那么顽皮。”
她懒得理他调侃,复而再道,“最糟糕的是那是爹爹也在,他看我用手指头沾着抿了一口就愁眉苦脸,还问我味道好不好,我还以为他在同我使坏呢。”
怅然的叹息了声,汐瑶笑意里便多了一丝苦涩,“爹爹走了过来,提起酒坛豪饮一口,然后大呼‘好酒’,接着又连连灌下大半,之余,我便见到爹爹流下泪来。我那时还小,全不知他心情,还以为他与我一样被酸涩的味道弄哭的。”
所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为爹爹酿出真正的梨花美酒来。
那之后,每年春秋季她都会随张嬷嬷一起学酿。
又长大一些后,无需哪个刻意告诉她,她也知道那是如何一回事了,故而想要为爹爹酿出好酒的心情更加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