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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缓慢前行的队伍倏的顿了下来,同车的女官兴奋的掀起帘子往前看。
“到了到了!听说永王殿下与永王妃早半个月前就到东都做准备,眼下城里面可热闹了!”
汐瑶闻言散了思绪,兴致的看了过去。
和她同乘一车的女官也是臣女出身,名唤姚素素,年芳不过十三岁,小丫头一个。
“慕姐姐,我们也下去吧?”
“再等等吧。”汐瑶懒洋洋的道,“我们的马车离了圣驾少说两里远,前面车上都没动静,你急着下去做什么?”
不管帝王之驾到哪里,繁琐的礼节总是少不了的。
姚素素赞同的点点头,继续往外张望,看了会儿,便自言自语道,“外面有人说张家的大人来了,是哪个张家吖?”
“你说什么?!”汐瑶闻之一惊!
张家的大人?莫不是张悦廉?!
竟敢给本王下药!
谁也没想到张悦廉会胆大包天的以‘近来束河附近流民愈渐多杂’为名,亲率两百铁骑突至东都城。爱璼殩璨
据说当时永王还在忘忧山的行宫上,闻讯之后迅速调兵遣将,急匆匆的赶下山,将张悦廉截在北城门外后,倒也没有急于立刻强硬驱逐。
祁永晨虽不好权势,可终归是祁氏皇长子,自知道各中厉害。
张家嫡系三兄妹,除了最小的在京城侍道修行,嫡长孙更在此次伴驾之列,加之二皇弟将与璃雅郡主大婚,若此时张大人起了异心,带来的就不止两百铁骑了。
再者当时圣驾已至城外十五里,张悦廉此番显然有备而来,既然拦不住,索性让他与自己一同接驾珉。
于是傍晚落霞浸染天际之时,东城门外一片高呼‘万岁’之后,气氛随之焦稠诡异,连未散尽余热的风中都弥漫着说不出的紧迫。
“慕姐姐,你说那位张大人可会……图谋不轨?”
得知来人身份,姚素素不安的把脑袋收回来,转而去问汐瑶愀。
封臣不得天子亲召,擅自离境视为意图造反,这是祁国孩童都知道的事。
张家势大,爹爹也同她说过,眼下节度使擅离职守,带兵前来,莫不是真要造反?
“不用担心。”平复下初时暗自惊动的心情,汐瑶笑着对她安慰,“东都距离河黍百里之遥,张大人面圣心切罢了。”
且不算此番护驾的神策营兵马,光东都的驻兵就有五千,对付张悦廉的两百铁骑可谓易如反掌。
她们的马车太靠后,听到的消息怕是半刻前发生的。
此时?没准队伍当头早已其乐融融。
张悦廉厉害,天烨帝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三品以上的大臣半数以上皆在伴驾之列,武猛将更有冷绯玉和楚家!
得打了大半辈子仗的睿贤王坐镇,张家在这时候造反?除非真的活腻了。
显然她轻描淡写的话没让姚素素安下心来,人反而更加愁眉不展,道,“话虽如此,我入宫半年未见爹爹,若真的有个什么闪失……”
“姚掌馔。”汐瑶唤住她,面色已正。
“虽你年纪尚小,可在宫中当差半载,难道不知何时该说什么,何时不该说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嘴,更因此丢了小命可就不值当了。”
去年秋试舞弊一案过去久已,不想姚素素的父亲三月时被监察御史以此连参了几本,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还是惹了君心不悦,索性将其外放桓州做长史,她会入宫,多有此原因。
宫里可不会管你童言无忌,汐瑶实在看不下去,这一路上不知提醒了她多少道。
姚素素自知食言,吐吐舌头,道,“我不说了……不过慕姐姐!你板起脸训人的模样真有气势!比那陆尚宫都厉害呢!”
“我若不与你同乘一车,才不管你死活,你说什么是你的事,莫要殃及我才好!”
她多想有人宠爱有人呵护?
可是没有,那怎么办?
自己给自己撑着呗!
说话间,前面来一人一马传令,下车整装入城了。
汐瑶同素素说笑着,心中却暗忖起来,看来皇上已赦了张悦廉的不召自来,接下来呢?
不知张大人可有惦记着她这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
在城门外的接驾只是繁琐的礼节之一,真正到达忘忧山行宫,戌时都快过了。
天早已黑尽,山林里的宫殿凉爽非常,宫灯大亮,忘忧殿中又是一场极尽奢华的酒宴。
原本汐瑶以为自己身为随行女官,没有资格坐在殿中角落与君同乐,自然,她也不想。
没料到纳兰皇后与袁皇妃同时在圣驾跟前将她提起,她有幸得以驸马之亲、裴王妃之长姐的身份赐座,位置紧靠祁璟轩与平宁公主等人,比她从前进宫赴宴时的境遇好了去了。
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亦是因此,她第一次见到了张悦廉本人!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动人心弦的丝竹乐婉转不绝,醇香飘逸的美酒香味儿萦绕在鼻息之间,君臣同饮,笑语连天。
那舞池红毯上的舞娘旋了一圈又一圈,直将人绕花了眼。
可汐瑶却能看得出来,无论周围如何醉死梦生,那与左相袁正觉相谈甚欢的河黍节度使张大人,眉眼之间的警觉和狡黠,始终不曾消退过,举手投足,更是霸气与锐气并重。
非他不懂掩藏,而是刻意嚣张。
他要让这些京城贵地所谓的宠臣看看,即便他不在天子脚下,仍旧权倾一方。
一旦与他们同处一殿,就连皇上都要纵容他。
而在祁尹政的眼里,他的表现又恰到好处。
对于一位贤明睿智更强势的帝王,对群臣的猜度之心绝不会比他人揣测他要少。
尤其对自家天下威胁最大的封臣,无论王者胸怀有多么宽阔,都不会看其太过顺眼。
若张悦廉极为恭敬,甚至惟命是从,反而会让祁尹政生出更多的疑心。
若他真的目中无人,本他先有擅离封地在前,皇上借机降罪,名正言顺。
可偏不是这样的。
这夜无论多少大臣与之恭维,张悦廉都会先借以先向天子拍一通张弛有度的马屁,而后在与来人共饮。
他的种种表现,让人觉得他心中是有皇上的。
故而此时此刻,他只是皇上的宠臣,他一切的威风都来自于宝座上高贵的真龙天子所给与。
不得不说,张悦廉这场戏演得入木三分!
谁会想到那头发花白,身形矮小,体态憨实微有发福,还有些驼背的老者,竟耗尽大半生密谋造反,誓要推倒祁家天下。
算一算,他早已到了花甲之年,黄土都埋到耳朵根了,折腾什么呢?
汐瑶不但想不通此,更对之前脑海中想象出的张家一代枭雄的形象感到深深挫败……
不过这一夜,他连个正眼都没朝她递来,倒是她将自己高估了。
……
子时,皇上下旨命永王带领众人一齐登望月峰点灯。
这是夏猎的习俗,每年入东都的第一夜,都得得人攀上行宫左侧最高的山峰,将峰顶祭台上的长明灯点亮。
此灯随时为深夜狩猎时迷途的人指引方向,并在夏猎结束的最后一夜,才会将其熄灭。
那望月峰虽不算太高,爬上去也得费一番力气,所以去点长明灯的,大多是皇子公主,还有年轻的贵族公子贵女们。
汐瑶既已在酒宴上出现,哪里逃得过?
一行人热闹的退出忘忧殿,每隔一段路都有熟悉行宫地势的宫人提着灯笼引路,清爽的月色下,年轻的身影三五成群,结伴前往。
彼时点灯倒不得什么重要了,游的就是个雅兴。
汐瑶独自行着,拐入一条狭长的小径,和前后的人拉开些许距离,正听见前面不远处的祁璟轩在大声唤自己,还没来得及应声,却得身后一把熟悉的声线飘忽而阴冷的响起——
“慕掌簿。”
她愕然一怔,耳朵刚识出是谁,来人从身后行上前来,往她手里塞进一物,同时极快道,“交给云王殿下。”
交给云王殿下?
顿步,还没来得及反映,知秋早已快步往前行去,没于幽色中。
整个过程快得好似错觉,这期间更有说笑的贵女公子们不断超过她前行而去,可再望自己右手,分明抓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她忙移到小径边上,一边佯作漫步闲逛,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
才是借了月光匆匆一瞥,心头跟着一颤!
这与当日祁云澈送回竹签时所用的盒子一模一样!
袁雪飞还是察觉了么?
这又有何难?
那颗树长了好几百年,云王素日里在别人眼中是个怎样不爱吭气的?哪儿会无端端跟一棵树过不去!
怪不得今夜汐瑶总觉得袁洛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
又是吃味,又是不甘,还有少许隐忍不住,却与从前意味差别甚大的妒色。
那么此举是想作甚呢?
赶紧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让汐瑶大惊失色!
除了一个看上去做工精美秀气的珐琅瓶之外,还有一只女人所带的绿翡翠耳环,那是梦娇姨娘的心爱之物,是娘亲生前赠与她的!!
难道此时人在袁雪飞手中?
不,不会!
立刻否决心中的猜测,汐瑶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家中有菱花湛露在,要劫走一个人不会那么容易,只怕这早有准备。
这只耳环,告诫她老实奉命办事的用意居多。
那珐琅瓶中装的又是什么呢?下毒害祁云澈?
更不可能!
袁家还想拉拢促合他娶了袁洛星,以此得到颜家财富的支持。
那么……
未等她将这思路理清,前面的祁璟轩等得不耐烦,依稀望见个轮廓似她的人儿一步三摇的行得缓慢,他大叹了一声,不知和冷绯玉说了句什么,便大步流星的往回走来。
就是得那叹声,将女子惊觉回神!
“你在磨蹭什么?我们都落到最后了。”
走到她面前,祁璟轩没个避嫌的意思,大大咧咧的来到她面前。
正得一个随行的太监为他提着灯笼引路,这一照,反倒将她苍白惊惶的脸色照得清晰无比。
“怎么了?”冷绯玉见她不太对劲,便随口关切了句。
看到他,汐瑶眼眸里登时闪烁了下,启了唇齿,又碍得几个脚程慢的女眷还未走远,她便顿了一瞬。
就得这空隙,祁璟轩发现她手里的东西,疑惑出声,“你手里拿着什么?”
几乎同一时间,祁云澈也从远处鬼使神差的折返回来,刚好听到祁璟轩无邪那一问,跟着扫眼瞧去,就望到那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怎生眼熟?
立刻,云王的眉梢浅有一动,幽深的眸光转而锐利,直横向汐瑶混乱的小脸。
她头皮都发麻了,偏祁璟轩还好奇的紧追着她问,“汐瑶,这是父皇赏你的吗?给我瞧瞧。”
说着他还真伸出手去了!
汐瑶蓦地反映,一手把盒子护到身后,一手狠狠拍了他那只爪子一下,“什么都没有,你怎那么多管闲事!”
祁璟轩收回被打疼的小手,撇撇嘴,委屈还没喊出来,总算发现他家七哥脸色不对。
“有事?”冷绯玉又问道。
先见她脸色不好,他只有两个念头,要么这丫头舟车劳顿,累的。
要么……有人从中作梗?
可今夜该留心的他都留心了,就算张悦廉在此,也不可能立马要了她的小命去,当他们这些人是死的么?
望到她手里的盒子,加上这人儿的脸上明灭不定的复杂……怎么说呢?
明明和七爷有关,怎她却求救似的盯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苦恼模样,他想帮,可也得看谁在啊!
况且十二不知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他一清二楚。
就这片刻里,冷世子忽然为情所困,苦了他还不是为自己的情!
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