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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到康若华的手指一一抚过那斑驳的字迹,然后几近忘我地将脸颊贴上冰冷的石面,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所以他没有开口,生怕玷污了这样深情的重逢。
这种久别重逢的场面,不是他这种闲杂人等可以打扰的,如果要说康若华华为什么会容许他的插入,他也只能猜测也许他只是不想让情人担心,想证明他还有朋友互相照应而已。
重逢是无声无息的场面,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悄无声息地后退数十步,江承伦看着一路走来的樱花道,终于明白这是为谁引路──许是那多情种生前栽下的,这樱花道应是他们牵手走过的情路,所以,最后他将他葬在这么特别的地方。
落花满道,诉不尽的情衷与相思皆长埋花泥下,就算肠思枯竭,江承伦也难以想象出这两人的感情有多浓烈,长夜相思阴阳难断绝……
当他看着那人死去时,该有多痛?轻轻的抚上胸口那块地方,心痛的感觉他也曾经有过,每当遇上瓶颈时,他总会忆起远方那共扶持的情人,他……还好吗?是否也在彼岸想念着自己?这种甜蜜的痛,想必远远及不上那种绝望的痛吧?
几分钟的时间在沉默的气氛下被无限拉长,江承伦仰望着开始变黑的天空,看起来好象要下雨了,台湾的天气总是让人摸不透,前一刻明明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却又倾盆大雨。
他记得以前有人对他说过,雨是老天爷的眼泪,每当伤心欲绝,老天爷总要泪如雨下,而清明的雨就是行人眼中的泪,忌悼着永远回不来的心上人。
就算再伤心,活着的人依然要继续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好的,连另一人的幸福也一起得到。
所以他走向沉沦在回忆中的男人,抱住他的双肩。
「要下雨了,我们回屋子里吧,若是你着凉了,我想他会很不高兴的。还有一星期的时间,你可以天天来看他,不差在一时的。」紧紧的抱住那无力垂下的肩膀,只有他才知道此时此刻那人有多脆弱、有多不舍,其实他也没有多坚强,顶多只是在朋友需要的时候拉他一把、扶他一下,就如之前康对他所做过的事一样。
「我们还没说话……」空洞沙哑的声音像磨石子一样从声道传出,那声音难听到不像是从人的嘴里发出来的。
男人的哭声,果然很难听呀。
「我方才听到他对你说话了,他叫你保重。」出门的时候他只穿了一件休闲服,现在突然刮起冷风,身体冒起一阵鸡皮疙瘩,嗯,再不离开这个地方,等一下恐怕就要感冒了。
「他……他……」话到口又咽了下去,也许是不想为外人道,也许是不知所云,到最后,康若华闭了闭眼,靠在冰冷的墓碑上流下一串热泪。
千言万语,总胜不过一滴泪盛载的深情。
「走吧。」不容拒绝,江承伦以他的体力优势将轮椅转了个方向,再次踏过这条樱花路,眼底除了满天的樱花雨以外,还有诉不尽的愁怅。
一个古怪的想法突然跃上江承伦的心头,他陪这个人回来见这位故人,到底是对是错?
不知道是乡村的时间过得特别快,还是因为他总是周旋在公司与康若华之间,总之,才一眨眼,就已经过了两天。
直到昨晚,他才知道这房子其实是有网络线的,不只有网络线,就连桌上型计算机都有,只是这些东西全都在一间男性房间里,而很明显的,那房间的主人正是长眠在樱花道深处里的男人。
说不上有什么感想,他只觉得自从来到这间三合院后,康若华的情绪就一直起伏不定,晚上还好,他总是一个人跑到院子里看着星星月亮,有时看着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的远方,就这样发呆一整晚,有时候他觉得院子里的男人就好象要飞上天去一样,也许,他是真的想过飞上天去陪伴彼方的情人吧。
不过有一件事很值得庆祝,那就是他的腿能够移动了,虽然还不能走路,但是至少有起色了,等过一阵子再去医院进行复健,一定能够回复成当初那个康若华的。
修长的手指头敲在键盘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划破这白天有如仙境夜晚有如鬼域的宁静空间,外头又下起大雨,网络联机的另一端不断传来公司的最新消息,江承伦心不在焉地响应,视线飘到了床头柜上那一张张泛黄的照片。
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一把抓起那些照片看个仔细,那是两名少年的合照,看得出来其中一个是年轻个十来岁的康若华,而另一个看起来斯文俊秀、温柔满溢的少年想必就是葬在樱花道上的人吧。
那天看到康若华相思成灾、恨不得上天堂去陪他的深情,老实说他的心有被撼动的感觉,对那位长埋黄土的男人更加感兴趣了,他很明白在台湾这种环境下,同性恋人的处境有多艰难、相守有多不容易,更别谈外界擅自往他们身上挂的浪荡牌子了。
在这样的乡下地方,其保守程度更胜于都会,他们两人是怎么发展出这段难以忘怀的感情?感情深到另一半都已长埋黄土下依旧燃烧着恋情……
扪心自问,他对BEN的爱虽是无庸置疑,但就连他们两位当事人都无法保证能保留这一份深情到何时,在他的爱情世界里头,爱情虽然珍贵,但还没到生死相许的梦幻程度,他以为生死相许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爱情观。
可是,他现在疑惑了……修长指节抚上那泛黄的脸孔,他突然想起康若华悲伤欲绝的脸贴在墓碑上的那一幕,这个人他爱得如此之深,相守的时间却又如此之短,面对这空荡荡的大房子,他大概不只一次痛哭失声吧?若是异地而处,他早就受不了空荡与揪心的寂寞而自杀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疯狂的思念不会把他逼疯吗?
不过依他的现况,恐怕离疯狂也不远了,江承伦轻叹,捏着手中泛黄照片的同时,他又想起那人今早就不见人影,大概又去樱花道了吧?
樱花道!外头正下着雨呢!江承伦急忙起身,就连撞倒了身后的椅子也无暇理会,在房间里翻箱倒箧才找到一把雨伞,连忙往樱花道的方向跑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樱花道的底端除了那块斑驳的墓碑外,还有一道久久不去的人影……
虽然现在才撑伞实在有点多余,不过聊胜于无,大伞在雨中哗啦一声撑开,挡住了不断落下的雨势,江承伦将手搭上康若华已然湿淋淋的肩膀,提醒他该收起伤心回三合院了。
「你回去吧,我还想再多待一会儿。」雨水滑下两人的脸庞与冰冷的墓碑,若不细看,会误以为是泪水,不过在这样的场景下,雨水与泪水又有何差别?
「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还记得昨天答应过我什么吗?」江承伦蹙眉,墓碑上的人正在对他笑,让他从背部爬上一股凉意,虽然他不信鬼神,不过要是不小心让康若华生病,不知道这墓穴里的人会不会爬出来找他算帐?
「那你把雨伞给我,等一下我自己回去。」
「不行。」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听信任何保证,天知道他又神游太虚到哪儿去了,等一下又是等多久?这种天气待超过十分钟就有可能会生病了,更何况他的『等一下』有可能是一下午……
没想到受伤的康若华不难照顾,任性的康若华却是如此难缠,以往他面对 BEN耍性子时,都是等双方冷静下来时再好好谈谈,问题是现在可不能等。
唉,不管那么多了!
江承伦心一横,将康若华打横抱起,不顾他的反对抗议回头就走,只剩一张冰冷的轮椅与一把雨伞落在墓碑前面,狂风吹起,卷落满天的樱花,也吹散了墓碑上的微笑。
***
虽然一回到三合院就马上换上干衣服,但是康若华的体温却有明显上升的趋势。
「你发烧了。」发烧这种事可大可小,可问题是这里似乎没有任何可以帮助退烧的东西,冒着大雨出去找医院他又怕迷路。
「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脸颊有些泛红,但他丝毫不在意,这种小发烧他才不放在眼里,只不过有一点头晕而已……
「喂、喂、喂!还说没事?人都快晕了!」要不是他及时伸手捞住往后倒的身体,这下可不只发烧这么简单而已,看不出来这个家伙这么爱逞强。
江承伦微一咬牙,将昏睡的康若华抱回房间,然后再跑到厨房去起火,毫无头绪的他只想到也许洗个热水澡能够稍微退烧也说不定。
从没在传统灶台起火的江承伦弄得满头大汗,虽然他见过康若华怎样让那些木材烧起来,不过亲自弄起来才知道这看似简单的工作其实有多困难,好不容易才起了火,又要小心翼翼把火苗弄得旺盛一些,当火够大时,他又想起他根本没在锅子里倒水……
总之,当一切都弄好的时候,他已经累得像三天三夜没睡过一样,望着那好不容易烧好的洗澡水,江承伦不由得想起之前他所吃的食物全是出自于这座炉灶,真没想到要煮个东西得费那么大的力气,不知道康若华是怎么轻易办到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会的男人,就算独居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没想到居然也会有脆弱到需要人家照顾的时刻……
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要死不活的模样,值得吗?
算了,就算他再怎么担心,那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放不放得下也要康若华自己想通才行,他在这里穷担心也是白费力气。
随手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江承伦将热水倒进浴室里的大木桶中,一切准备就序后,他才进房间抱出正主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原故,当他进房间时康若华已经睡着了,害得他只好轻手轻脚将他抱进浴室里,还得亲自帮他脱衣服……
随着衣服一件件落下,江承伦的脸皮愈来愈红,他也不是没帮人脱过衣服,只是当时的情况绝大多数都是在床上,服侍别人入浴这还是第一次,虽然两个人都是男人,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难为情。
等到最后一件衣服也落地时,江承伦几乎是闭上眼睛将人抱进木桶里,没想到康若华一沾水就醒了,也许是没有心理准备的关系,他一发觉自己躺在水里就惊慌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东西──
「哇──」
下场就是江承伦也一并被拖入大木桶里,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哗啦哗啦的水声传来,江承伦不小心喝了几口水,等到他攀住木桶边缘时才发现被人拉下来了。
这下可好,两人势必得一起洗了,问题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共浴好象不太妥当……毕竟任谁也无法保证不会擦枪走火。
「你不想洗澡说一声就行了,何必把我拖下水?」看到康若华逐渐明白发生什么事时,江承伦颇为无奈地帮他固定身体,毕竟淹死在木桶里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洗澡?你会烧水?厨房没事吧?」也许是水的温度唤回了神智,总之泡在热水里的康若华已稍微清醒,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的厨房是否还在?毕竟江承伦看起来不像是下得了厨房的家伙。
江承伦的脸色瞬间铁青,他看起来真的那么没用?
「咳,我想,你的厨房应该还在,毕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