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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当头一道银色刀光。
怔愣间,他几乎要自动迎上那把索命钢刀,一声断喝,却硬生生地将他的心神自无止无尽的虚空中强自拉回。
「绍怀!」
惶急与不满的心情反映在剑上,没多罗嗦什么,一式落霞漫天,原本杜绍怀面前那翼巨大遮蔽物便被扫荡不见。
「杜绍怀,你发什么愣啊?想找死不成?」担心到了极点,风宁瑄几乎是口不择言。
越近洞庭,杜绍怀的行止就越不宁定。他懂他的挣扎,却更害怕他的总是沉默。他记得还在杭州的时候,绍怀会笑着听他说要同生共死,可是他也从来没有应承过!
默默地环视前厅被放倒的数十人众,其实还有更多不想插手此事的门派,早在干戈初起时,便已抽身至厅外观望,因此就比例而言,伤者并不甚多。而这其中,有没有死者呢?
目光还待再多作逡巡,视界却被一张充满怒意的容颜完全占住:「杜绍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宁瑄……」微微侧头,他总算回神发现风宁瑄的表情不对劲。
「你在生气?」这可真是稀奇了。
「废话!我当然生气!你刚刚是在做什么?突然就愣在那里不动,叫你也没反应,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是在哪里啊?」
「你为什么要生气?」
「看你有危险又不知道保护自己,我能不生气?」
风宁瑄越吼越大声,让风宁琛撂倒厅中还站着的最后一人后,不禁在一旁猛翻白眼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有没有搞清楚这里是哪里啊!
可是对话并没有因为风宁琛的白眼而稍停——
「我有危险是我的事啊,你生气什么?」
「你说什么鬼话?你要是有个万一,叫我怎么办?」
「哎呀,不会吧……」这句话是陆松筠说的。
「你听出什么了?」风宁琛挨近陆松筠身边,顺便喘口气。
「绍怀该不会是想听那句话……」
「啊?」
「你不替我报仇?」
「你活得好好的,我替你报什么仇?」
「就像你说的啊,万一我死了呢?你怎么办?」
「陪你死啊!」
「不先毁了杀死我的人?」
「能杀死你的人,你以为我打得过么?与其浪费这种时间,赶快自行了断去陪你不是更好!」
「如果打得过呢?」
「那当然就先宰了他替你陪葬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今日的因,会成为明日的果,有些事情,原本就不需要想得太多。
宁瑄,能够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那,最后一个问题。」瞧见门外慢慢走近的那群人,杜绍怀微微笑起。「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背对厅门的风宁瑄尚未察觉身后动静,只是用力瞪了杜绍怀一眼,无奈地、却又不得不宠溺地,大声答道:「这还要问?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呀!我爱你!听懂了没?」
然后他听见身后或深或浅,却有不少人倒吸了一口气的声音。
接着率先发难的,也是不陌生的朱红俪影。
「姓风的!你怎敢如此不知廉耻,羞也不羞?」
风宁瑄转身便迎上穆后霜张牙舞爪凌空扑来的鸳鸯刀,虽则挟着满身不甘的气势,然而实力差异非是单凭气势便能弥补。不过五六招,穆后霜手上便只余单刀相抵,再走三招,流霞剑便已搁在她的眉心。
「哈哈哈哈哈!好功夫!」
没有预警地,洪钟般的笑声密密撞来,众人皆是胸口一荡,知晓来人内力不容小觑,风宁瑄、风宁琛及陆松筠三人,连忙运起心法相抗。
而杜绍怀,却是攒紧了手中白梅,一道寒气以他为中心,陡然旋开。
对于这些细微变化,四玉门主丝毫没挂在心上,仍旧一迳缓步向前,在杜绍怀剑尖恰能触及的地方站定。
「霜娃儿,火候不够就别逞强,难得风少侠手下留情,你可得记好了,将来才有算帐的机会。」
这几句话说得穆后霜脸色一阵青白,风宁瑄却是蹙起眉,不悦道:「殷老头,你这么意思?要激我杀了她,你会比较高兴?」
「如果换做老夫,老夫就不会给自己留麻烦。」
「那你当年,为何留我?」掣开剑鞘,干净的语声如梅瓣一般轻巧落下,衬着三尺寒光,却教听见的人都不禁脊背发凉。
目光凝向眼前持剑的青年,那形貌神韵,甚至声音行止——他笑了出声:「很像啊,老夫没有料错,你真的很像远衡。」
如果寒梅的声音令人发冷,那么门主现下的声音,便令人打从心底恐惧。
「让你吃了十五年的苦,老夫也过意不去,就在今天作个了断罢。」朝后方稍微挥了挥手,就有人双手奉上他的惯用兵器——通体漆黑的墨竹剑。
「至于你要的答案……」殷仲舒又是一笑,那样莫名的坦然竟让他在年岁的刻痕下还寻得出昔日朗秀神采。「老夫只是很想看看,远衡那张总是无忧无虑的脸,若是染上仇恨的神气,会是什么模样。」
「也就是说,我让你的目的达到了?」凝气于剑,傲梅剑法起手式「暗香浮动」,已蓄势待发。
「没错,老夫还得谢谢你愿意送上门来,让老夫欣赏!」
「丧心病狂!」
暗香浮动,疏影横斜,倒拖而上的剑影,横削殷仲舒面门!
点、削、劈、斩、绞,杜绍怀一柄白梅剑如飞凰,步步进逼,殷仲舒却是只守不攻,墨竹剑游若灵蛇,拦、压、截、架、推,见招拆招,铿锵间两人交手已过十数回合。
只是杜绍怀这厢斗得正盛,风宁瑄那厢也未能安宁。
「甭看了,再看你也插不上手。」似乎是知道自己刻下并无性命之忧,穆后霜在流霞剑下倒说起了风凉话。
「哼,不看他,难道看你?」风宁瑄嗤笑一声,全副心神却是绷紧了在注意杜绍怀的情况。
「谁要你看?只不过……」
「混帐东西!放了我女儿!」
怒叱伴着火红刀影飞窜而来,风宁瑄连忙抛下穆后霜,横剑拦下来者杀招。
「恶婆娘想必是朱雀堂主?」有其母必有其女,风宁瑄忍不住啐了句。
「嘿,也看不出你生得人模人样,却是只兔儿爷!」
「总好过你女儿,死缠烂打还没人搭理!」
「姓风的,你找死!」
「这下可好,一次惹毛两个女人,他真不想活啦?」仍在一旁做壁上观的姜重玄和白絮飞,窃窃地咬着耳朵。
「我看不像。」白絮飞摇摇头,觉得自己莫名的可以理解风宁瑄的心思。「他应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我猜他是想多缠住一个算一个,毕竟朱雀堂在门里的名声实在差了点,他怕她们对寒梅放冷箭。」
「就算不是放冷箭,但想动手的,又何止她们?」
身后沈郁语声传来,却吓得姜重玄张口结舌:「爹……爹?」
「伯父,您想做什么?」始终静立一隅的季檀乐也发了话,素日里甚少流露心绪的双眸闪过一丝戒备。
「没什么,看你们紧张的。」看这三名后辈一脸戒慎,仿佛担心自己随时上前助门主一臂之力……姜擎钧轻笑复轻叹,果然上一代的恩怨,不能、也不应强加在下一代身上,更何况他们根本与那件血案毫无关连。他也看得出,这些个小子对寒梅不但没有敌意,甚至有更多的欣赏……
如果这就是所谓魅力,那么门主啊,你还真该认栽。即使杜远衡已死,但你却让酷似他的寒梅活下来……看来他对你而言,或许永远都是个不可磨灭的存在。
「爹?」见父亲居然盯着缠斗中的寒梅和门主出神,姜重玄不禁暗暗捏了把冷汗——坐阵四玉门执法的父亲,何时露出如此惘然的神色过?
「啊,看我糊涂的,瞧他们打得太好就忘了正经事。玄儿,还有絮飞、檀乐!」姜擎钧微笑,面上刚硬的线条顿时柔和不少,「你们千万记得,想做什么事就放手去做,只有两件事——亏心事不能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也别做,懂了么?」
「什么意思,爹……」
「爹以前做过一件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现在人家的女儿找上门来了,你说,我该不该去解决?」
就算不是江湖,红尘滚滚,宿世里也有难解的恩怨。
「松筠,好久不见。」
「是很久。认得出我,想来还是靠这柄醉红吧?」醉红是她娘亲的旧时佩剑,即使偶尔会拿来耍着玩,但毕竟非她所惯用,若非为了来见这位故人,她也不会勉强自己使这柄不是那么伏手的剑。
「没错。」叹了口气,姜擎钧缓声道:「过了这么多年,我始终没有你们一家人的下落。」
「知道我们的下落何用?」陆松筠一笑,是一种混合了悲悯与轻蔑的复杂。「再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
「不会的,从前的事是我错。」
那件事以后,他才结识殷仲舒,并助他创了四玉门;然而亲眼目睹着殷仲舒的转变,他却突然懂得了什么叫做放下过去、放下情仇。
如同现在。殷仲舒仍然为了对过去的执着而与故人之子你死我活,但他不愿选择这条路——真正爱过,就应该让她好好的、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夺走。
「告诉我,微云她……现在好么?」
「除了被你断去的左手筋脉始终恢复不了以外,其它的,都很好。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么?」陆松筠仰头直视姜擎钧,眼神里的讥嘲让接下来的称谓更显不堪:「表舅。」
闻言,姜擎钧不禁苦笑:「果然血缘天性,你说话的态势和你娘一个样。也罢。」
捋起了袖,姜擎钧将左手横伸至陆松筠面前。「这只手是我欠她的,你取去便是。」
直视姜擎钧良久良久,又转脸望向一直默立一旁的夫君——风宁琛已从一开始的讶异中平复,此刻只对她露出一抹温暖笑容——再分了分神,看向依然打得难分难解、胜负未明的杜绍怀与殷仲舒。
陆松筠终是叹气,放下已搁到姜擎钧腕上的醉红。
「娘也从没说过恨你,而我现已承了爹的职志,只有兴趣救人,没兴趣在别人身上划伤口。」别过头,陆松筠其实有点赌气。「这件事就算了吧,我也不想替自己的孩子再多添仇家。」
「是么?那就太好了……」
收回了手,姜擎钧的笑容满是欣慰。只是当他还想再多说些什么时,另一边的战况却突变横生!
一轮抢攻未果,杜绍怀方才渐自原本大开大阖的剑势中平静心绪,剑随意走,绵密流畅的身法与出其不意的剑招,竟也逼得原本行有余裕的殷仲舒微有左支右绌之感。一种久违的、胸口的翻搅腾涌而上,在面对曾经如此熟悉的面容。
他曾经是那样的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然而当另一道远胜于他的纯然光芒出现,他竟然只能忿懑、不甘,痛恨自己怎会如斯晦暗。
如果自己也有子嗣,他可会同眼前飘然卓绝的青年一般、双眸里拥有那样澄净透亮的光采?
分神乃武之大忌。
杜绍怀发现殷仲舒的眼光虽始终定在他身上,如今却隐隐失焦,仿佛越过这副躯体这副脸容,他可以窥见另一个相似的形貌。
于是,有机可趁。
转身垫步、腕花反撩,「梅雪纷飞」疾刺而出,眼见就要突破殷仲舒的防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