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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熟悉的声音,我侧头,朝他笑,是容华。当然,他不认识我。对一个陌生人眉开眼笑是不是很傻?我收敛了笑意,瞥见脖子上架着一把剑。
他愣愣盯着我一动不动,我们俩就这样僵持许久。半晌他才回过神,收起剑,问:“姑娘,荒山野岭的,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而且……”他面带难色打量我的衣裳。
他有一张英气逼人的脸,身形伟岸,我见过的男子不多,更不忍心移开视线,便一直贪婪的盯着他。这样郁郁葱葱的树林子,遇见我这样衣冠不整的女子,他是否怀疑自己遇上女鬼了?
他似乎被我看得有些晕,伸手扶我,“姑娘,是不是遇见坏人了?”
我含笑看着他点头,撒谎说:“我遇见坏人了,幸好被一位高僧所救!”
容华恍然大悟,又小心翼翼询问:“姑娘可受伤了?”
我摇摇头,垂目盯着自己的裸足。十个脚趾羞羞怯怯蜷起来,低声问:“公子,荒山野岭,你也孤身一人?”
“我的马在路边,我是进来方便的。”他笑容坦荡,碎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有些耀眼。“萍水相逢即是缘分,不知姑娘芳名?”
他遇见谁都说这句话,我笑眯眯答:“于归。”
“于归?子之于归,宜其室家?”
我颔首,隐去笑意,故作矜持。女子么,应当像沈云珞那般如烟似水。
“不知姑娘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去。”
我心里打着鼓,家住何方?这可不好答。偷偷瞥了他两眼,嘟着嘴说:“我不想回家。”
“为何?”
灵机一动,答:“我爹将我许配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逃出来的。”
容华赞许道:“姑娘真是有勇气。可一人在外,总是不安全。不如随我同行,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待你想家了,我再送你回去。”
这主意也不错,我努努嘴:“我家,住在苏州城西街的沈府。”
容华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将我抱了起来,稳步走出林子。“在下冒昧了,可是姑娘的鞋子掉了,无法行走。”
我窃笑,又故作温柔答:“嗯……逃出来的时候跑掉了。”
我坐在马上,他牵着缰绳,在湖光山色中悠然前行。进了苏州城,他将我安置在一家客栈里,自己又出去了。待日暮时分,他回来,手上多了一包东西。
他递给我一双绣花鞋。我见了爱不释手,他在一旁嘱咐:“我还会在苏州逗留几日,然后要上京。不知姑娘想往哪儿去?”
我当然要去找秦朗坤,找到他娶我,然后再抛弃我,我就成仙了。想到这,自己便得意地笑了会,在容华脉脉的目光中,我赶紧答:“我改变主意了,世道不太平,我在外头玩几天便回家去。”
“如此甚好。”他笑起来,风度翩翩,“此处是兰仕居,你是苏州人,应当认路。白日我都要出去办事,你大可到处游玩。不过切勿出城。”
我连连点头,穿上精致的绣花鞋。下地走了两步,真是新鲜,裹上鞋袜,一点都不咯脚了。
容华的视线牢牢钉在我身上,在西窗霞光中半眯眼说:“于归……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
“你真的不想嫁给你父亲中意的人么?”
“嗯。”我好奇看着他,“公子,你想帮我么?”
他笑了笑,不语。
一只蝴蝶从窗外翩然飞来,降落在我披的袈裟上。我小心翼翼伸手触到它,令它栖在我手指上。
容华惊讶极了,他素日里都是从容淡定的,不管心里在想什么都不露痕迹。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直接的神情,咯咯笑起来:“公子,你也可以的。”
然后我发现,他并未看蝴蝶,一直在看我。
我朝蝴蝶轻轻吹了口气,它挥动着宝蓝色的翅膀,停在了容华腰间别的折扇。
那折扇镶了金边,华贵无比。我一时贪玩,便径自从他腰间抽了出来,啧啧惊叹:“这是把金扇子!”
容华缓过神来,嘴角噙了丝朦胧的笑意:“可以打开看看。”
我毫不客气,“啪啦”一下挥开了,洁白的扇面只有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逍遥。
另一面什么都没有,空白的。我好奇问:“咦?为什么这边没有?”
“这边,是留给一个人的。”
我还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也不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索性闭了口。
他从我手中拿回了扇子,无意中,我触到了他的手,滚烫。同时,他关切说:“你的手很凉。包里有身衣服,你换上罢。”
我翻出来,外衫桃红,衬裙洁白。我心中欢喜,随口说:“是桃花的颜色。”
容华目光如炬,走近两步,低低说:“因为你长了一双桃花眼。”
我嗅到一阵危险的气息,出于本能往后退两步,傻傻看着他不知所措。
“穿戴好了,下来吃饭。”他温和的声音令我又卸下防备,或许方才是我的错觉。相处多日,我知道他不是坏人。
第二章 11、山桃红…2
又要穿衣服,我叹气。
目光无意扫过房屋一角,瞥见一面反光的铜镜。我欣喜走过去,捧起镜子,就着夕阳的余晖细细打量。镜中那唇红齿白的人儿便是我么?双眸水盈盈,形似桃花花瓣,眼神似醉非醉,笑时眯起,像一对月牙儿。我真的长了一双桃花眼。
抚了抚胸前垂顺的青丝,我随手拿了镜前一支簪子,将长发尽数绾起,余下几缕稍短的垂在耳后。怔怔对着镜子发呆,终是不敢相信这样貌是属于我的。吸了几世的灵气才修成如今的正果?
罩上外衫,我下楼去找容华了。这是一家雅致的客栈,听不见粗鄙的呼喝,来往的商客都和和气气。我在大堂张望,没见着容华的身影。不远处一个店家伙计唤我:“您可是沈姑娘?有位公子让您去最西头的雅间。”
我愣了会,微微点头。又顿足问:“你怎么知道他找的是我?”
伙计腼腆一笑,“他说长的像仙女的那个就是。”
我朝他笑笑,往西边去找容华。这条长廊傍河,两岸的灯火倒映在水面,微微抖动。
雅间就搭在河面上,门敞着,略略走近了,听见人声。我在门边停下,发现里面除了容华还有别人。悄悄探头一看,虽是背对着我,但我还是能认出来,是秦朗坤。我的劫自己送上门了,心情激动,恨不得扑过去求他娶我。
容华瞧见我了,朝我挥手,“于归,进来吧。”
我就这样走到秦朗坤面前,像一朵四月里最新鲜的桃花,在潋滟的春夜水色边,我知道自己的美丽肆无忌惮。容华目不转睛盯着我,就像我下午看他一样,新奇而充满赞赏。
可是秦朗坤,他目露忧伤,甚至没有正眼看我,只是低声说了句:“原来容兄还有客人。”
“无妨。于归,坐吧。也不知你爱吃什么,看看这些菜合不合口味?”
我瞥了眼秦朗坤,也说了句:“原来公子还有客人。”
“拘礼作什么?他是一介书生,客套惯了。”容华脉脉看着我,替我斟了杯茶。
秦朗坤只是粗粗扫了我一眼,说:“幸会。”
我的心都跳乱了节拍,书生大多是一根筋的吧?他心里有个沈云珞,哪里还会将我看在眼里。
秦朗坤与容华对饮,闲聊民生。我第一次吃着人类的食物,食之无味。
“秦老弟,既然找我对饮,就该畅怀,你心里那口闷气不吐出来,酒也消不了愁!”
“本来也不期望酒能消愁……”秦朗坤笑容倦苦,染了一身竹叶青的酒香,“此生功名无望,红颜亦难留。”
“原来是为情而伤。”容华轻摇折扇,笑道,“弱水三千,总有一瓢是属于你的。贤弟莫急。”
容华这句话说的真好,或许我才是属于秦朗坤的那一瓢。小口嚼着米饭,谷子的香气在唇齿流连,我心情好起来,起身替他二人斟酒,“天道酬勤,付出多少,总会得到回报的。”
容华意味深长扫了我一眼,秦朗坤却语带嘲讽:“天道?天道不能主宰我们的命运,官道才对!”
我斜睨着他问:“秦公子就这么想要功名么?”
“不,我要珞儿……”秦朗坤半眯着眼,微醺,“珞儿卧病在床,我都不能进去看看她。他们太狠心了……”
我心底一颤,沈云珞病情加重了么?昨日还能下床,不过整个人病怏怏的,她这是抑郁成疾。明明深爱着一个人,却被逼着嫁给别人。这是不是注定的?她嫁不成秦朗坤,我才能应劫,否则,他们俩成双成对,我如何还能飞仙?
可怜沈云珞那纤弱美人,我暗自叹息,她生病多少也和我有关系,或许是元气受损,我还剩了几分微薄法力,希望能帮她一把。
接下来又是味同嚼蜡,秦朗坤踉跄告辞之后,我也与容华开口了。装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公子,我想,我该回家了。”
他居然笑得很宠溺,“天黑就知道害怕了,就想家了,是么?”
“不……”否认的话刚出口,马上又点头,“嗯。”
“那我送你。”
我没有拒绝,由他送我。
夜里街道空旷,四下无人,只有檐下的灯笼跳跃着朦胧火光。
晚风沁凉,却吹得人有些醉,我痴痴望着脚下的青石板,回想做人的第一天,基本上算安然无恙。
“到了。”我拉着他在沈府大门前一棵树下躲着,悄声说,“不能让人发现,我要走偏门。公子,你快回去罢。今日承蒙公子照顾,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你都不问我是谁,改日如何登门道谢?”
我才反应过来,他根本没告诉我他的名字,虽然我知道,可是他以为我不知道。为了安抚他受忽视的心灵,我笑容满面:“你不是容公子么?方才秦公子那么称呼的!”
他突然俯身,唇凑到我耳边,滚烫的气息一阵阵吐出来,“那是假名字,我的本名叫华容添。”
我茫然点头应道:“我记住了,华容添。”
他站直了腰杆,打开折扇,依旧是一派风度翩翩,“不过去兰仕居找我,还是称呼容公子。”
“知道了,容公子。”我迷惑极了,且不管他为何隐瞒真实姓名,我可有要紧的事要做。
第二章 12、山桃红…3
我在侧门附近徘徊,究竟是偷偷走进去,还是翻墙进去比较好?记得书上说,这样的行为叫做贼。正犯愁,小木门忽然开了,我躲在树后,见两个家丁扛着一个女人匆匆往外走,翘儿站在门口叮嘱:“若是银子不够,先赊下,我会想办法凑出来。不论如何,请胡大夫治好她!”
旁边一位管家模样的男子说:“这种事,听天由命。”
眼看他们就要进去了,我情急之下跑出来大喊:“翘儿!”
翘儿转身,走出来几步,好奇打量我。
“翘儿,你不认得我了?”我笑着,凑上前悄声说,“我是秦府的丫鬟,公子令我来的。”
翘儿惊讶瞪大了眼,反应却很机灵,“是你呀!”
“翘儿,我也出来做工了,只是在苏州城没有熟人,难以立足。”
翘儿回头对管家说:“管家,她是我同乡。”
我上前福了身子,规规矩矩说:“我叫于归,家母身染恶疾,急需银钱救命,愿意卖身为婢。望管家可怜可怜小女子。”
“刚好珠儿走了,管家,小姐缺一个丫鬟。”
“真是你同乡?”管家盯着我打量许久,“怎么看也不像穷苦命。”
我忙答:“家道中落。”
翘儿在旁帮说:“管家,于归心灵手巧,什么都会做。”
“那好吧,随我进来。”
我朝翘儿笑笑,跟管家去了。在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