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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该如何答,只是望着他。
他继续揉捏我的耳垂,双眼渐渐眯起:“我喜欢……完美无缺。”突然将我拥在怀里,柔柔的、带着馥郁芬芳,他迷糊的言语吐在耳畔,“你总是……这样看着我……叫我如何抗拒?于归……”
我陷入了一阵迷醉,他紧紧地搂住我,身子贴在一起,那种温暖直入骨髓,太过透彻,教人不忍推开。他的唇在我耳边亲吻,湿湿的、热热的,我顿时浑身绵软,滑倒在他怀里,似要晕过去一般。
他被我吓着了,连忙扶着我,“于归,你怎么了?”
我站直身子,甩甩头,“我……有点晕。”
他让我倚靠在他臂弯,那是安全而温暖的所在。替我轻轻扇着风,私语般暧昧:“我吓着你了?是我太无礼。”
我不知为何浑浑噩噩,答了句:“我是真的晕。”
看着眼前的繁花似锦,闻着他身上特殊的香气,渐渐清醒过来,为什么不推开他?我要嫁给秦朗坤,我要化劫飞仙的!我一个激灵推开他,惊慌失措逃走,一边喊:“不行、不能这样!”
他却还站在树下望着我笑,一手摇着扇子。衬在一片浓妆淡抹的花叶团簇中,风流无尽。
全然乱了分寸,我逃似的回到絮华宫,一头钻进屋里,愣愣看着在案前绣花的沈云珞。她近日一直这样安静,不闹事也不搭理人,眼皮也不抬一下,突然开口问:“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收敛了慌张的神色,“小姐,我想睡个午觉。”
“睡吧。”她淡淡说,“气喘的那么急,热吗?”
“啊……不热。”我迫不及待爬上床,放下罗帐,掏出绢帕用力擦耳朵,可是越擦越烫。回想起来,还是晕晕的,华容添……他该不是像长庆王一样看上我了吧?越发烦闷,掀开帐子一条缝,朝外头问:“小姐,如果一个男人对我意图不轨,那该如何?”
沈云珞手下飞针走线,轻声说:“看是什么男人了,是你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你不会又碰见长庆王了吧?”
“没有……”
沈云珞的目光瞥过来,“那你脸红做什么?”
我连忙放下帐子,双手捂住脸。可是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日后见了华容添,该怎么办?
回到昨日那园子里头,华容添早已不在。可是昨日发生的事情时不时在眼前浮现,像一根毛刺扎在我心里,隐隐地不舒服。我沿着石子路随意走着,不知不觉已经穿过花园,前边的宫墙之后,便是翰林院。
四周观望一圈,这里极其冷僻,一般无人进来。我寻了棵粗壮的槐树爬了上去,隔了座宫墙,躲在枝叶里遥望翰林院。这些天一直呆在絮华宫,最远到过御花园,哪里知道皇宫的气势如此磅礴。我张大了嘴,贪婪看着眼前林林总总的大小宫殿,长廊迂回,飞檐高耸,偶尔有两三个着朝服的官员走过,树木葱郁间,隐隐绕着宫廷乐声。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真舍不得移开视线。秦朗坤也在这里面,只是这么多宫殿,我要如何找他?
就在我望洋兴叹时,墙根下突然冒出一个人头来,自言自语:“就是它了,没错……”
我又惊又喜,大呼:“秦公子!秦公子!”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朗坤回身扫视了一圈,神情严肃。他清瘦的身躯被裹在宽松的朝服里,不堪重负似的。我还是喜欢他穿布衣,戴方巾的书生样子。拨开一丛树枝,我探出半个身子冲他招手:“是我,于归!我在树上!”
第四章 33、三株媚…6
'嗯,晚上八点还有一更'
秦朗坤看我的目光惊诧不已,见四下无人,方走近了,急切问:“我赶回苏州时,你们已经进宫了。若不是那一场雨,我娘早已去沈府提亲,天意弄人!真是天意弄人!”
他和沈云珞一样怨天尤人。我只能答:“事已至此,公子,还是顺其自然,莫要强求了。”
他突然问:“你为何不早与我说你是她的丫鬟?”
我一时哑口,绞尽脑汁,为自己编了个理由:“于归出身卑贱,怕公子瞧不起……”
“你怎会这样想?我岂是嫌贫爱富之人?你帮过我和珞儿,也算我的恩人。”
我听了满心欢喜,他是我的恩人,我也是他的恩人。这样多好!
秦朗坤就立在墙角下,半晌没动静,哀恸闭上眼,低声问:“珞儿可好?”
“她郁郁寡欢,终日不言不语,想就此在宫中捱过一生吧。”
“珞儿进宫的事,是有人捣鬼。我连累了珞儿……”秦朗坤自责不已,左手拈了一根草微微颤抖。
我的心也随着他发颤,沈云珞进宫,完全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对华容添撒谎,他也不会弄错了人。“公子,这怎么能怪你?”
“是蔺水蓝,他非要逼得我无路可走。”秦朗坤咬牙切齿,将手中的草捏折了。
蔺水蓝?记得沈云珞提及过此人,相国公子,任京兆尹一职。“公子,你如何得罪他了?”
“此等小人,不提也罢!”秦朗坤白皙的面容因愤怒而涨红,扭头见远处有人过来,匆匆与我说,“于归姑娘,明日酉时三刻,我们在此会面。我有要事拜托你!”
“公子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去吧,有人来了。”我赶紧躲回枝叶中,透过密密的缝隙,见秦朗坤朝一所殿里去了。那匾额上写的是“藏书阁”,我抿唇笑了,明日酉时三刻,他约我。心里头甜滋滋的。
春色淡远,鸟雀啼啾。花风如扇,绿叶成阴。
立夏这日,既是宫宴,亦是决定絮华宫那群女子去向的关键时刻。繁复的仪式在嗡嗡乐声中开始,我们随着夏青,一行人婷婷袅袅走入御花园。我也不敢乱瞄乱看,低垂着头跟在最后面。朝皇上皇后行过大礼,伺候各位采女入座,我们小宫女又退避三舍,远远候着。
真好奇皇上是长什么样子的,玉帝我是没见过,见见人间的皇帝也好啊。可惜夏青正襟而立,将我挡了个严实。
宫廷乐曲气势恢宏,在天地间奏鸣。内侍一声声尖锐长调的传令,显得格外刺耳。忽然一声熟悉的称谓入耳,那内侍喊道:“请:长庆王入座——”
我腿一软,几乎跌下去,幸好有夏青挡着,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那张可怕的脸。
“请:逍遥王入座——”
咦?原来不止长庆王一个王爷?我好奇想探头看看,身子刚倾了一点点,只听得夏青沉声喝道:“别乱动!”
我乖乖归位了,瘪着嘴。人家没见过场面,想见识一下都不行……
这时内侍又高喊:“请:玉临王入座——”
我按捺不住,还是抬头去看,怎么又来一个王爷?
“于归……”夏青微微侧头,嘴唇似启非启。
“知道了。”我垂下头,满不情愿地窝在角落里。不到十丈的距离,可是那场繁华盛事与我们毫无关系,这便是宫廷,尊卑分明的地方。
祭夏仪式比我想象中持久,树影从斜长渐渐变得粗短,直到听见内侍宣布礼毕,我长长吁了口气。阳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内里的亵衣黏湿,浑身不好受。听着那些歌声舞曲,仿佛看到了觥筹交错间多少动人的容颜都在祈盼圣上的目光垂落,哪怕是不经意的一瞥。
忽闻一阵粗厚稳重的嗓音:“这样喝酒,未免乏味,众卿?”
另有一满含风韵的女声附和道:“皇上既然觉得乏味,不如,咱们来行酒令?”
我暗自忖度,这便是皇上与皇后?行酒令又是什么?
“皇后好雅兴,只是臣粗人一个,哪里会你们的雅令,这不是存心叫我出丑么?”这是长庆王的声音,我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虽然是笑语,但令我觉得毛骨悚然。心里狠狠咒了他一番,又听得皇后说:“长庆王,你酒量深,不会雅令,喝酒还不成么?今日皇上可拿出来珍藏多年的桃七酿,长庆王可要喝得尽兴!”
长庆王答:“桃七酿?当年唐七公子酿的绝世好酒,也只有宫中存留了。”
皇上叹道:“是啊,可惜那唐七公子年仅十二就……真是天妒英才。唐家之后酿的酒,再也不是最初的那股酒香。”
唐七公子?我努努嘴,姓唐的我不喜欢,指不定是唐伯虎的亲戚,摘桃花卖钱的家伙。这桃七酿也是用桃花酿的酒罢,他们倒是喝得开心,可怜了那花儿。
第四章 34、三株媚…7
“好好的,莫提伤心事!”皇后笑着说,“皇上,看御花园虽百花争妍,可是人比花娇。不如,臣妾当一回酒令官,今日就行‘飞花令’!可不是寻常的飞花令,每人说的七绝诗中必须有花名,且那花与人相映才行!”
“哦?有意思,花与人如何相映?”皇上的音调提高了两分,显得兴致盎然。
“皇上,且听着,臣妾的诗是: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诗连我都能懂,皇后无疑是先占个头魁,牡丹素来雍容大方、富丽堂皇,大约是暗示她的地位无人能争吧。
“大家可明白了?现在就从西座的絮华宫开始吧。”她声音朗朗,却令絮华宫一干人紧张不已。我这位置,恰好能看见吴千雁和沈云珞还有另外几名采女,吴千雁向来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沈云珞则是淡漠如常,因此也没有特殊的反应。倒是其余几人,身子明显有些僵。
上边第一位采女接道:“多谢花工怜寂寞,尚留芍药殿春风。”
多聪明的女子,谦虚而知足,可表露得未免太过明显。
第二位忙不迭接道:“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才轮到第二个,芍药和芙蓉便都出来了,她们是太过心急?还是过于惧怕皇后?
“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
“……”
行的是飞花令,便是咏花的诗句,既要将自己像花儿一样呈现出去,却又不能昭著,果然是很难的题目。大家事先猜测会是怎样的形式,不想考的不仅是才华、更是心境,还有机智。
逐个轮过,大都是避重就轻,除了开头的芍药和芙蓉的诗句意思明了,其他越加低调。
我看得入了神,不由从夏青身边探出脑袋去,看着这一幕平静的厮杀。吴千雁起身,朝座上的皇上皇后行礼,然后念道:“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我能从夏青的鼻息里听到几丝笑意。吴千雁颇有胆色,只是这样将颜面拼却,不知结果会怎样?
四座鸦雀无声,半晌,皇上爽朗笑起来,答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我皱了眉,这是何意啊?皇上说话怎么模棱两可,叫人如何猜?
轮到沈云珞了,我不由替她捏了把汗。削瘦的身子裹在湖绿缎裙中,臂弯悬挂的绫绡飘扬,似弱柳扶风。一刹那,我又想起了秦朗坤,他们原是天作之合,是我拆散了他们。
沈云珞犹如病态,细弱的嗓音绵绵无力念道:“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她的音色夹杂了明白无误的闺怨,我顿觉心中凄紧,她怎么可以……这样表露心迹?
一时噤若寒蝉,大概是皇上的脸色不好看,众人大气不敢出。这沈云珞,当真是破罐破摔。
我急得焦躁难安,席间突然有人大笑道:“罚酒!这可不是七绝!皇后,臣弟没记错罢?”
皇后顺势道:“对,本宫说了要七绝。坏了规矩,当罚!”
“民女受罚。”沈云珞动作麻木,抬手饮了杯酒,得令后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