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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盖打开,船长低声招呼破头的中年男人。他没有迟疑,顺着舷梯蹑手蹑脚地爬上去。舱门刚关上,店伙计就睁开眼睛。他发现地主也睁开了眼睛,迷惑地望着头顶的甲板。
波涛缓慢地拍打着船舷。在海水柔和的声音中,有一声锐利而细微的颤动,然后仿佛是沉闷的碰撞声。地主推醒了儿子,警惕地坐直了身体。店伙计蜷缩着,惴惴不安地望向甲板。
有一滴腥浓的液体从甲板缝里滴了下来。然后是另一滴。
书生翻身坐了起来,大声喝问:“怎么回事?”
舱门开了。船长和水手握着绑着尖刀的长棍做的土制长茅出现在舱门口。
“琉球到了。”船长狞笑着说。
地主吓得声音都变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们下船?我们会付船费的!”
“船费?你的命都是我的,还跟我谈船费?”
话音未落,一支长茅刺穿了他的喉咙。另一支刺进了店伙计的眼窝,直刺穿他的脑壳,发出难听的裂骨声。地主的长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便被跳下船舱的水手一刀砍下了脑袋。
黑衣少年飞身跃起,甩下斗篷,抽出腰间的双刀,左手架开刺来的长茅,右手一挥斩断了长茅的柄,抢上一步向水手阿四砍去。另一个水手挥舞大刀前来助战。
船长看不清底下的变化,只听得水手的哀号。他持刀俯身向舱门,突然感觉到刀风,迅速抽身后退。少年几步冲上舷梯,飞刀向他劈去。船长急忙应战,但并非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被砍掉大半个肩膀,血从伤口一波一波地喷出,他在甲板上抽搐了一阵,终于不动了。
少年喘息着,双手紧紧握着刀,保持着战斗的姿势。血顺着他的腰际流下,湿透了他紧身的黑衣。他受了致命伤。
船舱底下只发出过“扑通”的声音,就没了声响。从甲板缝隙里透出的令人做呕的腥气暗示着底舱已经在沉默和黑暗中中变成血流成河的屠场。
船身抖动了一下,撞伤了沙滩。东方的天色开始泛青,黑暗逐渐地褪去。隐约可见沙滩边上椰林婆娑,在晨风中飘来草地清新的气息。
舷梯吱嘎响声中,书生慢慢地爬上甲板。他脸色非常难看,双手垂下,袖中赫然是一双染血的利爪。
“完了么?”他小声嘟囔着,“琉球终于到了么?”没有得到回答,他梦游般攀住船舷,往下望去。一时看不清底下水有多深。
“不许走!”少年收回刀,刀尖指向书生的背后。
书生低下头,似乎在思考比诗歌更严肃的问题。他转过身,双爪在清风中一点点退缩,显出人手的形状来。
“你管我干什么?”他喃喃地说,“你管管自己吧。我知道你外出拜师学艺,练就了一身好武功。但是要杀你对我来说太容易了。而且--”他挥袖指向少年的伤口,“你安静一点,可以死得少痛苦些。”
少年冷静地说:“我跟着豆兵那股特殊的血腥味来到这船上,但我没有想到原来是你。我注定要死,但我不会这样白白死掉。还我师兄的命来!”
书生抬起头来,黎明的微光中,少年的脸如同大理石的雕刻般平静,但这平静下刻满了比岩石更沉重的悲伤。书生说:“师兄?”
少年冷冷地说:“对!江宁城外200里的一个叫程家港的渔村。你们杀了那么多人,可能不记得了吧?”
豆兵书生茫然地摇摇头,一路上的嘻皮笑脸这时完全褪尽了:“人呐。。。。实在是太难理解了。我更加决心要尝一尝做人的味道。我需要琉球的泥土,有了它我就可以重生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住口!”少年厉声喝道,“你这妖孽!你欠下这么多血债,死有余辜!”他不顾伤痛,扑向豆兵书生。但才迈出两步,便不支倒地。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生命正在他体内迅速流失。豆兵书生俯下头,哀伤地望着少年。他那娇小的身影似乎正在逐渐沉到甲板下去。
弥留中的少年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喃喃地呼唤着一个名字,满是鲜血的手无望地伸向虚空。
天际燃起了第一道桔红色。豆兵书生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一步。来不及帮你快点结束了。”
他翻身跃下甲板,在半人深的海水里划水前进。他小声地嘟囔着:“做人到底是什么味道?应该不会只有铜臭气和血腥气吧?”
这艘船被岛上的本地人发现的时候,船上已经没有活口。本地人以为是海盗相互残杀,在岸滩边草草埋葬了所有尸体。这些坟头本来就低矮,没几年就地完全湮没在海浪中。
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豆兵,也没有任何其他来到琉球寻求新生的豆兵。慢慢地,豆兵被人遗忘,好象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岛上比大陆上人少些,但同样不缺少血腥气和铜臭气。我不知道那个豆兵书生是否尝够了做人的滋味。说老实话,我也不喜欢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上仍然有那么多人活着。也许,是有一个值得在弥留之际念叨的名字,所以他们仍然活着吧。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哦,我忘了说了--我是船长养的鹦鹉。本地人看到我是那船上唯一的活物,把我当作神明供在妈祖庙里。我一个人在那里住了400来年,记性有点不太好了。下次记得提醒我。
2004…5…2
自最深处
“这个工作面的进度是无论如何赶不上了!”铁道部川藏线某段101工作面第四推进队的隧道负责机械的副总工程师马南嘉狠狠地踢开脚边一块顽固而无辜的石灰岩。
“那么。。。”地质工程师林长颢小心地踏过一片碎石,“我们要延迟工期,向总工程部汇报一下取得同意吧?”
“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翻看成堆靠不住的数据,按按电脑鼠标就想建好隧道的人?”马南嘉的声音通过防尘面罩里的无线电通话系统传送过来,“你就别做白日梦了!”
虽然他们站得很近,但是因为挖掘隧道的盾构掘进机声音太响,只能用通话系统来对话。
林长颢愣了一下,听着听筒里简单的噪音,眼看马南嘉灵巧地在碎石地上前进,离他越来越远。他的鼻子里,开始有了酸酸的感觉。这和隧道里混浊的空气没有关系。
第四推进队负责打通属于横断山脉的北柱山,构成隧道,然后由工程队铺设铁路和辅助设施。运气似乎特别不好。这一段地形复杂,原先预计可以用动力强大的盾构掘进机连续钻挖,所以预计工程时间较短。然而他们碰上了无数的暗流,不得不改变隧道的方向,而这种改变又迫使他们面对坚硬的花岗岩,让盾构掘进机的人造金刚石刀头承担过多的压力,导致多次机械故障,忙坏了马南嘉。
在队里,马南嘉俗称“老马家的拿破仑”,上级干部简称他为“老马”,而工地的同事们简称为“马破仑”。他个子不高,肩膀结实,属于那种“多血制”的人,有一双粗糙、温暖、干燥的手,坚定的目光仿佛可以代替他的宝贝掘进机打穿岩石。即使任务再艰难,也很少听到他说:“我们不干。”同事们都说,如果投票选举最希望在战场上紧随你浴血奋战到最后的人,他肯定是排名第一。他生在太平年代只能和岩石作战,实在是一种浪费。
和这样的同事在一起工作,连习惯于长年坐在办公室,翻看不知用什么方法得来的靠不住的数据,做着按按电脑鼠标键的工作的林长颢,也开始觉得隧道的生活不那么可怕了。能够在视野范围内看到马南嘉灵巧结实的身影,成了林长颢定心地工作的保证。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身影带给他的,除了定心以外,还有淡淡的甜蜜的味道。
为此他害怕得发抖,超过害怕会突然塌方的隧道顶。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作为全国重点工程的工地上出现某种丑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单单是他的一生就此毁灭倒也算了。连累上马南嘉的一生,却叫他于心何忍?他小心谨慎地避开一切可能发生控制不住的意外的场面,绝对不和他单独在一起。不过在这种野外的工地上,当一次次望着夜晚昏黄而苍凉的弯月、高山冷峻而沉稳的轮廓和长川秀丽而蜿蜒的线条,勾起他小资的灵魂中过多的情感和渴望的时候,他觉得他的极限快要到了。等待这极限到来的过程,对他这种感情丰富的人是最严酷的折磨。
马南嘉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虽然林长颢觉得马南嘉他说话的时间也比较多,拍他肩膀用的力气也比拍别人大,但那是因为他是地质方面的负责人,而马南嘉常常讥笑他单薄的身体不适合野外工作。他们之间的联系,纯粹是无关感情的交流。
现在他已经走到离盾构掘进机的传送履带非常近的地方,蹲下身查看过热的零件,和操作工人交谈着。
他们上方的这段隧道是最最危险的地方,根据林长颢的计算,塌方的可能性很大。就在这种关键时刻,机械又有故障。突然,他想到任何时刻,他都可能永远失去望着马南嘉的背影的机会。而在工地现场的此刻,从内部通话机的频道中,只有马南嘉能够听到他的声音。
也许告诉他,自己的幸福就会来到吧?也许是毁灭的开端?是不是应该再等一等,等待更好的机会?或者永远这么悄悄地看着他,享受只属于自己的见不得人的幸福?到底该怎么办呢?
多么折磨人呀!
林长颢的视线变得模糊。他的鼻子不争气地抽抽搭搭着,眼角热乎乎的液体滚落下来。隔着防尘面罩他没法去抹泪水,只能任凭自己象个真正的懦夫一样暴露自己过于丰富的感情。
马南嘉从传送履带下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望来,似乎看到他脸上晶亮的痕迹,顿了一下。林长颢忙转过身去,假装研究断裂带上暴露的岩层。他听到马南嘉在通话系统里说:“岩石的结构和预测的不符。需要更换刀头,重新测定岩层图。”
“好的。”
“还有,林长颢,我觉得。。。”他说话的速度放慢了。
林长颢警惕地问:“什么?”
“我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我。。。”林长颢微微叹了一声,“我马上去推超声波采样设备来测定岩层。”
他艰难地穿过积水的一段路,招呼自己的助手把仪器放在推车上。这时他发现踩在套鞋下的水谭的表面,有一种错乱的涟漪。
他的脑海中搜索过一连串声波传导图谱,但在找到合适的答案以前,直觉促使他迅速站立起来,声嘶力竭地叫道:“马。。。”
终于,超过张力极限的塌方到来了。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内部通话系统中轰天的巨响震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