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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晴听罢抬头,“二叔,那你怎么办?”
顾长德摆了下手,又低头喝了口水,“随驾南下也未必是件坏事,我等尽管行医者之事罢了。”
这话说得轻松,可谁知道顾家的大火过后,天医与珍贵典籍全部失去,聂世成会如何对待顾长德?聂世成不是傻子,岂会不知这是顾家的脱身之法?
“只你一人回去,恐怕难以取信于聂相。”大长老终于开口,“稍后我与你一同入宫,天医与执法长老即刻带领最后一批人动身离京。”
“大长老,”顾晚晴“腾”的起身,“此法也有疏漏之处,依我所言,你二人离开才是正路,我是天医,身怀顾家之秘,纵然聂世成怀疑火势有异,也不会轻易动我,况且我与悦郡王和聂清远都有些交情,纵然随驾南下,他们也可照看于我,安全不成问题,南下途中杂事繁多,我会再找机会脱身。”
“不行。”
这两个字,同时出于大长老与顾长德口中。
“正因为你与悦郡王和聂清远关系不错,你才必须离京,”顾长德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茶杯,“我已查明,东安门便是由聂清远全权把守,只有由你带队,才可最大限度保护族人安全,纵然被发现,也可盘桓一二,况且……”他感叹地一笑,“顾家谁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行,你的能力才是顾家立族之根本,时逢乱世,顾家的将来,更要由你支撑。”
话已至此,顾晚晴再无反对余地,当即起身安排离京族人的动身事宜,最后一批人算上顾晚晴共有十二人,临动身前又减去一人,顾长生坚持留守,任谁也劝不动他。
“你重回京城的时候,如果我还活着,就放我和大夫人离开顾家吧。”
顾长生的话让顾晚晴感触颇多,谁的亲人谁惦记,就像她早早就安排叶氏一家出京一样,顾长生,同样放不下养了他十年的顾周氏,在他的记忆里,那就是他的母亲。
没有过多辞别之语,顾晚晴与其余十个族人极快地整装完毕,由执法长老扮成朝庭官员模样,其他人扮做官兵随行,拿着为防万一早已备下的相府金牌,直朝东安门而去。
现在城门已关,扮做普通百姓是肯定出不了城的,基于前些时日朝庭派了几行官员前往镇北王军中谈判,他们这才有此一着,相府金牌乃是在聂世成亲信家中做大夫的族人冒死偷出按样仿制的,制式重量皆无差别,应该不会被人看出问题。
现下局势混乱,又有大军临城,京中百姓难免人心惶惶,可纵然如此,街上却不见丝毫冷清,一些酒楼饭庄的生意还十分红火,顾晚晴起先极为不解,执法长老见状哼笑,“这里是京城,纵然镇北王破城而入,也不会任由部属随意抢杀的,尤其他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民心他还是要的。”
果然,顾晚晴一路上听到不少鼓吹镇北王入京后解救皇上太子的言论,若在平时,发放这些言论之人怕不早就锒铛入狱了,但现下皇帝跑路在即,朝庭根本没空理会他们。'TXT小说下载:。。'
同时顾晚晴也觉得,镇北王应该不会强行攻城的,正面对决于他没有半点好处,如果聂世成突然服软交出皇上太子,镇北王又该如何收场?难道大张旗鼓地来,真的只为了解救那个迷信长生的皇帝,再让他重登大宝么?镇北王现下守而不攻,应该就是要等聂世成带泰康帝南下避难,他才好名正言顺地入主京城,再借剿灭乱臣为名追捕聂世成一众,到时,恐怕泰康帝与太子都会被当做聂贼统统剿灭了。
前行途中,顾晚晴居然在百姓中看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三十六七岁的风韵妇人,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少妇,那少妇还怀着身孕,竟是多年未见的白氏母女。
她们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从一家当铺中出来,神情很是愁苦,看着那个孩子,顾晚晴不免猜测,这到底是白氏的孩子,还是姚采纤的?
自打白氏母女不明不白地跟了顾宇生,顾晚晴便再无她们的消息,这么多年并未见顾宇生娶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人进门,应该就是养在外头,可顾宇生是第一批离京的族人,离开已有三月之久,他离开后,顾家自然不会再管他留下的桃花债,也正因如此,她们才沦落到典当度日的地步吧?而他日顾宇生一旦回京,还能否想起她们,又是另一回事了。
对于当年自己算计她们跟了顾宇生一事,顾晚晴也颇有些后悔,完全可以有另一种解决方式的,那时还是年轻,凡事总想出一口恶气,但现在想想,她们有了孩子,姚采纤肚子里还有一个,这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简直就是冤孽。
看见白氏母女,只是这路上的一道插曲,匆匆一瞥即过,虽有感概,也仅仅是感概而己,现在的顾晚晴,心要比以前硬得多。
又过不久,顾晚晴等人终至东安门附近,众人俱都紧张起来,前进的速度不由慢了许多。
“什么人?”东安门守军远远地将他们一众喝住。
执法长老从马车中下来,朝着守军遥遥一亮手中令牌,“聂相有要务派我出城,速开城门。”
当即守军中跑出一人过来接了执法长老手中的令牌,仔细翻看一下,回头打了个手势,又复问道:“可有出城口令?”
执法长老一愣,顾晚晴也是一惊,从未听说出城还要什么口令,看来是城防升级,聂世成为防有人私自出城,故而定下口令。
执法长老这么一犹豫,来人即刻脸色一变,当即提枪指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这一吼,守军中立时又冲出一队护军,将顾晚晴等人团团围住。
“速去回禀詹士大人……”
顾晚晴听得这声音熟悉,连忙循声望去,便见城墙之下坐着一人,竟是傅时秋。
傅时秋现下不应被软禁在府中么?怎会出现在这里?
顾晚晴心有疑虑,但眼下族人安全要紧,她想提醒执法长老要求见聂清远,可眼下他们在护军的监视之下,她又是做男装打扮,低调还来不及,若是贸然出声引起护军怀疑,麻烦更大。
更当为难之时,傅时秋已然走近了,还是那副没正形的样儿,笑着格开护军们的长枪,指着执法长老说:“这位陈占光大人你们都不认得?他是聂相的姨丈,可不敢得罪他。”
执法长老反应极快,冷哼一声挥开最近的一枝长枪,“还不打开城门。”
护军们却是尽忠职守,虽撤了长枪,却仍是围着众人,“请大人说出口令,属下即开城门。”
顾晚晴心急如焚,就傅时秋的反应看来,应是认出了她,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傅时秋也没有送他们出城的把握,没有口令,他们要如何离开?若是聂清远出现,不仅可以立时拆穿他们,到时恐怕又会连累了傅时秋。
正当此时,一阵脚步声近,只听“参见詹士大人”之言纷纷响起,顾晚晴紧了紧拳头,正欲抢身跪拜,以期他能认出自己重长计议之时,便听他那清朗的声音冷喝,“你们为何还未出城?耽误了大事,谁来负责。”
第90章 一枝冷箭
聂清远的话无疑是在证明顾晚晴一行人的身份,有了聂清远这个证人,护军们也不再要什么口令,不消片刻城门打开半扇,执法长老没有多言,分别向傅时秋与聂清远拱了拱手。
就当执法长老登上马车之时,动作猛然一滞,顾晚晴顺着他的目光回望,只见京城之西浓烟冲天,那个位置,正是顾家老宅。
执法长老闭了闭眼,低头进了马车,一行十一人,出城门鱼贯而出,再无一人回头观望。
聂清远站在城门之内目送着他们的队伍慢慢走远,忽然耳边传来一句低喃,“真没良心,也不多看我一眼……”
聂清远略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轻抿唇角的傅时秋,继而转正身子,“此处耳目众多,多看一眼,或许会为你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此次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期,现在少看一眼,可能这辈子都补不上了。”傅时秋笑笑,不再纠结此事,转身朝城内而去。
聂清远却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城门合上最后一道缝隙,他断然喝道:“开门,我与悦郡王出城赛马。”
再说顾晚晴等人,他们人人面色苍白,但脚下不停,出了京城后便转了方向,他们要找最近的村子落脚,乔装混入村民之中暂且安身,静待天下大定之日。
他们朝着东南方向行进,没过多久,突听身后马蹄连响,众人皆是一惊,以为追兵到来,当下分为三组四散开去,顾晚晴上了执法长老的马车一路疾驰,可马车终是跑不过单人匹马,很快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不过却只是两人两骑,哪里是什么追兵?
“停车。”顾晚晴看清了来人,连忙叫停马车,不待车子完全停下,人就已跳了下来。
“小心。”
一声惊呼,她的胳膊已被人自上抓住。
“想死也死远点。”待她站稳后,傅时秋咬牙切齿地甩开她的胳膊,于马上坐直身子。
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儿,和几前年一模一样,顾晚晴失笑出声,同时,眼眶微湿,眼泪几欲流下。
“你可以出城吗?”与他对视半天,顾晚晴只想到这么一句话。
傅时秋朝后头指了指,顾晚晴望过去,便见聂清远身杆笔直地坐于马上,看到她,聂清远没有丝毫表示,连招呼都没有一个,只是盯着她,半晌撇过脸去,拨转马头竟就那么走了。
顾晚晴一时无语,莫名地看着傅时秋,“他……就不怕你跑了……”
“也要我跑得了才行。”傅时秋又恢复了精神,笑着朝她伸出手,“带你溜溜。”
顾晚晴想也没想就递出手去,借着傅时秋的力道上了马,坐在他的身前。
傅时秋唇角轻扬,“坐稳了。”话音未落,他双腿猛一夹马腹,马匹轻嘶一声,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急奔而出。
秋风杂夹着些许寒意打在顾晚晴的脸上,身后是一个结实挺健的胸膛,这会是最后一次见面吗?顾晚晴不敢想,也不敢问,所以她不说话,只是任他带着自己疾驰,感受着马匹的速度,顾晚晴对他的马术微感惊诧,好得简直像是从小就练习骑马一般。
“这两年我闲着没事,就学了骑马。”
傅时秋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顾晚晴心下黯然,这两年太子连连失利,连带着傅时秋也被聂世成重点关照,只是不知他是如何与聂清远拉近了关系,获得了一定的自由。
傅时秋带着顾晚晴奔出十余里后这才缓下速度,提马走到一个缓坡之上,望着静谧绵绵的连天红霞,沉寂良久。
“看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傅时秋笑着跳下马,又扬起手,接顾晚晴。
顾晚晴也下了马,甫一落地,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
“如果能带着你谁都不理,就这么走了,该有多好。”
几近呢喃的声音中,带着极深的失望,顾晚晴没有答他,就这么静静地任他抱着,他们都清楚,无论是他,抑或是她,都不可能谁都不理,一走了之的。
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两个人都只是沉默,傅时秋拥着她坐在坡顶看尽最后一丝红霞,极轻极轻地出了口气,“走吧,回去吧。”
“嗯。”
一个说,一个答,却是谁也没有动弹,傅时秋紧了紧手臂,“那老头儿……也不知走到哪去了,找到他还得费些功夫。”他说的是执法长老。
顾晚晴笑笑,“不必找他,我们约好了见面的地点,你直接送我过去就行了。”
傅时秋又是沉默一阵,忽然松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自己去,你去了哪,别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