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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之无疑:此大治之道也。”
嵇康的这一动机论,不烦解释。“论其用心,定其所趣”,“肆乎所始,
名其所终”二语,是他的宗旨。这种道德律虽然在相对的观点上有些片面的
道理,但他的绝对的“公”概念却是空虚的。
评判行为,而考察到动机,于是批判了行为上的伪君子。但嵇康的出发
点还是他的“无措”论。他说:
“心有是焉,匿之以私,志有善焉,措之为恶,不措所措,而措所
不措。不求所以不措之理,而求所以为措之道,故明为措而暗于措,是
以不措为拙,以致措为工。唯惧隐之不微,唯患匿之不密,故有矜忤之
容,以观常人,矫饰之言,以要俗誉。谓永年良规,莫盛于兹,终日驰
思,莫窥其外,故能成其私之体,而丧其自然之质也。于是隐匿之情,
必存乎心,伪怠之机,必形乎事。若是,则是非之议既明,赏罚之实又
笃。不知冒阴之可以无景,而患景之不匿,不知无措之可以无患,而恨
措之不以,岂不哀哉!”
至于他所谓的美异的君子,则“既有其质,又睹其鉴”,体清神正,是
非允当,好像是一个超人。他说:
“是以君子既有其质,又睹其鉴,贵夫亮达,布而存之,恶乎矜吝,
弃而远之。所措一非,而内愧乎神,贱隐一阙,而外惭其形。言无苟讳,
而行无苟隐,不以爱之而苟善,不以恶之而苟非。心无所矜,而情无所
系,体清神正,而是非允当。忠感明(于)天子,而信笃乎万民。寄胸
怀于八荒,垂坦荡以永日。斯非贤人君子,高行之美异者乎!”
行为上的矜忤矫饰,是汉代人刻情修容的表现。在魏晋名士看来,端委
缙绅内部正包含着无限空虚,麈尾风流才显出体清神正。人们所訾病的“非
毁礼法”的另一种空虚的行为,便是从这里出发的。汉博士的意识生产,至
此遂为竹林七贤的浮华清谈所替代。这里,道德思想的脉络,正关联着他的
文化论的体系。要知道,作为是非标准的公与私,乃是抽象的超现实的概念,
不具有任何内容,所以归根结底,所谓是非依然是被否定的,是非允当仍然
只是一句空话。端委缙绅,固然空虚,体清神正尤其缥缈到不可把握。从阶
极观点上看,这种道德并未从汉儒的礼法解放出来,而依然是身份人物的空
虚教条。
对于食色等生理的要求,嵇康虽然并不加以抹杀,却也有他的一套“收
之”“纠之”的办法。他把不虑而欲的,称为性之动,识而后感的,称为智
之用。其区别不但在乎一是先天的,一是后天的,而且也在乎一是容易满足
的,一是勤求不已的。前者简单,后者麻烦。因此对付性之动,用“纠之”
的方法,对付智之用,用“收之”的方法。一面杜绝外物的诱惑,一面让理
性来克制感性。他说:
“感而思室,饥而求食,自然之理也。诚哉是言!今不使不室不食,
但欲令室食得理耳。夫不虑而欲,性之动也;识而后感,智之用也。性
动者,遇物而当,足则无馀。智用者,从感而求,勌而不已。故世之所
患,祸之所由,常在于智用,不在于性动。。。君子识智以无恒伤生,
欲以逐物害性,故智用则收之以恬,欲动则纠之以和,使智止于恬,性
足于和。然后神以默醇,体以和成,去累除害,与彼更生。所谓‘不见
可欲,使心不乱’者也。纵令滋味尝染于口,声色已开于心,则可以至
理遣之,多算胜之。何以言之也?夫欲官不识君位,思室不拟亲戚,何
者?知其所不得,则未当生心也。故嗜酒者自抑于鸩醴,贪食者忍饥于
漏脯。知吉凶之理,故背之不惑,弃之不疑也。。。由此言之,性气自
和,则无所困于防闲;情志自平,则无郁而不通。世之多累,由见之不
明也。”(答难养生论)
嵇康在养生论的论难中,曾述及生命的目的。他以为生命的目的在乎保
持生命本身的恬静,让生命像一道平稳的长流,无喜无乐地过着天和自然的
生活,是生而不死。他说:
“若以大和为至乐,则荣华不足顾也,以恬澹为至味,则酒色不足
钦也。苟得意有地,俗之所乐,皆粪土耳,何足恋哉!。。故以荣华为
生具,谓济万世不足以喜耳。此皆无主于内,借外物以乐之;外物虽丰,
哀亦备矣。有主于中,以内乐外,虽无钟鼓,乐已具矣。。。故被天和
以自言,以道德为师友,玩阴阳之变化,乐长生之永久,因自然以托身,
并天地而不朽者,孰享之哉!”(同上)
因此,他对于阶级的矛盾采取了内心调和的解消办法,好像“意足”者,
被压迫阶级也是高尚的,“意不足”者,压迫阶级也是流俗的,请看他的富
贵论:
“奉法循理,不绞劳晕拮镒宰穑圆蝗挝荨S涡暮醯酪澹�
偃息乎卑室。恬愉无撸В衿醮铩F裥肴倩缓竽斯笤眨扛�
食,蚕而为衣,衣食周身,则余天下之财。犹渴者饮河,快然以足,不
羡洪流。岂待积敛,然后乃富哉?君子之用心若此,盖将以名位为赘瘤,
资财为尘垢也。安用富贵乎?故世之难得者,非财也,非荣也,患意之
不足耳!意足者,虽耦耕甽亩,被褐啜菽,莫不自得。不足者虽养以天
下,委以万物,犹未惬然。则足者不须外,不足者无外之不须也。无不
须,故无往而不乏。无所须,故无适而不足。不以荣华肆志,不以隐约
趋俗。混乎与万物并行,不可宠辱,此真有富贵也。”(同上)
这是道家知足守辱的反动观点,是所谓“有主于中,以内乐外”的虚无
主义思想。
第六章
向秀唯心主义的庄学与儒道综合派
第一节
儒道四本论与儒道合派
魏晋思想好谈同异离合,此同异离合之诘辩,曾为当时人目为清谈“理
赌”的中心,这是我们已经交代过了的。如果我们沿用魏晋“才性四本”的
题旨而说明儒道思想,则我们大可以为古人归纳出一条线索,也姑名之为“四
本”,那就是儒道同、儒道异、儒道离、儒道合。
(一)主张“儒道同”的,是魏晋之际颇为流行的一派,例如晋书阮瞻
传载,“(王)戎问曰,圣人贵名教,老庄明自然;其旨同异?瞻曰,将‘无’
同”。此一问答,复纪于世说新语,而答此问题的不是阮瞻,换书为阮宣子
(修)。这可以明白,当时依据本体的“无”义而主张“儒道同”的,正是
一种流行的思想。再按王戎所发的问题,上句明说儒道观点各有所见,名教
与自然是不容混同的,而下句却问“其旨同异”,由此也可知道儒道同异,
已经成为当时的重要谈辩了。
上章论何王天人玄学时,我们已经指出他们极力在儒道难以统一的理论
方面,把道德二元的鸿沟填平,强同于“无名”,或“体无”,何晏以老子
“强为之名”与孔子“荡荡乎无能名”,同于“无所有”之道,因而说“老
子与圣人同”;王弼以“圣人体无”,更熔老易于一炉,说其旨同于“无”,
不过有强训与不训之别罢了。可见何王是主张儒道源头处是一家的。由这里
而言,魏晋的儒道四本论,儒道合同派的代表人,实为何晏王弼,主张儒道
合的是王弼,而主儒道同的是何晏。
(二)所谓“其旨同异”,主张同的学派已如上述,而论“儒道离”的,
则有两方面的人物,其一以儒家立场而攻道的,其一以道家立场而攻儒的。
今先讲前者的代表人——裴頠孙盛。
据晋书,王衍乐广与裴頠是针锋相对的清谈家。頠以“言谈之林薮”闻
于世。他“深患时俗放荡,不尊儒术,何晏阮籍素有高名于世,口谈浮虚,
不遵礼法,尸禄耽宠,仕不事事。至王衍之徙,声誉太盛,位高势重,不以
物务自婴,遂相放效,风教陵迟,乃著崇有之论,以释其蔽。”(晋书卷三
五)
无不能生有的命题是好的,但这一命题的积极因素,可以通向唯物主义,
然而也可以通向唯心主义,这点在下面详论,这里我们仅看他怎样区别儒道,
尤其如何区别老易。他说:
“老子既著五千之文,表摭秽杂之弊,甄举静一之义,有以令人释
然自夷,合于易之损谦艮节之旨,而静一守本,无‘虚无’之谓也,损
艮之属,盖君子之一道,非易之所以为体守本无也。观老子之书,虽搏
有所经,而云‘有生于无’,以虚为主,偏立一家之辞,岂有以而然哉?
人之既生,以保生为全,全之所阶以顺感为务,若味近以亏业,则沉溺
之衅兴,怀末以忘本,则天理之真减,故动之所交,存亡之会也。”(晋
书卷三五)
以儒非道的东晋代表人物有孙盛,著易象妙于见形论,反对王弼以来的
老易一源说;著老子非大贤论,反对魏晋时代的老庄玄学。他也是清谈人物,
渡江名流,但在名理论方面比较是清醒的。
反之,以道家立场而攻儒的,竹林七贤的阮籍刘伶嵇康可为代表人物。
据晋书说他们三人“相遇,欣然神解,携手入林”。按七贤并不是同类的思
想家,他们都好老庄是事实,而所好并不相同。山涛在后来有嵇康的“与山
巨源绝交书”,可以证明他是老庄的叛徒。孙绰也鄙山涛,“谓人曰:山涛
吾所不解,吏非吏,隐非隐,若以元礼门为龙津,则当点额曓鳞矣!”(晋
书卷五六)王戎曾被阮籍骂为“俗物”,败入意趣。向秀与嵇康在理论上时
有辩论,往复驳难。我们以为刘伶阮籍嵇康才是真正主张“儒道离”的。(鲁
迅先生似以何晏王弼阮籍嵇康属一类人物,“他们实在的内心,一般人却不
知道”,并把正始精神与东晋末流,分为二截。这一论断颇有商榷之处。)
刘伶著酒德颂,他立足于儒家对立方面是一目了然的。他说:“有贵介
公子,摚鸫κ浚盼岱缟槠渌裕朔荞侨两螅壳谐荩滤道穹ǎ�
是非锋起。”此所反对的对象即儒家的典型。阮籍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
以白眼对之,见嵇康来,以青眼对之,由是礼俗之士,疾之若仇。(见晋书
本传)由这里,可以知道他的主张。鲁迅先生的早期思想,深受此派学人的
影响,说:“青眼我会装,白眼我却装不好”(而已集)。阮氏在他的大人
先生传中把法礼君子骂为褌中之群虱,就是白眼下面的儒家,“群虱之处褌
中,逃乎深缝,匿乎坏絮,自以为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褌裆,
自以为得绳墨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处于褌中而不能出也。君子之处
域内,何异夫虱之处褌中乎?”(晋书卷四九)青眼下面的理想,便是他著
的达庄论,他的儿子阮瞻为著名的“三语掾”,却和他走得远了。其次是嵇
康,今存嵇中散集,可窥得他的思想全貌,他慕“李叟寄周朝,庄生游漆园”,
更说“老子庄周,吾之师也”,“不涉经学”,于世俗礼法有七种不堪,于
本性难容有二种甚不可,合此九患,决不能像儒道合同二派,做非吏非隐,
似儒似道的人。他甚至“每非汤武而薄周孔”,招致了杀身之祸。他的儿子
嵇绍“旷而有检,通而不杂”,离开他的人生哲学却远了。
此派到了鲍敬言更加发展了。他“好老庄之书,治剧辩之言,以为古者
无君,胜于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