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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柳闻言,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宋青葙轻皱下眉头,又问:“旱田跟水田有多少良田,多少劣田,今年都种了哪些作物?”
隋庄头有些不耐,每年腊月他都来见侯爷,汇报一年的收成,侯爷每次都拍着他的肩头道辛苦,还从来没这么盘问过,怎么换了个这么啰嗦的女人管家?
想到屏风内的人是世子夫人,隋庄头耐着性子粗着声道:“没量过,旱田种麦子、粟米、大豆这些,水田不就是种水稻,还能种什么?”
宋青葙不急不躁地接着问:“隋庄头比较过没有种哪项作物进益大?”
隋庄头很干脆地答:“没比过,不知道。”
宋青葙轻笑一声,细声细气地说:“正月闲着没事的时候,隋庄头比较一下。良田跟良田比,劣田跟劣田比,看看一亩麦子跟一亩大豆,各出产多少,按市价卖能得多少银子?再访听一下,周围田庄或者村子,差不多的田地,别人种什么作物,亩产多少,大抵有个数,等明年除去必须种的米粮外,多种点进益大的。”
隋庄头思量会,“这么细致的活我干不来,也没那个闲工夫。一千多亩地挨着个比,比到几时才行,春耕都误了。”
宋青葙苦恼地扶额想了会,问道:“隋庄头把账本带了吗?”
隋庄头粗噶地“嗯”一声,“带了”,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展开,递给碧柳。
碧柳斜眼一瞧,上面写了一行字,字迹很潦草,一时没看认出来。
宋青葙仔细打量了下,认出来了,写的是,稻谷粟米等共三千两百石,纹银八百两。
至于具体是什么意思,宋青葙没打算问,只轻声地说:“隋庄头也请回吧,等我想出个章程来,就知会你。”
隋庄头躬身行礼,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宋青葙舒口气,扑倒在旁边的软榻上。
碧柳忙过去给她换了热茶,又熟练地帮她捶着后背按捏着肩膀,一边按一边笑,“侯爷怎么用了这么个庄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糊涂着。”
宋青葙无可奈何地说:“隋庄头行伍出身,哪里懂得庄稼活,侯爷一来是安置曾经跟过他的人,二来也是用个忠诚。这边田庄的事,我不好发号施令,还得交给世子爷来办。”说着侧过身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对新月道,“看看林管家在不在隔壁,请他过来。再唤个小厮请世子爷跟二爷来一下。”
新月朝耳房看了眼,里面坐着五六个掌柜,千玉正在沏茶。
不过是寻常的提壶、注水,他做起来却是格外的优雅好看。
新月深吸口气,袅袅娜娜地走进去,伸手接千玉手里的茶壶,“交给我就好,夫人那边请您过去。”
千玉听说宋青葙找他,便不客气将茶壶递给她,“有劳姑娘。”
水刚烧开,壶身很烫,新月不小心碰到手,惊叫了一声。
千玉闻声,回头瞥了眼,没作声,径直走进议事厅。
指腹红了一片,有点疼,却比不过心里被漠视的那种痛。
新月咬了咬唇,给掌柜们续上茶,出去找小厮时,不经意地往议事厅看了眼,千玉站在离屏风很近的地方,身子向前倾着,因是侧脸,可以看到他的唇角微微翘着……看着就让人不自主地想亲近他,感受他散发出来的那股温柔。
可是,他对自己却淡漠而疏离,她能感觉出来,千玉在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她。
为什么?是她不够好,不够美,还是他心中已经有了人?
新月淡淡地叹了口气。
宋青葙嘱咐千玉,“田庄这头是笔烂账,一时半会且抖搂不开,你把铺子那边的账目先收起来看看,有什么问题回头说给我。中午,你请这几个掌柜的到外面酒楼吃顿饭,告诉他们,腊月到小年前一天才歇业,正月十八开业,腊月跟正月这些天的工钱加倍,要是有回乡的或者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吃过饭就让他们先回去,等我看完账簿再分头找他们。”
千玉一一应着,临出门时,脚步停了停,“夫人这几天看着像是很疲倦,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千玉。千玉吃不准的,再请夫人定夺。”
宋青葙听着心里一暖,笑道:“你身上也是千头万绪的,回头田庄的事,世子爷少不得也得找你商量。”
宋青葙这边忙得不可开交,宋青艾那头更是忙乱,跟大多数要出阁的姑娘一样,她也是刚卯初就起了身……
第83章 如愿以偿
按照习俗;出嫁这天要先给长辈请安,然后再沐浴梳妆打扮,等待吉时。
昨天,袁郎中连扎了十八针;终于将老太太从阎王手里截了回来。老太太虽然换过起来,却是面如金纸命悬一线,气息时断时续,说不定那口气喘不上来就一命呜呼了。
宋青艾差不多卯正时分去了慈安堂。
杜妈妈拦在门口神情淡漠;“四姑娘要想顺顺当当地出嫁;还是别进去了。就在门口拜一拜罢了。”
宋青艾气了个倒仰;转念一想,要是自己进去;祖母恰好没上来气;还真不好说。
正值腊月,滴水成冰的天气,地上的青石板凉得像冰,杜妈妈不知道是一时疏忽还是有意为之,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说取个蒲团来。
宋青艾委委屈屈地跪下,应付差事般磕了三个头,起来时,额头连尘土都没沾。
想起当初宋青葙离家,磕完头,她白皙的额角都渗出血丝来,杜妈妈冷冷一笑,转身进了屋。
宋青艾自慈安堂出来又去了贞顺院。
宋大老爷跟林氏昨夜在慈安堂侍疾,没怎么合眼,两人神情都憔悴不堪,林氏涂了脂粉,看起来还好些,宋大老爷眼底的青紫就像只鸭蛋。
宋大老爷没精打采地说:“你嫁到郑家就是郑家妇了,以后要好自为之,孝敬公婆,敬重夫婿。”
林氏素来疼爱宋青艾,想起女儿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噙着满眼泪水殷殷叮嘱,“郑家规矩大,新婚头一个月,定要守足规矩,晨昏定省切不可懈怠。”
以往,甚至就在昨天,宋青艾还很期待嫁到显贵的郑家,过人上人的生活,可事到临头,尤其听了林氏这番话,她竟生出几分恐慌来。
到了郑家,除了严妈妈跟两个陪嫁丫鬟,她再也没有认识的人了,也没有疼爱她的娘替她撑腰壮胆了。
宋青艾恭恭敬敬地磕了头,这次将林氏的话真的听进去了。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胡乱吃了点早饭,宋青艾开始沐浴,严妈妈在旁边伺候着,把她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一面洗一面讲了讲洞房之事。
本来这些事应该在昨晚由林氏讲的,但林氏实在抽不出身来,就让严妈妈代劳了。
等宋青艾沐浴出来,全福人已经到了,花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把宋青艾打扮好,让亲戚朋友看了看。
宋家在京都没有亲戚,宋三老爷抽不出空回来,只托人带了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客人多是林家的亲戚。客人都很识趣,争先恐后地夸新娘漂亮。
虽是场面客套话,宋青艾听了仍是美滋滋地,心安了许多。她一直自诩比宋青葙漂亮,既然当初郑德显能看上宋青葙,退亲后还想纳她当个小妾,他肯定更喜欢自己的相貌。
想象着郑德显见到自己时惊艳的表情,宋青艾偷偷地笑了。
吉时定在申时三刻。
郑德显没有亲迎,而是让他一个庶出的弟弟代为迎娶。
郑夫人觉得宋家门楣低,自己儿子堂堂伯府世子,亲自迎娶太抬举他们了。相较之下,郑德怡的话就冠冕堂皇得多,她说,宋家亲戚朋友也都是寻常百姓,三哥去了未免让别人不自在。
郑德显本来就无所谓,去也成,不去也成,既然母亲说不用去,正好省事。
宋家亲戚等了半天见是郑家庶子来迎娶,颇为失望。好在,郑德显的庶弟长得也很端正,加上骑着高头大马,看上去气势很足,多少弥补了缺憾。
林氏的二嫂子是精明人,先前就觉得林氏定这门亲事不厚道,而且不靠谱,如今一看,更验证了心里的想法。
通常男方用什么样的仪式迎娶新妇,进门后就会怎么对待她。当初二姑娘宋青葙出阁时,男方可是千里迢迢地从青州来京都亲迎,成亲后听说日子过得很和美。
而郑家就在京都,相隔也不算太远,竟然不来亲迎。很显然,郑家对宋青艾很不重视。
连媳妇都不重视,还能指望他提携媳妇的家人?
二嫂子想,摆明了姑奶奶是指望不上郑家人了,保不成日后还要跟着受连累。二嫂子暗暗打定主意,要远着点宋家。
郑家对宋青艾不重视,但对自己的脸面还是挺在意的。大门口张灯结彩,挂着六只大红灯笼,红色的毡毯一直铺到胡同口。
花轿刚在胡同口露面,喜庆的锣鼓声就响了起来,夹杂着鞭炮声、人的说笑声,热闹非凡。
喜娘扶着宋青艾下了花轿,将她送到正堂。
郑德显没有亲迎,可拜堂行礼却是亲自上的。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
礼毕,宋青艾在喜娘跟全福人的陪同下,进了洞房,坐在床边。
喜娘把红绸缠好的秤杆递给郑德显,笑道:“新郎官挑盖头,一挑称心如意……”
没等她说完,宋青艾就感觉眼前一亮,盖头已经落在地上。
新房有片刻的安静。
喜娘打趣道:“新郎官真是急性子,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新娘子了。”
宋青艾红着脸,微微抬起头,看到面前的郑德显,心中一窒,唇角便溢出笑来。
郑德显本就生得俊美,穿上大红的喜服后,更是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宋青艾的心跳得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自口中蹦出来一般。恍惚中,她记起有次听大哥宋宁远无意中提过,说郑三公子风采绰然,堪比魏晋名士。
那时,郑德显是宋青葙的未婚夫婿,她只以为大哥为了讨好宋青葙而随口说的,没想到果真如此。
繁琐的礼节过后,郑德显被拉去外厅招呼宾客,剩下的女眷便陪宋青艾说话。
人太多,宋青艾记不太清楚,只知道有一位是郑德显庶兄的妻室,还有两位是郑德显舅表哥的妻子。
几人不断地夸赞宋青艾漂亮,有福气,又说两人是天生的一对。
宋青艾要坐床,不能笑,也不能开口,只能垂眸听着,心里是忍不住的欢喜。
不多时,门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跟着还有两声尖叫与劝阻声,宋青艾心里疑惑,惊讶地抬头,就见门帘被重重地撩开,一个壮实的女人闯了进来。
阿美叉着腰,大声问道:“公子呢?”
有丫鬟进来,悄声道:“公子在外面吃酒,没在这里。”
阿美不信,“我明明看到他往这里来了。”瞪着两只滴溜溜的小眼睛四处打量。
目光触及床上崭新的绣着大红的鸳鸯戏水的锦被,阿美脸上立刻迸发出异样的光彩,“嗷”地一声就扑了上去。
阿美人傻,可她完全能分辨出好与坏,美与丑。
这床大红的锦被就比她盖的那床石青色的棉被要漂亮,软和。
锦被下洒着桂圆、大枣等物,阿美“喀嚓喀嚓”咬开两只桂圆吃了,然后一抖被子,将其余的干果尽数扫在了地上。
宋青艾没料到阿美会有这举动,差点坐不住,摔下地。
阿美四仰八叉地躺在锦被上,又打了个滚,乐呵呵地说:“这里舒服,我睡这里,公子睡这里。”
宋青艾惊呆了,求救般看着屋里的人。
除了方才劝说阿美的丫鬟走到床前试图拉扯阿美外,其余人只细声细气地说:“阿美,那是新娘子的床,不能躺。”却无人相助。
她们不是不想帮,而是帮不了。
一来,阿美太过强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