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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美半点不嫌弃,只管死死地压住他,至于压住他要干什么,她也不知道。反正,再不能让他跑了。
小厮心里虽有防备,可没想到阿美的敏捷程度更胜过往日,站在当地愣了半天,等回过神来,郑德显已被扑倒在地上。
郑德显原本有四个随身小厮,其中一人因摘星楼之事被打断腿,撵出府去了,现在只剩下三个。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点点头,不约而同地冲了上去,架胳膊的架胳膊,抱腿的抱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阿美抬出门外,“啪”落了锁。
阿美就是一根筋,心里认定了郑德显,岂能轻易放弃,推了几下没推动,越发惹得性起,抄起块石头就砸门,木门被砸得“嗵嗵”响。
小厮在屋里忙着伺候郑德显更衣沐浴,谁都不去开门,也不敢开门。
吵闹声惊动了不少人,胆小的匆匆瞥一眼就赶紧躲开了,胆大的则在旁边交头接耳地看热闹。
眼下顺义伯只郑德显一个嫡子,但他庶出的儿子却不少。郑夫人宠爱郑德显,恨不得将府里的好东西只给他一人,明里暗里对庶子女便有些打压。庶子们有的认命,有的则不认命,不认命的就辗转把这事告诉了顺义伯。
顺义伯带人过来时,阿美已成功地通过墙边的槐树攀上墙头翻到了院子里。
自然又是一番鸡鸣狗跳。
只见郑德显头耷拉着,双眼呆滞,浑身酒气,上好的纻丝长衫被扯得七零八碎,看着都不像个人。
回头又看到阿美,阿美被两个小厮左右架着,衣襟松开大半,露出里面的中衣,底下的裙子因爬墙时别在腰上还没放下来,白色的裤子上满是泥土。脸上也是,竟是尘土不说,嘴角还挂着一串口水。
先前儿子不像人,这个更好,简直就猪狗不如。
顺义伯气不打一处来,却拿阿美没办法。要是寻常仆妇也就算了,找个由头打死打残都没多大点事。
阿美却不行,安国公那边盯得紧,但凡有点动静,保不准折子又就送到皇上书案前了。
再说,阿美无病无灾地在三圣庵长了二十年,怎么到郑府才三个月就死了,没法不令人生疑。
顺义伯直觉得眼前金星乱窜,脑子里“嗡嗡”的乱得厉害,也不愿再管这桩腌臜事,心灰意冷地走了。
阿美顺理成章地在郑德显院子里住下了。
睡觉的时候挤在郑德显床上,郑德显不愿意,自己到软榻上凑合,阿美就占据了郑德显的床。
吃饭的时候,阿美跟郑德显挤在一桌,她吃相不好,一着急就动手抓,嘴角的口水时不时落在盘子里。郑德显恶心得吃不下,自己夹几口菜端着饭碗到院子里吃。阿美就占据了吃饭的大方桌。
最让郑德显受不了的是,阿美几乎成了他的尾巴,他到书房,阿美跟着,他去花园,阿美也跟着,甚至他去如厕,阿美也会待在外面等着。
郑德显喝酒,阿美也抢着喝,结果比郑德显喝得还多。郑德显没醉,她先醉了,吐了一地,最后还是小厮们收拾了。
醉过数次,郑德显忍无可忍,索性把酒戒了。
郑夫人找郑德显谈亲事时,郑德显正在院子里吹笛子,阿美则趴在石桌上打瞌睡。
郑德显吹着吹着,想起以往跟凌云琴瑟和鸣蜜里调油的生活,顿时意兴阑珊心念俱灰,无所谓地对郑夫人道:“娘作主吧,娘喜欢就行。”
郑夫人激动得眼眶一下子就湿了,这孩子,怎么突然就懂事了。
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把阿美接过来,你看这没几个月,郑德显酗酒的毛病改了不说,现在提起亲事也不像以前那样炸毛撅蹄子了。
阿美果然是在菩萨跟前长大的,有福缘。
郑夫人虔诚地在菩萨像前上了三炷香,紧接着派人到大长公主府跟郑德怡商量提亲的事。
郑德怡跟宋家的事,宋青葙自然不知道,也没有那个闲心打听。
她到厨房亲手做了几样酸甜可口的点心,准备第二天去瑞萱堂请安的时候带着。
秦镇照例在外院小树林打了几趟拳,光着膀子,提了桶井水,当头泼了下来。
远山连忙递上帕子,趁着秦镇擦头发的时候,道:“爷,近石回来了,东西也带了。”
秦镇急匆匆地回到书房,看到桌上的食盒,打开瞧了瞧,极快地掩上,提着往正房走。
宋青葙忙上前接过来,笑着问:“是宵夜?世子爷饿了?”
秦镇简短地答:“有点饿。”
宋青葙将炕桌上的花样子收拾好,打开食盒,发现里面还有个匣子,梧桐木的,盒角盖着凤栖的红章,不由叹道:“以前阿全说凤栖处处学良木,果然是,这印章看着跟良木也有点像,还有里面的细棉纸,一样一样的……”话音未落,手一抖,匣子砰然落下,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秦镇忙捡起来,细细端详着,“凤栖六月卖得最好的就是它,本小利大,得事先预订才行。这还是林掌柜跟客人通融了一番,才留下这四个。”
“这,这能咽下口?”宋青葙面红耳赤,用力掐着秦镇的胳膊,恼道,“还眼巴巴地带回来。”
秦镇看着她笑,“你不是好奇凤栖的盈利怎么增加了,所以我就带回来看看。”
宋青葙瞪他一眼,“你自己收拾好,趁早拿走,别让人看见,有嘴说不清。”将方才收拾好的针线笸箩找出来,准备接着做袜子。
秦镇凑到跟前,夺过她手里的针线,“灯太暗,做针线对眼睛不好,反正我又不急着穿,明儿白天再做……我头发湿着,你帮我绞一绞”
宋青葙瞟一眼,果然湿着,遂挪到炕边,正要穿鞋子。
秦镇拦腰抱起她,放到了架子床上。
灯烛被吹灭,绡纱帐帘慢慢地垂下。
帐子里传来窃窃私语声,“那套模子共二十四个,每个的姿势都不一样……你刚才瞧见了,是不是?”
宋青葙急忙否认,“没有,没瞧真切。”
秦镇咬着她的耳垂含混道:“那明天咱们细细地瞧。”
“不用……我不用看。”耳边湿热急促的气息,让宋青葙慌乱得说不成句子。
秦镇低低地笑,“你不看,那我来教你。”
……
刚过卯初,宋青葙抖抖索索地穿衣服,秦镇伸手揽在她腰间,声音低哑暧昧,“你真不用我陪你去请安?”
“不用,碧柳陪我去。”宋青葙下床,将帐帘掩好,“你再睡会吧,”想了想,又道,“要是饿了你就先吃,不用等我。”
秦镇闷闷地“嗯”了声。
天有点阴,一丝风都没有,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叫着,令人心烦意乱。
碧柳犹豫半天,期期艾艾地开口,“世子爷没个正经事干,天天在家里闲着,姑娘却一天忙到晚,我们都替姑娘觉得累。”
宋青葙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你们?还有谁这么觉得?”
碧柳急忙解释,“就是我跟碧桃和秀橘偶尔说起来,姑娘以前在扁担胡同是一摊子事,现在也是一摊子事,可以前没人管着,姑娘想几时起就几时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可好,比以前管的事多,还得起早贪黑地请安受气,世子爷半点忙都帮不上。”
宋青葙吸口气,平静地说:“以前是心累,每天都胆颤心惊地过,怕郑德显上门闹事,怕丁骏那天突然闯进来,也怕铺子不赚钱,咱们无以为生。现在虽比以前累点,可我心里舒坦,不用怕这个怕那个,反正天塌下来有世子爷挡着,哪怕有一天身无分文,不得不沿街乞讨,有世子爷陪着,起码他能替我挡着恶狗,而且他就是讨一口饭,也会分我半口。”顿一顿,又道,“我只跟你说这一次,记着,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也告诉碧桃她们不许说……世子爷就是我的天,是我靠着的那棵树,就算他什么事都不干,可有他在,我心里安稳,踏实。”
碧柳低头想了想,突然明白了宋青葙的感受。爹生病的时候,她每天洗衣做饭抓药煎药还得照顾阿全,可那个时候她心里是踏实的,有爹在,她就有个可以依靠可以商量的人。
想必,世子爷在姑娘心里的地位也是如此。
到了瑞萱堂,红梅进去通报后出来,满脸歉意地笑,“大奶奶,老夫人身子还没好利索,就不见您了。”
宋青葙将食盒递过去,“是我亲手做的点心,都是松软好克化的,老夫人看着哪样爱吃就让人跟我说声,我再做了送来。”
红梅双手接着,清脆地应了声,“好”。
宋青葙冲她笑笑,转身往回走,走不多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喊,“大奶奶,且留步……”
第59章 不是滋味
宋青葙回头;就见魏妈妈提着食盒;一步三晃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大奶奶步子还真快。”
宋青葙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魏妈妈这是……”
魏妈妈把食盒交给她;“大奶奶许是拿错了。”
宋青葙疑惑地掀开盒盖;里面赫然是凤栖的梧桐木匣子。宋青葙脑子顿时“嗡”一声;脸变得煞白;身子跟不听使唤是的,双手哆嗦着,嘴唇哆嗦着;想解释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就感觉魏妈妈的好似从遥远的天际传过来;“人都是打少年时过来的,都明白;大奶奶不用担心,老夫人没看到……你前儿让人送来的绿豆糕挺可口,老夫人吃了两块,要是屋里有,就送点过来。”
宋青葙木愣愣地站着,眼前空茫茫的,耳边也空茫茫的。
碧柳急切地叫,“姑娘,姑娘!”抬头看看并不算灼热的晨阳,将宋青葙拖到阴凉处,用力掐了她一下。
疼痛让宋青葙清醒过来,她摇摇头挥去脑中乱窜的金星,曲膝给魏妈妈行礼,“多谢妈妈周全。”
魏妈妈连忙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没什么,大奶奶别往心里去,我这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碧柳打量魏妈妈几眼,试探着问:“魏妈妈是不是以前去过三圣庵?”
魏妈妈笑着回答:“经常去,老夫人信佛,隔一个半个月就去一回。你见过我?”
碧柳不好意思地说:“看着妈妈面善,很像以前赏银锞子给我那人。”
魏妈妈寻思片刻,想起来了,“那次,你是不是去给慧真师太送点心?”
碧柳惊喜不已,连声道:“对,没错,您赏我个八分的银锞子,我还跟姑娘显摆来着。”
魏妈妈看几眼碧柳,又看几眼宋青葙,问道:“大奶奶在三圣庵行的及笄礼?”
宋青葙茫然地点头。
魏妈妈拍一下衣襟,“这就是了,姑娘没见过我,难怪不认得。当时姑娘住得屋子窄巴,里面的人又多,我就没进去,在外面等着了。那天是老夫人给姑娘插得簪,姑娘还记得吧?”
宋青葙自然记得,那位老妇人长得慈眉善目,还慷慨地赠她一支簪,说她知礼懂事,要结个善缘。
难不成,那人就是祖母?
魏妈妈拍手笑道:“这可真是巧了,天大的缘分啊,我得赶紧回去跟老夫人说说,她听了指定欢喜。”
魏妈妈紧走慢走赶回瑞萱堂,跟坐在炕上数佛珠的老夫人道:“……真是命中注定,自家的东西还在自己手里,老夫人的簪子竟又回来了,说起来大奶奶还真是不错,规矩懂事而且手也巧……”
老夫人把手里檀香木的佛珠往桌上一顿,打断了魏妈妈的话,“我说那天慧真怎么一个劲的在我面前说她好话,说她如何如何虔诚,如何如何孝顺,难不成这事是慧真搞得鬼?不行,我得找她说道说道。”说着就要下炕穿鞋。
魏妈妈一听不对劲,急忙拦住她,“老夫人,要去也不急在这一时,外面太阳毒得能晒脱皮,您可得好好顾及自个的身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