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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悻处,她好容易收住的眼泪又要钻出来。
瑾连忙应声,笨拙的安慰她,“是奴婢的过错!奴婢以后都不提了,公……无忧,你莫要难过!”
两人惺惺相惜,各自默声隐忍了会儿,平复了情绪,无忧才再嘱咐她,“你放心好了,他……皇上不会杀我。”
因为只有她活着,活得如此不堪,才能抵消他心头的怨气。
其实风曜,我真的未曾亏欠过你任何……
※
午后回到西苑小所,璞麟殿派来传话的小公公已经等了许多时。
说是从今日开始,夏无忧便被调去伺候圣驾,以后不用再去打扫议政殿。
瑾嬷嬷听后又是一阵惶恐不安,倒是无忧泰然自若。
就是要去他身边伺候,端茶奉水,夜夜守在寝殿外,才该是她做的。
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位置调换了而已。
有别从前的是,她是真情,而他统统都是假意。
※
入夜,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北国的寒冬才刚刚开始。
御书房内,却是一片融融暖意。
无忧已经换上紫缎宫装,这是只有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宫婢才能穿的,整个璞麟殿也就得四人,这下,他不会担心自己再与之经过,而不小心将她疏忽了。
整晚,她站在里他最近的地方,几乎探手可触,他批阅奏折,她就站在一侧,就着满屋暖意,嗅着淡淡檀香,昏昏欲睡……
想来也是有些可笑的。
谁会料到有一日,无忧公主成为朝炎宫婢,站得不知何谓‘腿酸’,而她曾经的侍卫,穿上金袍,坐在龙椅上,手执朱笔,览阅天下大事。
再来时,她已经整理了情绪,恭恭敬敬的跪礼,男子亦是未刁难她。
想到母后和两个皇妹还被软禁在此,她不能容自己有半分错漏,过往,亦只是回不去的过往而已。
奇怪的是,整晚都没见半个人来,书房中静若无声,火烛轻微摇曳,外面雪纷飞。
无忧半昏半睡,好几次北堂烈余光见她几乎要栽倒,又打了个激灵,端正了站姿,他看得心颤,又竟然不知如何开口吩咐。
早知道就先不打张适悠那二十个板子了。
而那女子心里也在嘀咕,到底他还要批到何时,两个时辰后,终是忍不住腹诽,莫不是特意为了折磨她,才单只叫她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而传来轻步声。
“皇上,赵美人求见。”隔着朱门,外面的小太监轻声询问。
赵美人是北堂烈去西逻时,西逻女王送他的礼物,他登基不久,封妃仪式还在五天后,现在这座空荡荡的后宫,只有一位妃嫔,竭尽所能的表现,那是必须的。
内里默了一会儿,男子似略作斟酌,才淡淡启音道,“让她进来吧。”
说时,他忍不住斜目去往无忧,只见她依旧面无表情,叠手放于身前,微低了脑袋,站得到底是挺直。
随着朱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富贵娇艳的女子转跨进来,她手中捧着一壶瓷盅,类似补品汤药之类,走到书桌前方,隔了数米距离,落落跪下,“臣妾给皇上请安。”
娇软媚骨的声音,不知在心中演练了多少次,才前来献宝。
“起来吧。”北堂烈反映却极淡,殊不知,他只想拿她做个缓冲,几句把人打发走,便好归璞麟殿至寝。
他向来雷厉风行,不等赵美人开口,便道,“夜已深了,爱妃缘何还不安寝?反倒往这御书房来。”
他冷冰冰的声音,比起外面飘的雪,有过之而无不及,分明让人听出他的不耐,无忧也莫名,既然都让人进来了,那为什么又要给脸色看?
这个北堂烈,真正的性格竟然如此奇怪。
赵美人见他脸色阴郁,话语里也有暗示她退下的意思,可她今日费心打扮了许久,穿得单薄的衣裳顶着大雪前来,人已经站在这里,就算多与他多几句话也是好的。
想罢,一双杏眸,含情脉脉的凝望男子,娇声道,“皇上深夜依旧操劳国事,所以臣妾亲手炖了血燕,想亲自伺候皇上享用。”
她说完,北堂烈依旧冰冷的睨视着她,不答话,也不点头,俊容上像是凝了一层寒霜,令人自感到疏离。
这个赵美人,实在勇气可嘉,见男子沉默,干脆主动走上前几步,望向无忧吩咐,“去取皇上的御具来。”
她对无忧说话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高高在上,甚至有些敌意。
这种敌意对那女子来说并未在意,却让北堂烈听后,心里极其不悦。
不等无忧应声出去,他便站了起来,语态冰冷的说,“不必了,朕没有胃口。”
转而,他大步走出书案,不理会赵美人错愕的表情,这便是要离开,无忧只好满头雾水的跟上去。
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情突然发生——
赵美人还在憨羞的唤着‘皇上’,下一刻,北堂烈忽然一手抓住胸口,似是痛苦的闷哼了声,蓦地顿了步子,仿佛受到巨大的重创,未及他人反映,已经侧身倒下。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赵美人惊得大呼,忙扑了过去。
然她才刚有了动作,身后一个比她更快的身影已经先跃上前。
无忧亦是冲过去将他扶起后,才反映过来些什么,‘风曜’二字,几欲脱口而出,可是她不能喊,更不知该如何,只得如木头似的与他对望着,眼看男子脸色苍白,额上沁出汗珠,她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另一侧的赵美人,愕然之余,顾不上其他,只得心急火燎的向外大喊‘救命’,可她还未喊完,蓦地——她颈项上便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那手掌狠狠钳制住她,只听残忍的一声‘咔’响,她双眸一瞠,人已咽气。
男子松手放开,再去看已经僵滞得说不出话来的人儿,夏无忧唇齿微张微合,不敢相信的盯着他,扶着他的双手,下意识的抽离。
和朕一起睡(暧昧)
一番响动之后,御书房恢复压抑的平静。
北堂烈拧断了赵美人的脖子,自身的痛苦却并未缓解。
没了无忧的搀扶,他只能费力的勉强用手撑着自己,皓齿紧咬,紧锁着眉头,额上冷汗大颗大颗的滑落,喘息也急促起来,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煎熬,是什么在煎熬他?
无忧已经不想去想了。
她怔在一旁,面上尽是不可置信,就在她的眼前,他尽然轻易折去一条人命濉!
依稀,外面的奴才似乎听到异乎寻常的响动,挪着碎步急急忙忙向这面跑来,还未至书房,北堂烈忽对无忧命令道,“去把门关上。”
女子未动,仿是还没回神,深拧眉黛,盯着他定定的看,眼波不停流转,很是复杂。
“难不成还想朕再杀了来人?!兵”
他低吼,无忧惊醒,连忙爬起身,在小太监转进来的前一刻将几扇朱门完全关闭。
“皇上……?”询问的声音,格在门外,疑惑的发出。
北堂烈一向喜静,内堂里只留了一个宫婢伺候,外堂空荡荡的,只掌了两盏宫灯,剩下的人全守在御书房外面,冷夜里大雪纷飞,寒风猎猎,就是里面的人大呼,也听得不真切。
只是方才,好似都听到了谁在唤救命……
宫里的人都没抹透皇上的性子,只晓得白日里张公公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板子,众奴才们你推我推,半响才使唤了最小的进来询问。
吉祥跪在内堂的门外请示完,里面却毫无响动,心里很是不解。
前不时他才领了赵美人来,这几扇朱门怎么都被关上了?
“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传来男子波澜不惊的问话,其中仿佛还夹杂了一丝极难让人寻到的不悦。
吉祥一听,打了个激灵,“外面风雪渐大,奴才特来请示皇上,是否要加些炭火。”
“不用,下去吧。”低沉而威严的语色,不过寥寥数字,已经让吉祥浑身打起冷颤。
既然万岁说没事,那便是没事。
罢了,他默声向里面又磕了个头,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书房内的气氛,比刚才更加阴兀僵凝。
北堂烈还半躺在之前的位置,冷汗沁湿了他墨染般的鬓发,隽邪的脸苍白没有血色,看上去,却更加冷血。
那双曜眸,紧盯着站在门边的女子,她亦是充满防备的和他对看,不愿意靠近半步。
最初眼底那一抹因他痛苦而流露出来的担忧,此刻全然不见。
剩下的,只有陌生、疏离、防备、惧怕,还有……
两人缄默着……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过来扶朕。”北堂烈实在受不了她那样的眼神,他根本无法在她受惊的脸庞上寻到一丝从前的熟悉。
过往早就不复存在,他只得闷声下令,以他君王的身份,命令她这个小奴婢。
无忧眸光轻颤,定了定神,刚移动了步子,就听另一个人的声音朗朗响起——
“我要是你的话,不但不过去扶他,干脆杀了他了事,国仇家恨,连带这才将香消玉殒的美人儿,一起报了。”男子悠哉的说着话,鬼使神差的从他最喜欢呆的横梁上飘了下来。
“玉魅?!”
无忧大惊,原来他没走!而且这整晚,他一直在上面么?
“笑话!”北堂烈一点也不惊讶,手捂着剧痛的胸口,紧绷的脸上扯出一抹狠色,讽刺道,“朕若不杀她,你会容她叫来人?”
不过是他比他手快了些而已。
被戳中了心,玉魅狡笑,隔着面具打了个呵欠,望着那小人儿喊冤,“我不过是寻了个暖和的地方,打个盹而已。”
至于这里会发生什么,岂是他预料得到的?
无忧不去接话,听他和北堂烈对话,似乎两个人不止当年在宝相寺交手这么简单,那之后必定还有联系。
看她定在那处不发一语,玉魅没劲的哼了声,眸光忽的一闪,把注意力放在地上饱受噬心之痛的男子身上。
“啧啧啧……”他围着真龙天子转了三个圈,顿步,俯身下去凑近他,假惺惺的关心,“可痛?”
北堂烈深眸迸出寒光,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剜出来!
玉魅遭他一瞪,怕怕的收直了身,再看向无忧,“杀还是不杀?五年就发这么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问得极痛快!
好像今夜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这一幕,看着那男子痛彻心扉,受尽煎熬,他就露出欣慰又后怕的表情。
而最奇的是,北堂烈定然也早就知道他人在这里,却没有揭穿,若今夜玉魅自己不现身,无忧定是茫然不知。
眼下,她并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个问题,玉魅的话字字敲进她的心里。
五年一次,千载难逢。
眼前的男人,亡了她的国,残忍的杀害了她的父皇,吞并大夏半壁江山还要多,把她的哥哥逼到离这里千里之遥的西南卧龙岭。
是他!
朝炎储君北堂烈,假意潜在她的身边,骗了所有人,更利用她,完成了他的野心。
那么,要杀了他吗?
无忧愣僵在那里,心上翻江倒海,眼中色彩明灭不定,她看着北堂烈,慢慢的,那双闪烁的黑眸便渗出明显的恨意来……
抓住那丝神情,玉魅得逞一笑,再对同样看着无忧的男子说,“你看,她多恨你。”
她多恨你……
她怎能不恨你……
还需要旁人来提醒他?
“怎不动?”
见他们二人只是诡异的对望,半响都未有进一步的举动,玉魅看戏人的心情被调得时高时低。
他主动取出把弯刀匕首,往无忧那处轻松一抛,女子条件反射的接住,再听他道,“喏,这把银月暂且借你。”
他连贴身的宝物都给她了,就等着宝刀出鞘,看亡国小公主,如何斩杀朝炎史上最彪悍的皇帝。
唔……不对。
玉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