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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这雨怕是一时停不住,你要不要到屋檐下躲一躲?”
石头的工作并不受天候影响,拉到屋檐下照样工作。
“谢谢石大哥的好意,我把蕾儿托在村上的黄大娘家,我答应她会早些回去的。”
这种天气她实在没办法带着孩子出门,只能想说赶快把花卖完,赶快回家。可是下雨天,连带卖花的生意也不好,此刻已近晌午,花卖不完也不强求了。
“要不,撑把伞,冒雨回去路途那么远,生病了就不好。”
石头把她当妹妹呵护,连忙从屋内抓出一把油纸伞来。
“谢谢石大哥。”
提着竹篮,拉紧领子,她冲入雨中。
石头看着她窈窕的身子没人烟雾迷蒙里,这才放心的转身进去。
烟雨里,尽是仓皇的脚步,不管戚浅秋怎么避,还是免不了被路过的马车溅了满衣裙的烂泥巴,甩甩手,她咬着泛疼的牙龈,脚底进了污水,一脚一印,绵绵的细雨不知在何时泼洒成了倾盆。
雨溅进了油伞里,刺痛了她的眼,前面的路看不到尽头,似乎不管她怎么卖力的走,就是走不到路的尽头。
因为大雨而转眼成空的路上除了她踽踽独行以外,路人纷纷找了个能躲雨的地方暂歇。
“这种天气赶路,你真的不要命。”
感觉有辆马车来到,戚浅秋后知后觉的想让开,可车上的人喝住骡子下车,用一把大伞覆住她,阴影下,这几日看熟的脸孔乍然出现。
“我……”她白着脸,被冻得说不出话。
她说不出自己见到他有多……激动,是的,就像一个旅人在四顾无人的荒野上,看见一盏亮光一样。
千郁树见泼洒的雨滑过她撑伞的指节,沿着手腕往下滴,全身的衣裳都湿透了,唇白、脸白,手上还提着竹篮,他是应该赞叹她的毅力惊人还是不知变通?
顽固的女人呐!
“上来!”
把竹篮放上骡车后座,她没有第二句话上了车。
她脚步倾斜,冻僵的身体几乎连骡车都上不去,幸好千郁树及时伸出手来帮了她一把。
手跟手接触,他只觉得她的掌心热得不可思议,浓眉不觉做敛。
“拿着。”千郁树把大伞给了她。
“你自己留着吧,我有石大哥给的伞。”
“你应该在他那里等到天晴的。”换掉她手中的伞,免不了又触到她的手,不是错觉,这会儿他整个手都感觉得到烫意了。
“你……”他向来斯文有礼从不逾矩,不料也有霸道的一面。
“先想办法把你身上的水拧干,要不然会生病的。”
说的也是,她这才发现自己单薄的衣服紧密的贴着肌肤,身材曲线若隐若现不说,不舒服的感觉更胜过一切。
千郁树拉低斗笠蓑衣,驱使骡子往前急奔。
烟堆雨砌,吴兴客栈的大门外来了两顶软呢轿子,轿子里出来了个人,正巧看着千郁树的骡车奔过泥地,他惊诧了声。
“怎么?”略微年长的男人身着一袭提花纹云的抱子,慢了一步从后面的轿子下来,尊严华贵得不可言喻。
“我好像看见……没有啦,一定是雨大眼花。”年轻的男子是仆,又望了眼已经远去的骡车,终是放弃。
“进去吧,一来到吴兴就碰上雨天,真是不吉利。”掸了掸袖子上的丽珠,年长的男子唯恐避之不及的率先走进客栈。
年轻男子打发了轿夫给了丰厚的赏钱,这才踏进客栈。
※※※
哔剥的木柴慢慢的烧烤了起来,逐渐加强的火势虽然不能完全的带来温暖,可起码的取暖不成问题。
虽然有了火,戚浅秋还是觉得冷,在雨中奔走的时候不觉得,来到干燥温暖的地方,冷意就全部从骨子里钻出来,漫上四肢,她冷得难受。
他们不应该在这里的。
“我们可以赶路的。”
她不肯坐下来取暖,焦躁的望着这间破庙门外的雨帘,就算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执着的想回家。
“你担心孩子?”千郁树安之泰然的坐在火堆旁,破庙里恰有些烂木头,提供他们些许暖意。
“我太晚回去,她找不到我会哭的。”绞着手,她真希望可以插翅飞回家。
“蕾儿几岁了?四岁的孩子该懂事了,我想你也不是第一次把她托在别人家吧。”他一针见血。
她快把手绞断。“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人怪你。”
她气馁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都怪这场雨,害得她什么都不能做。
“坐下来,先管好你自己吧。”他的声音添了严厉。
她瞅了瞅温暖的柴火,依言坐下。
“担心孩子是好,可是你看看自己,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我打赌你不用回到红木村就会撑不住,你要是倒了,孩子靠谁?”
她以为把自己逼到极限孩子就会领受得到吗?一点都不知道要珍惜自己!
千郁树没有发觉自己波澜不兴的心竟然为她抱屈起来,他向来自扫自家门前雪,不应该的没完没了的牵绊,竟使他扫过了界。
戚浅秋轻轻的咳起来。
“尽量把自己烤暖。”他自己也是一片湿,无法提供她干燥的衣服。
瞅见她听话地往火堆凑近了些,他不自觉地话多了起来。“为什么会到吴兴来?”
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虽然以后将会在他手中改观,他却不认为现在的小村子适合她们母女俩。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她带着蕾儿去哪里其实都一样的吧,茫茫天涯,她一介寡妇又何处能安身呢?走累了,于是就在不知名的小村子落脚。
她解下被雨水打湿成结的发,湿透的长发粘着她的背,冷冷凉凉的水滴在她肌肤各处流窜,都已经这副狼狈模样了,吃人礼教先摆一边去吧。这人,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保守八股的人,他要真的恪守道德尺度,恐怕连跟她一同待在一室都不会愿意的。
她试着用指头把长发全部梳拢到前面来,突地一声当的声响,一柄镶宝石的象牙梳掉落地上。
宝石光彩夺目的流光,一下炫了千郁树的眼。
他检了起来,拿在手中,沉甸甸地。
“请还给我。”她伸出白皙的手。
他如言递上。
那是一把货真价实的象牙梳,上好的象牙材质,上等的波斯宝石,寻常人家的女子一辈子难得见到这样的货色,逞论还带在身边使用。他长年跟材料打交道,货物好坏,一眼就能分出来。
她拥有价值不菲的宝物却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
他曾看过她小小的手无所不能的做尽各种粗活,梳头这么优雅细致的事情到了她的手,却转换成另外一种风情。
这一刹那,或许连千郁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爱看她这梳发的动作。
突然,春雷响,交杂着闪电,一时间青白交错的雷电敲上屋顶,戚浅秋大感骇然,毫不考虑的扑到千郁树身上。
她捂着耳,浑身颤抖。
“只是个雷……”
千郁树接着她有些惶然,但是她惊怕的模样一点都不造假,软软的身子在他怀抱中像小动物似的瑟缩,一头青丝散得到处都是。
她怕雷,拍到心里头,怕到不愿意去回想害怕的根本源头。
“别怕,这是春雷,常有的事。”
她往他的怀里钻,小手抓紧他身上任何一处可以让她躲藏的,仿佛这样就能避开春雷的声响。
她的脸擦过千郁树的脸,雪肌如面团般柔软,闻着她身上清香干净的味道,他看见了她隐藏在不为人知背后的脆弱。
他伸出长臂,像搂着心爱的珍宝,轻轻哄诱。
这样陌生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无比顺当。
四目相对,他俯望她那对清亮如水的眼眸,黑翘的羽睫透着湿意,莹莹的闪烁着,她的眼中只有他,他的目中也只有她,彼此交错的呼吸搔的着对方。
他嘴边的喃喃细语阻止了戚浅秋因为害怕的举动。
她散落的发丝搔痒着他的鼻梁,虽然刚才猛然的撞击,她却一点也不痛,只是心悸得快速。
她慢慢坐定了,眼眨眨,泪水忽地涌出。
千郁树略惊,“我哄你一堆话你还是哭了啊……”
“我没有,”她想笑,一颗破碎的泪却挂在长睫上,只觉得心被融化了,像春来了的雪地。“对不起,我失态了。”
就算跟她拥有过蕾儿的夫君,也不曾对她这般轻言温柔过啊。
他拭去她黑睫上的透明珠子,“你不适合哭泣,你笑起来才好看。”
她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只能什么都不说了。
这人间千般事,半点不由人呐。
是哭、是笑没人怜惜,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第五章
地上还是湿漉漉的,戚浅秋跳下骡车,一道胖胖的小人影已经尖叫着抱住她的大腿,紧紧不放。
“蕾儿,对不起,娘来晚了。”
小人儿紧绷着红红的脸蛋,什么都不肯说。随着蕾儿后面出来的黄大娘,脚步蹒跚,缠过的脚还要倚着门边才能稍稍站稳。
“你总算是来了,再晚些我这幢老房子就给蕾娃儿哭成海了。”
老人家拿了她几个铜钱,在她忙不过来的时候代替看一下苦儿,所以口气还算可以,不像其他的街坊动不动就是冷言热嘲。
“对不起,黄大娘,我这就把她接走了,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雨,对不起……给你添了麻烦。”戚浅秋抱起蕾儿,喃喃的全是抱歉。
“没的事,”黄大娘摆摆手,“倒是你啊,蕾儿的娘,我看你的衣服还是湿的,赶紧带了孩子回家,人要受寒就不好了。”
“谢谢大娘关心,浅秋知道。”
“说起来,你也怪可怜的,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娃儿,到处都是难处哇……”其他没有说尽的,只可意会,说穿了又难堪。
“不用大娘担心,我们母女过得很好。”
她挺直了腰,日子再难她也是有自尊的。
黄大娘摇摇头,不说了。没了男人的女人就跟缺了脚的椅子一样,撑不久的。“听大娘的劝,去找个汉子依靠吧,强过你这孤儿寡母的挨日子唷。”忍不住还是嘀咕了。
戚浅秋装作没听到。
躲人娘怀中的蕾儿望见了远处的千郁树,小胖手指呀指的,朝着墙外的人直叫,“爹爹、爹爹……”
这下勾起了黄大娘的好奇,老花眼装进了疑惑。
“蕾儿,娘说过不可以乱叫的。”
这下又要生出多少风波来啊?不敢多说,戚浅秋匆匆告辞了。
“爹……”
回到娘亲的怀抱,安了心的小人儿热情的不停对着千郁树招手。
“接到孩子了。”他道。
“谢谢,麻烦你了。”他就站在骡车旁,过往行人莫不对他多投注异样的眼光,尤其是姑娘家,见了他总是羞答答的低着头又故意从他面前经过,他却好像什么都没见着的样子。
“大家都是邻居,客气一回就好了,你每次部要说谢就见外了。”
她是有意要撇清两人的距离吗?她要是以为这样就能叫他打退堂鼓,那她也太小看他的决心了。
“爹爹,抱抱。”
蕾儿很识相的来插一脚,小胖手不怕累的猛挥,非要他抱不可。
“好啦,跳过来,我抱!”千郁树张开双臂,作势要接。
这一来,逗得蕾儿咯咯笑个不停,简直抓也抓不住了。
“蕾儿,别这样……”
杂沓而细碎的话隐隐飘来,她知道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好邻居们又偷偷的瞧着她,看她会干出什么败坏风俗的事情来。
忍着被人偷窥的不愉快,她低垂下眼睑,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好像后面有着成群结队的鬼在追着她似。
她的反常千郁树都看在眼底。
就暂时放过她吧,她的心结不是一日可以解开的。
戚浅秋跑回家,直到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