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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金玫瑰》不同篇章叙述的这两则轶事放到一起,也许会在安徒生的温柔的自卑和莫泊 桑的冷酷的玩世不恭之间造成一种对照,但他们毕竟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珍惜艺术胜于珍 惜现实中的爱情。据说这两位大师临终前都悔恨了,安徒生恨自己错过了幸福的机会,莫泊 桑恨自己亵渎了纯洁的感情。可是我敢断言,倘若他们能重新生活,一切仍会照旧。
艺术家就其敏感的天性而言,比常人更易堕入情网,但也更易感到失望或厌倦。只有在艺术 中才有完美。在艺术家心目中,艺术始终是第一位的。即使他爱得如痴如醉,倘若爱情的缠 绵妨碍了他从事艺术,他就仍然会焦灼不安。即使他因失恋而痛苦,只要艺术的创造力不衰 ,他就仍然有生活的勇气和乐趣。最可怕的不是无爱的寂寞或失恋的苦恼,而是丧失创造力 。在这方面,爱情的痴狂或平淡都构成了威胁。无论是安徒生式的逃避爱情,还是莫泊桑式 的玩世不恭,实质上都是艺术本能所构筑的自我保护的堤坝。艺术家的确属于一个颠倒的世 界,他把形式当作了内容,而把内容包括生命、爱情等等当作了形式。诚然,从总体上看, 艺术是为人类生命服务的。但是,惟有以自己的生命为艺术服务的艺术家,才能创造出这为 人类生命服务的艺术来。帕氏写道:“如果说,时间能够使爱情……消失殆尽的话,那么时 间却能够使真正的文学成为不朽之作。”人生中有一些非常美好的瞬息,为了使它们永存, 活着写作是多么美好!
19883
女性拯救人类
拯救人类女性是一个神秘的性别。在各个民族的神话和宗教传说中,她既是美、爱情、丰饶 的象征,又是诱惑、罪恶、堕落的象征。她时而被神化,时而被妖化。诗人们讴歌她,又诅 咒她。她长久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掀开面纱,我们看到的仍是神秘莫测的面影和眼波。
有人说,女性是晨雾萦绕的绿色沼泽。这个譬喻形象地道出了男子心目中女性的危险魅
力。
也许,对于诗人来说,女性的神秘是不必也不容揭破的,神秘一旦解除,诗意就荡然无存了 。但是,觉醒的理性不但向人类、而且向女性也发出了“认识你自己”的召唤,一门以女性 自我认识为宗旨的综合学科——女性学——正在兴起并迅速发展。面对这一事实,诗人们倒 毋须伤感,因为这门新兴学科将充分研究他们作品中所创造的女性形象,他们对女性的描绘 也许还从未受到女性自身如此认真的关注呢。
一般来说,认识自己是件难事。难就难在这里不仅有科学与迷信、真理与谬误、良知与偏见 的斗争,而且有不同价值取向的冲突。“人是什么”的问题势必与“人应该是什么”、“人 能够是什么”的问题紧相纠缠。同样,“女人是什么”的问题总是与“女人应该是什么”、 “女人能够是什么”的问题难分难解。正是问题的这一价值内涵使得任何自我认识同时也成 了一个永无止境的自我评价、自我设计、自我创造的过程。
在人类之外毕竟不存在一个把人当作认识对象的非人族类,所谓神意也只是人类自我认识的 折射。女性的情形就不同了,有一个相异的性类对她进行着认识和评价,因此她的自我认识 难以摆脱男性观点的纠缠和影响。人们常常争论:究竟男人更理解女人,还是女人自己更理 解女人?也许我们可以说女人“当局者迷”,但是男人并不据有“旁观者清”的优势,因为 他在认识女人时恰恰不是旁观者,而也是一个当局者,不可能不受欲念和情感的左右。两性 之间事实上不断发生误解,但这种误解又是同各性对自身的误解互为前提的。另一方面,我 们即使彻底排除了男权主义的偏见,却终归不可能把男性观点对女性的影响也彻底排除掉。 无论到什么时候,女人离开男人就不成其为女人,就像男人离开女人就不成其为男人一样。 男人和女人是互相造就的,肉体上如此,精神上也如此。两性存在虽然同属人的存在,但各 自性别意识的形成却始终有赖于对立性别的存在及其对己的作用。这种情形既加重了、也减 轻了女性自我认识的困难。在各个时代的男性中,始终有一些人超越了社会的政治经济偏见 而成为女性的知音,他们的意见是值得女性学家重视的。
对于女人,有两种常见的偏见。男权主义者在“女人”身上只见“女”,不见“人”,把女 人只看作性的载体,而不看作独立的人格。某些偏激的女权主义者在“女人”身上只见“人 “,不见”女“,只强调女人作为人的存在,抹杀其性别存在和性别价值。后者实际上是男 权主义的变种,是男权统治下女性自卑的极端形式。真实的女人当然既是”人“,又是”女 “,是人的存在与性别存在的统一。正像一个健全的男子在女人身上寻求的既是同类,又是 异性一样,在一个健全的女人看来,倘若男人只把她看作无性别的抽象的人,所受侮辱的程 度决不亚于只把她看作泄欲和生育的工具。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西方文明日益暴露其弊病,愈来愈多的有识之士从女性身上发现了一种 疗救弊病的力量。对于这种力量,艺术家早有觉悟,所以歌德诗曰:“永恒之女性,领导我 们走。”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哲学家们也纷纷觉悟了。马尔库塞指出,由于妇女和资本主 义异化劳动世界相分离,这就使得她们有可能不被行为原则弄得过于残忍,有可能更多地保 持自己的感性,也就是说,比男人更人性化。他得出结论:一个自由的社会将是一个女性社 会。法国后结构主义者断言,如果没有人类历史的“女性化”,世界就不可能得救。女性本 来就比男性更富于人性的某些原始品质,例如情感、直觉和合群性,而由于她们相对脱离社 会的生产过程和政治斗争,使这些品质较少受到污染。因此,在“女人”身上,恰恰不是抽 象的“人”,而是作为性别存在的“女”,更多地保存和体现了人的真正本性。同为强调“ 女人”身上的“女”,男权偏见是为了说明女人不是人,现代智慧却是要启示女人更是人。 当然,我们说女性拯救人类,并不意味着让女性独担这救世重任,而是要求男性更多地接受 女性的熏陶,世界更多地倾听女性的声音,人类更多地具备女性的品格。
19884
我的家园在理论和学术之外
—— 答《中国青年》杂志1简历与自传。
答:生于上海,先后就学于上海的紫金小学、成都中学、上海中学和北京的北京大学。顺顺 当当读到大学四年级,“文革”惊破了我的学者梦。不过,不怎么遗憾。分配到广西深山中 一个小县,在那里混了十年日子。然后再考回北京,一晃又是十年,至今仍是个未毕业的在 职研究生和卑微的助理研究员。不过,也不怎么遗憾。
2你从事过哪方面的学术研究?分别历时多久?
答:十年来,先后搞过苏联哲学、人的问题和尼采思想的研究。
3你是如何踏入这些学术领域的?
答:我踏入这些学术领域纯属偶然,就像我当初踏入人世纯属偶然一样。
4你为何要从事这些方面的研究?
答;我不爱与人频繁交往,可是仔细分析起来,我还是对人最感兴趣。我的研究课题都与人 有关。我搞苏联哲学侧重于苏联的人学研究。我喜欢尼采是因为他有知人之明。
5你是如何选中目前的职业的?
答:当初考大学选中哲学,是出于贪婪,文科理科都喜欢,就来一个折衷。没想到哲学从此 成了我的职业。我反对哲学的职业化,自己却是个受惠者。聊可自慰的是,哲学首先是我的 爱好。
6你认为自己的理论建树和学术成就是什么?
答: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理论建树和学术成就。我的家园在理论和学术之外。如果说我的作 品尚可一读,那只是因为我在其中说了一些关于人生的真话。
7你的人生经验和教训?
答:一言难尽。一种经历留下的究竟是经验还是教训,也真难以分清,因为人只能活一次, 无从比较。我只知道,无论成功或失败,活着都是非常美好的。
8你在人生经历中最难忘的人物和事件?
答:这个问题也许只有临终时才能回答。现在我只能仅限于说,我最难忘的人物中有男人和 女人,我最难忘的事件都涉及友谊和爱情。
9你对人生和事业的思考?
答:对于我来说,人生即事业,除了人生,我别无事业。我的事业就是要穷尽人生的一切可 能性。这是一个肯定无望但极有诱惑力的事业。
10请你描述一下自己的个性,气质,外貌,长处,弱点。
答:敏感,忧郁,怕羞。拙于言谈,疏于功名。不通世故,不善社交。但不乏可爱的男朋友 和女朋友。喜欢好书和好女人。内心和外表都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多数时候也就忘记了实 际年龄。一旦想起,又倍觉委屈,仿佛年龄是岁月加于我的一个污点。
l1从学术角度分析和预测一下中国的现状和未来。
答:从未留心过,无可奉告。
19884
人与书之间
弄了一阵子尼采研究,不免常常有人问我:“尼采对你的影响很大吧?”有一回 我忍不住答道:“互相影响嘛,我对尼采的影响更大。”其实,任何有效的阅读不仅是吸收 和接受,同时也是投入和创造。这就的确存在人与他所读的书之间相互影响的问题。我眼中 的尼采形象掺入了我自己的体验,这些体验在我接触尼采著作以前就已产生了。
近些年来,我在哲学上的努力似乎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就是要突破学院化、概念化状
态, 使哲学关心人生根本,把哲学和诗沟通起来。尼采研究无非为我的追求提供了一种方便的学 术表达方式而已。当然,我不否认,阅读尼采著作使我的一些想法更清晰了,但同时起作用 的还有我的气质、性格、经历等因素,其中包括我过去的读书经历。
有的书改变了世界历史,有的书改变了个人命运。回想起来,书在我的生活中并无此类戏剧 性效果,它们的作用是日积月累的。我说不出对我影响最大的书是什么,也不太相信形形色 色的“世界之最”。我只能说,有一些书,它们在不同方面引起了我的强烈共鸣,在我的心 灵历程中留下了痕迹。
中学毕业时,我报考北大哲学系,当时在我就学的上海中学算爆了个冷门,因为该校素有重 理轻文传统,全班独我一人报考文科,而我一直是班里数学课代表,理科底子并不差。同学 和老师差不多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我,惋惜我误入了歧途。我不以为然,心想我反正不能一 辈子生活在与人生无关的某个专业小角落里。怀着囊括人类全部知识的可笑的贪欲,我选择 哲学这门“凌驾于一切科学的科学”,这门不是专业的专业。
然而,哲学系并不如我想像的那般有意思,刻板枯燥的哲学课程很快就使我厌烦了。我成了 最不用功的学生之一,“不务正业”,耽于课外书的阅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