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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年度佳作_耿立-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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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麟角。到贤明这一代,迈田迳也有上百年历史了,1983年出了一个军校生,小村并没有更多的激动。那后生拣了几件粗布衣,平静地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的岳母是那一带的接生员。山里人生孩子,和山里那些动物相差不大。

  怀孕十月,一旦要生了,男人便下山,恭敬地请岳母去接生。有时没有算好日子,来不及请了,男人自己充当接生婆,把脐带随意地剪断,用热水清洗一下婴儿,女人喝杯红糖水,躺几天,就又下地干活。一天半夜,山里某男子敲岳母家门,说自己老婆要生了,躺在床上几天,疼得半死。岳母惊醒中责怪他来得太迟,两人打着电筒和火把匆匆上路。到那家里一看,羊水早就破了,只是胎儿没有出来,母亲已经气息奄奄。幸好岳母经验老到,下半夜时生了,却是个“葡萄胎”(怪胎),那男人蹲在屋里,很气馁的样子,女人则虚弱地趴在被窝里流泪。岳母收拾了一下,动身下山。电筒在半道上没了电池,结果,一条眼镜蛇在岳母小腿上咬了一口。要不是临镇老蛇医的草药好,岳母的命也赔了进去。事后,山里人说那家生怪胎是不吉利的事,难怪半夜路上有蛇咬人。山里人信命信神,把自己的一生交给神去差遣——往往是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成为他们的精神归属,为此甘愿俯身膜拜。“我们的命贱得很,和山上那些鸟兽树木没有什么两样的,有时候比几只蚂蚁还贱。”1983年9月的那个夜晚,喝过谷烧酒的贤明说。他的一只眼睛露出白眼仁,另一只眼睛在煤油灯下浑浊不清。

  2007年12月,我刚从外地回小松街,贤明便来看我。迈田迳人已经全部迁到了小松街,后代们几乎全部外出打工,田地荒落,山上的树木被毁得支离破碎。留下几间老房子,孩子们都不愿回去。最先的一家搬走后,第二家、第三家……全村9户都在一年内下了山。迈田迳的山道上,蒿草遮天蔽日地生长着,每到夜晚,村子陷入死一样的沉寂。“那里毕竟住了大半辈子,房子都还在,这街上住久了,闷。除了孩子打工寄回一些钱,我们做生意又外行,租点街上人的地种,不划算。我还是时常回去山里,路都快找不到了,哎,看到那些老房子没人住,心里惶惶的,他们肯定是不回去了。日子都丢光了哟!”贤明讷讷地和我絮叨着,那只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地面。地上,几只蚂蚁正大摇大摆地爬过他的脚背,往墙根列队而去。一种村庄史开始尘封,而另一种生活史正在重建,我们深处其中,遭逢着所有的幸福和忧伤。

  二、野地上的微点

  蚂蚁们驮着食物,目标清晰地走在野地上,它们是一个个微点。这样的微点在大地上随处可见。蚂蚁行走的速度缓慢、艰难而坚定,这倒是与人的处境有几分相似。

  那时候,我住在一个名叫小松的临镇村落,距离细东的老家下岽村六十里路。与他家相比,我算是住在平坦地方的人,他们那里和迈田迳一样,也是山里。

  细东说:“从和尚田到下岽有十余里,隔着几个山峰。下岽村有一间碾米房和瓦、梁、檩子、禾桶,可我不能回去。从走出下岽那天起,我就晓得,不能回去,累死都要在和尚田扎根。”1981年4月,因为一起别人作案的偷盗事件,县中保卫人员把他从被窝里揪起来,当夜驱逐出校门。那天后半夜,他既不能回家,也没地方可去,只身背着一个木箱子,在漆黑中来到了学校围墙外的赣背村,被好心人收留在一间废弃的仓库内。从那天开始,一直到1983年6月结束,寄身在这间堆放稻草的黑暗仓库里,他被世界遗忘。

  现在的学校生活早就面目一新,而在那种年头,细东的经历和《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何其相似?细节上,甚至曲折和艰辛得多。1980年7月之前,他在县高中就读,结果高考时落榜。按理,他可以复读。可是,他的老家下岽村,恰恰是全县最为闭塞、偏僻和贫穷的地方,一个依靠人挑肩背的山窝子,即使在县域版图上,你也找不出它的痕迹。要是抬腿走小半天,翻过一道关隘便是邻省,而到本县县城却要翻山越岭走上大半天。那里山高水冷,土地贫瘠,生活的困窘无法想象得出。这样的出生地,注定了他的父辈们日子不好过。供完高中已属不易,何况复读?偏偏细东的父亲是个暴躁、冷酷的人。从小起,细东和他的兄弟们就活在父亲这个“活阎罗”的噩梦当中,战战兢兢地度过了童年、少年时代。

  “我全部的渴望就是逃离下岽,逃离父亲的阴影,没想到要走过濒临死亡的道路。”他这样叙说自己落榜后的经历。落榜以后,他没有回去,辗转央求亲戚去了乡里的高中补习。因为学校不开文科补习班,自学一年后,他再次落榜。一边是觉得尽了义务,既然考不上,巴不得多出一个劳力,另一边是只想逃离,事情变得诡异和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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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蚂蚁(2)


  1982年9月,为了躲避家里的追问,他跑到县中弄了一份考卷,自己做题自己打分,骗取了家里的信任,得以继续“去县中补习”。事实上,去县中补习,是需要一个分数档次的,他的第二次高考成绩并没有达到补习分数线。

  幸好那一年,他的弟弟考入了县中。自1982年9月开始,家里以为他名正言顺地在县中补习,学校却多了个“黑名单”。他寄住在弟弟铺位,每天依靠自学和旁听,试图再次参加高考。这样偷偷摸摸的学校生活自然无法长久。

  有人举报,学校保卫处把他当做小偷驱逐出校外。他的突然失踪,被懵懂的弟弟告给家里,于是在赣北那间仓库里,家里赶来的长兄们终于看见了真相。

  “好吃懒做的角色!父亲最终下了这个定义并断绝了一切生活来源。”

  他说。那一年,我也在县中读书,后来才认识了这个独自流荡在校外的“同学”。在赣北村,他像个游魂,每天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吃的,活下去是最大希望。在此之前的高中生活阶段,因为家里规定每周只有五斤大米,他不仅跑到食堂的水沟里捡过剩饭,也向路边摆摊的老婆婆讨要过米馃,常常饿得头昏眼花。几年内,欠了同学几十斤饭票,身体本来就单薄,且患了尿遗症。

  物质的一贫如洗和精神上的自感耻辱折磨着每一个日夜。到1983年6月,再次熬了一年多,预考中他还是以低分失去了高考资格。

  “那几年,我饿得半死。没地方读书,我徒步去电影院、图书馆,有一次饿得把书也撕得粉碎……”说完这段经历后,他舒了口气,继续讲述着后面的事,“后来,实在走投无路,我跑去柳家庄挖锡矿,钻矿洞。几个月下来,一分钱也没赚到,命倒是差点丢在矿洞里。就在绝望时,山下传来了乡里招聘民办教师的消息。我想,先做教师,再图谋跳出那个山旮旯。最后,我考了全乡第一名,被分配到和尚田村小。一个猪栏改建的教室,学生不到三十人,但是,和尚田距离县城更近,地方也更敞亮、平缓了,比下岽好了许多。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离开下岽,所以,为了在和尚田扎根,我决定盖房子,当然就得从老山窝子里往外搬木料和家什了。”

  我没有去过下岽村,但是细东住过的那些地方我是清楚的。山虽然高,草木却稀疏。多年的砍伐毁坏了山地资源,变成一方穷山恶水。为了建房,他把一块石头、一片瓦、一根檩条慢慢累积着。几年时间,从下岽村到和尚田这十几里山路上,他一趟趟地驮着那些重物,硬是踩出了一条山间小路。

  因为户口等诸多原因,房子最后没有建起来,那些辛苦驮来的木料,二年后又被他用身体移到了另一个村庄,他并没有在和尚田扎下根来,而是被命运拖拽到了另一个名叫吉东井的小村。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女子,两人在一贫如洗时结为夫妻。

  “等到我在吉东井村盖起三间瓦房时,我的债务已经上升到五位数。那是1988年冬天。当然,没想到最后真的逃到了广东厚街,从此,老家的一切都变成记忆,我把仅有的一处巢穴也丢掉了。”坐在电脑前的细东像是不关自己的事情一样,暂时结束了这次叙述。

  我无权指责他一再落榜的不该,苦难年代的记忆是惨白的。在他面前,我看到的只是一只卑贱的“蚂蚁”如何含辛茹苦地挨过白天黑夜,用坚韧抵御住四面八方的侵害,逃脱一次又一次的覆灭之灾。

  一根檩条就是某种生活的重量,它压在一个人的脊梁上,喘息和汗水、泪水凝聚成一条河流。我们裹在这条河水中,湿淋淋地向前爬行,爬成了一个俯伏的姿势。站在尘世的远处观察,这些背负了重物的影子,是活在野地上无人垂顾和搭救的微粒,如果地皮上传来一阵阵战栗的旋律,那是他们在用力呼吸,像昆虫微弱而清晰的叫声。

  三、多么脆弱,多么坚硬

  我听到张捷群的名字时,就像遇见一枚草叶那样寻常。他自杀的消息,是细东在讲述自身经历时,偶然提到的一个事件。然而,我还是被这个人所震撼。

  从一张照片上可以约略看出张捷群的样子:中等身材,体格单薄。鲁迅式的短发,粗硬地竖起在那张皱纹纵横的瘦脸上方。颧骨高凸,牙齿发黄,目光坚定有神。上身的老式中山装已经磨损得呈现淡白色底纹。他右手端着酒杯,左手平伸,以一种谦恭的姿势站在桌边。一间黄土斑驳的厅堂里,摆放着几桌乡间的酒宴,挤挤挨挨的乡邻们围拢在一起。只有张捷群站立着——某年春节一个小山村里的那次欢宴,张捷群成为一张照片中的特写镜头,他被永远定格在人间。

  在细东的故乡下岽村,大多数男子都属于“倒插门”女婿,张捷群也不例外。从更高更远更为闭塞的山坳里来到下岽时,张大约是二十来岁的年纪。

  因为自尊,他发誓要自立门庭,不再俯首帖耳地寄人篱下。誓言好立,做起来却难。下岽村的半坡上,陡峭突兀,茅草、灌木丛生,乱石遍布,稀稀落落的杉树、松树散生在山坡上。1980年代,在这样的地形上,要盖起三间明亮宽敞、外墙抹上石灰的瓦房,仅凭张捷群一人之力,比“愚公移山”还不易。尤其小村远离县城,许多物料依靠人扛肩挑,只是一个来回,一天就过去了。长达四年的时间里,张捷群除去耕种,便把全部精力放到了筹建瓦屋的事情上。

  那几年,每一天的清早和黄昏,人们都能见到他躬身在山路上,肩背上扛着木头,挑着砖块、石头、水泥等建筑材料。一趟又一趟,一步又一步,行走在几十里的山道上。挖土方、垒石基、筑墙、架梁、盖瓦,四间瓦屋终于矗立在下岽的高坡上,坐南朝北,红瓦白墙,把幽暗的山地照亮了几分。

  现在,张捷群有理由抬起头来了,他觉得尊严正在回到脸上。除了几间大屋,他还有两个儿子,这也是一种资本。若干个年头里,在下岽,张捷群活得辛苦而又骄傲。家门对面,有一根冲天而起的石柱(当地人称其为“石笋干宵”),屹立在一个石寨边,它高达百米,雄奇险峻。站在自家门前,张捷群是否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山地男人,是伟岸、挺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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