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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只小动物却不知道阔加拜在犹豫,它的胆子变得大起来,向我们走了过来。我看清了它的身子,好家伙,很肥硕,走动之间身上的肉一晃一晃的,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拖在身后。阔加拜根据它肥硕的身子判断出它有猎获价值,于是便悄悄解开了鹰的脚扣和眼罩,鹰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判断出了附近有猎物,于是嘶鸣一声向它飞了过去。这只鹰已经憋屈了好几天了,它的速度快得几乎像闪电一般。
小动物吓坏了,它没有预料到会有一只鹰向自己扑来,它赶紧转身逃跑。
但它刚才站立的地方对它太不利了,山脊的另一面光秃秃的,几乎无一处可让它遮身。它恐慌之极,拼命往前跑,但鹰的速度更快,一下子扑下去便用双爪把它抓了起来。鹰抓着它向高空飞去,它乱叫乱扭,但都无法摆脱鹰的一双利爪,那对尖利的爪子因为是弯曲的,所以一旦抓入哪种动物的身体便像倒钩一样,是轻易摆脱不了的。
鹰飞到了一定的高度,突然爪子一松,那只小动物惊叫一声,掉了下去。
它因为害怕,四只爪子乱蹬,在空中甩来甩去。我以为鹰要把它摔死,但我却猜错了,鹰在采取另一种让它毙命的办法,当它跌落到一定的高度时,鹰突然疾飞而下,再次把一对尖利的爪子抓入了它的身体。想必这次抓得更深,它发出一声惨叫,回声在崖壁上久久回响。
鹰再次飞高,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那只小动物再次发出惨叫。鹰的本领只有在天空中才可以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如果在地上,它就不能像在天空中这样自如了,地上有树有草有石头,动物们可以任意选择一处避身逃命。鹰似乎早就明白这些,所以它们总是利用自己在空中的优势,对猎物出击。那些被它们用利爪抓上天空的猎物,是有生以来上升得最高的一次,但迎接它们的是高处的死亡。当它们的躯体再次回到大地时,它们的生命早已结束。鹰盘旋了几圈后,再次飞高,但它这次却要真正了结这只小动物的生命了。它双爪一松,小动物便垂直落下,过了一会儿,“啪”的一声摔在了一块石头上。小动物被摔死了。这只鹰真是聪明,它巧妙地利用了空间和高度,对这只小动物实施了一次捕猎。空间无限宽阔,高度了无尽头,只有鹰的双翅可任意飞翔,一只小动物被它抓住,便只能任由它摆布了。
鹰缓缓飞到阔加拜身边来,看得出,它很兴奋,憋屈了几天的它终于在刚才的捕猎当中发泄了一次。阔加拜也很高兴,经由这样一次捕猎,他也像鹰一样得到了发泄。他兴高采烈地拎回小动物,从腰里抽出“皮夹克”(刀子),三两下便剥了它的皮,掏了它的内脏,放进了自己的包中。我们俩往回走,他一路上都显得很高兴。
逃跑的鹰
人们无意间给我说起了从塔尔夏特逃跑的一只猎鹰的故事。那只鹰是在一次阿肯弹唱会上逃跑的。当时的场面很热闹,很多驯鹰人都把鹰带到了会上,无形之间,大家便互相比起了鹰,比来比去,有一个叫夏里纳克的人的鹰占了上风。他的鹰个儿大,肥硕,捕猎的速度和技巧均比别的鹰高超,一时间,人们都将目光投射到了他和他的鹰身上。无数目光汇聚在一起,便变成了阿肯弹唱会上的光芒,他顿时被那种光芒笼罩。他很高兴,用手拍拍鹰说,好,今天晚上给你喂羊肉吃。
但在下午,夏里纳克的鹰却不见了。有人看见在他和别人喝酒时,他的鹰挣脱了脚绊,飞到一片松树林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了。他当时正喝得高兴,端着酒杯说,我的鹰是最好的,它怎么能跑掉呢?!它在天空中散步呢,一会儿就回来了。夏里纳克又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块羊肉,见鹰还没有影子,他便着急了,但他怕别人笑话他,便悄悄离席出去找鹰。鹰果然不见了。看见他的鹰挣脱了脚绊飞走的那个人对他说,你的鹰早都飞走了,我看它飞走时的架势是逃跑了,对了,它往南飞走了,这阵子恐怕已经飞到甘肃了,不会回来了。
人们听说夏里纳克的鹰逃跑了,都围过来看他。下午刚刚笼罩在身上的光芒顿时变成了阴影,他既愤怒又难堪,骑上马便回家去了。他的鹰逃跑了,两手空空的他显得孤独无比,回到家躺在床上两三天没起床。人们都说,夏里纳克的鹰逃跑了,给他留了一肚子气,他恐怕得用一两个礼拜才能把一肚子气生完。
在那只鹰之前,塔尔夏特从未出现过猎鹰外出捕猎不回来,或从人身边逃跑的事。它一逃跑,便给村里人心头留下了阴影,人们在内心琢磨可能是人待鹰不好,或者说鹰原本就不想和人在一起,受人指使去捕猎,所以才抓住机会逃走了。鹰一逃走,人多年与鹰之间建立的那种感情便被破坏了,人隐隐约约对鹰有了一种难言的情绪。
一个多礼拜后,夏里纳克像人们说的那样,果然把一肚子气生完了。他又开始驯鹰,想驯出一只和原来的那只一样好的鹰,但事与愿违,夏里纳克再也找不到像那只鹰一样好的幼鹰了。他很生气,又躺在了床上。于是人们又说,好的幼鹰不出现,夏里纳克的肚子里又装了需要一两个礼拜才能生完的气。
一个礼拜过去了,两个礼拜过去了,好多个礼拜过去了,好的幼鹰仍没有出现,夏里纳克的气似乎一直都没有生完。他很失落,慢慢地便不怎么和人来往了,人们也渐渐地遗忘了他。想想在阿肯弹唱会上,他是多么荣耀啊,似乎所有阿肯的歌声,不论老的少的,年轻的美丽的,都在为他和他的鹰而唱。但他的鹰却逃跑了,他一下子失落到了极点,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了。
后来,夏里纳克终于弄到了一只好的幼鹰。他很高兴,围着它给它洗脸,洗身上的灰尘。多好的幼鹰啊,身子骨架结实,目光锐利,禀性刚烈,是好苗子。他似乎在很长时间都没有生完的气一下子全消了,那种受辱的日子一去再也不复返了。但就在这时,夏里纳克的那只逃跑的鹰却突然回来了。一年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在经历了痛苦的折磨后已经在内心接受了它弃他逃跑而去的事实,但它却突然又回来了,犹如一把隐藏许久的刀子把他又刺了一下。他仔细看回来的鹰,这一年多的时间,它一直在外面流浪,瘦得浑身没有一点肉,身上的毛长得杂而长,有很多树叶夹杂在其间。他很心疼它,也为它在出走一年多以后还能够回来而高兴,他给它洗澡,喂它好吃的东西。
他觉得它能够回来,以后会把这里当家。但它显然已经忘了自己曾经是一只猎鹰,不但把捕猎忘得一干二净,而且对夏里纳克家庭的环境也似乎很陌生。
夏里纳克想,它在外的这一年多时间一定和野鹰生活在一起,性格和习惯都变野了,但它能回来,说明它还是喜欢这里的,保留在它内心深处的最美好的东西,应该是对这里的记忆。夏里纳克相信,时间长了它一定会把性格和习惯都改过来的。
一天,天降一场大雪,是驯鹰的好天气,夏里纳克架着那只幼鹰往外走,那只回来的鹰看见了架在他胳膊上的幼鹰,突然痛心疾首地叫了一声,飞出院子,在茫茫雪野上空越飞越远,直至在天空中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
它又走了。好几年过去了,它再也没有回来。
谁是强者
一场雨持续了三天,我和阔加拜顺着一条小河的河道行走。阔加拜说,望着雨,心一下子就静下来了。我和他在雨中随便走着,让雨把衣服淋湿,浑身变得凉爽起来。雨下到后来越来越大,大风也吹刮开了,天气很快变得寒冷。远处的山丘上有树,但此时都似乎垂下了枝条,有些不堪重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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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鹰在世(2)
前几天,有许多鸟儿在那里乱纷纷飞动,现在,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我和他离开沟边,在林子里走了一会儿,在一块石头跟前停住。这块石头上长了一根草,它绿色的枝叶与褐色的石头交相辉映,显得很特别。仔细一看,才发现了让人惊奇的一幕——这根草是从石缝里长出来的,由于石缝细小,它的根盘旋了好几圈才将肢体长出,远远地看上去,它就像石头长出的一个肢体。这又是草原的一奇了,可能与不可能融为一体,形成了一种不平静中的平静。
雨越下越大,我和阔加拜坐在石头跟前静静地淋雨。雨已经弥漫了整个山谷,天变得暗淡起来,但有一股奇异的亮色却像在暗暗游走着一般,把低处的草照亮了。因为这股亮色的原因,草场像刚刚被大水洗过一样显得洁净无比。这是多么难得的一景。在新疆和西藏两地生活得久了,地域色彩和人文景观反而给了我更多的东西。就像这场大雨,像一双大手似的将昔日的尘灰洗去,悄悄地使大地恢复了清新的面容。我知道面对此景只宜看不宜说,但此时于内心涌起的激奋却使我不由得还是想说,这就是美。美应该是无处不在的,但有多少是在等着与一个人相遇呢?
离开那块石头时,雨下得更大了。风不知因何而起,猛烈地吹动着,雨丝被风吹动着掀起了细密的白浪。也许是受了风的惊吓,一些鸟儿从树丛中飞了出来,白的、黑的、灰的、浑身布满斑点的,多得如云似雾,不倦地上下飞翔。
我和阔加拜又被吸引,跑到树跟前看鸟,鸟儿们在雨中乱飞一通后,像是听到了命令似的形成了一个队形,掠过树冠向树丛后面落去。雨天随着它们的消失突然变得寂静下来,我们已被逗得兴起,快速穿过树丛,追着它们不放。然而当我跑出树丛时,顿时为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树丛的前方有一潭深水,湛蓝湛蓝,犹如草原将多余的水滤去,只剩下精致的部分。在草原上已经见过不少海子,但唯独这个是如此的赏心悦目。鸟儿们像扬着帆的船只,在水面上飞舞。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它们全都斜对着风,在一点一点地往远处飞。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有一只黑色的鸟始终在飞。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那是一只鹰。很显然,一场大雨和同类的行为正鼓舞着它,它飞着飞着,突然将身子缓缓降下,待接近水面的一瞬突然伸出长喙,向河中扑去。
它是不是要去啄水里的一条鱼?
阔加拜大叫一声,完了,那是狗鱼。果然,狗鱼比鹰强大得多。鹰的爪子扎入鱼身后,鱼迅速向水底游去,鹰尽管扇起双翅欲挣脱飞起,但狗鱼的力量更大,几番挣扎,鹰还是被狗鱼拖入水里去了。水面上冒出几个气泡,随之便和搏斗的痕迹一起消失了。别的鸟儿像熟视无睹一般,独自向远处飞去。水中强者把空中猛禽拖到水里去了,一场不动声色的战斗让我和阔加拜看得惊心动魄。我们赶过去,想看看那只鹰是否能够从水中挣扎出来,但深蓝的水已经阻隔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见。强者选错了对象,悲剧不可避免地发生。所以说,强者并不是唯一的。
我们转身往回走,草场上依然风急雨密,鸟儿们已经飞过海子,树木似乎仍无法抬起垂下的枝条。走出林子,我们看见远处有一匹马慢慢向这边走来。它走得很慢,以至于让我们无法分清它的背上是否有骑手。我们等了很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