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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戈壁-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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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知青吗?——好在我年轻。 
  “文化大革命”期间,当然什么也做不成,除了读书。然而读书也总像是做“地下工作”。我把所有的劲头都攒下来,等有朝一日再用。与前人和许多同代人相比,我是幸运的,我等来了那一天。 
  1981年,我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录取。开始了新的生活与工作。 
  回到久别的北京,我没有忘记松树塘、黑戈壁。松树塘与清代流放新疆有密切关系,而黑戈壁则将我引到另一条路上。 
  我注意到,在20世纪前期的中国西部探险史之中,黑戈壁据有特殊位置,而且这主要由于那个“来去无踪”的黑喇嘛。在中外文献之中关于黑喇嘛的记载,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我早年听到的传说,但它完全是在另外一个层面的事。 
  我曾一再想到,可能确实有不止一个黑喇嘛,可是,黑戈壁则无疑只有一个。我知道,有这种疑虑的不止我一个人。关于黑喇嘛有过“替身”的说法,一度甚嚣尘上。我对黑喇嘛了解得越多,困惑也越多。这种困惑对许多人来说一直就存在。 
  中外探险家关注到黑喇嘛的,有俄国学者奥勃鲁切夫、列里赫、科兹洛夫;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考古学家贝格曼,丹麦探险家哈士纶,美国东方学家欧文?拉铁摩尔……这个名单还可以拉得更长,但这已经足够了。 
  在中外探险纪实作品中正面写到黑喇嘛的,有奥勃鲁切夫的名著《中央亚细亚的荒漠》。这本书出版在苏俄时期,作者生前出版过多次。 
  奥勃鲁切夫(1863-1956)本人跨越了沙俄与苏俄两个历史时期,是俄罗斯重要的地质与地理学家、苏联科学院院士。两次获得斯大林奖金,五次获得列宁勋章。他出道极早,19世纪末,关于罗布泊的地理位置的论争中,作为俄国地理学家,不赞成普尔热瓦尔斯基之说,因之崭露头角。《中央亚细亚的荒漠》是一部通俗的探险读物。19世纪末、20世纪前期的中亚探险家们有一个惯例,那就是在艰深的科学著作出版的同时,要为普通读者写一部与之匹配的通俗读物。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就是这种写作方式的代表人物。奥勃鲁切夫也不例外。为了调和沙俄、苏俄两个历史时期的巨大反差,《中央亚细亚的荒漠》借一个寓居在中国塔城的俄罗斯侨民——找宝人古库什金的笔记,展示了19世纪末至20世纪前期数十年间,俄罗斯人在中国西部的活动。其中涉及黑喇嘛的段落是全书最饶有兴味的部分,作为比较具体写到黑喇嘛与黑戈壁的书籍,他采用了比较客观的叙述方式。 
  ……在一次前往内蒙古额济纳“找宝”——挖掘黑城(喀喇浩特)的行程中。主人与他的助手在黑戈壁与黑喇嘛有了直接的交往。驼队满载着货物,沿巴里坤-奎苏-松树塘-大石头一线,一站一站走向黑戈壁。他们计划穿越黑戈壁,前往额济纳河绿洲。他们的路线走向,在东天山那部分与我在1969-1970年间找马走过的基本一致。他们沿东天山的支脉喀尔里克向东,在明水越过甘肃、新疆的边界,在一天夜里进入了荒凉的黑戈壁。他们早就听向导说过,在黑戈壁有强盗出没:“强盗头子竟是个喇嘛。不用说,是逃出寺院的喇嘛,人们叫他‘黑喇嘛’。他不难为蒙古人,可对汉人就不同了。凡他看中的货物,他想拿多少就拿多少,钱也一样。不抗拒,他就不杀人。” 
  夜半时分,他们与黑喇嘛的部下遭遇了,黑喇嘛的部下将他们和驼队一起押解到在马鬃山山丘环绕的巢穴。 
  奥勃鲁切夫这样描写黑喇嘛的巢穴:“我们走进群山中一个相当宽阔的谷地,又折向西行。很快就来到一堵墙边,穿过狭窄的大门(一峰驮着货物的骆驼刚好能通过),来到一个院子里。”他们被押入了一间房子,“宽大的炕上有华丽的和阗地毯,炕的后部放着黑喇嘛的卧具”,而古库什金(奥勃鲁切夫)根据黑喇嘛的高高的额头、不太突出的颧骨,几乎成直线的两只眼睛,笔直的高鼻梁等面貌特征判断,黑喇嘛似乎不是蒙古人,而是突厥人(维吾尔族)或唐古特(藏族)人。 
  在交谈中,他们发现黑喇嘛不但通情达理,而且相当了解商路的分布,以及货物的行情和销售情况。同时,没有将他们视为俘虏。他们在这个地方住了一个晚上。黑喇嘛要手下将他们带到客房,并准备了茶水,还说:“你们尽可以安心睡觉。可惜我们这里没有马料,马只有饿到明天。本来你们也是准备赶夜路到明天的,那样它们也吃不上草料。” 
  他们的客房很小,但很干净,炕上铺着毯子。夜宵有热腾腾的羊肉抓饭,茶中还加了奶油和盐。 
  显然,在这里奥勃鲁切夫描写的就是马鬃山之中的“碉堡山”。 
  第二天一早,走出房间,他们看到的要塞内部景观是: 
  院子四周围着10俄尺高的围墙,看上去就像军事堡垒。靠里面的那堵墙边有一排房子,共安了四扇门,应该是四间。另一面是一个棚子,他们的货物行李就堆放在棚子里,可是骆驼与马都拉到其他的地方了。第三面墙边只有一所孤零零的房子,房子的烟筒正冒着炊烟,那显然是厨房。院子的角落一个泉眼中涌出的泉水,顺山势流到厨房跟前,形成一道清彻的山溪,不但为厨房提供了水,也为要塞一旦被围困免除了缺水的后患。第四面墙上有一扇街门,敞开的门并不大,可门闩结实。墙边的空地上堆放着专门打来的草料,一部分是燃料,另一部分可以用作饲料。显然,要塞管理得井井有条。   
  《黑戈壁》二(2)   
  他们在小溪边洗了脸,又在黑喇嘛的房间里坐下来准备吃早饭。在谈到找宝时,黑喇嘛说:“你们如果找到汉文或藏文的书籍,请给我带几本来。我喜欢读古书,可哈密和巴里坤就买不到书。” 
  颇有趣的是,在这个“匪巢”(碉堡山)里,还出现了黑喇嘛与商人讨价还价的一幕: 
  在大致检点过驼队的货物之后,黑喇嘛问:“你们有没有喇嘛做法衣的红色与黄色的呢料,以及上等的绒布和来自内地的丝绸?” 
  回答说:除了丝绸,别的都有。 
  早饭后,黑喇嘛从货物中挑出了他要的,然后问了价钱,在中国式的珠算上(请注意这个细节)打出了这些东西的总价,说:“如果现在我照价付银子,按惯例你们应该给我打个折扣吧。”作者在此后写道:“看来黑喇嘛非常熟悉俄国商人与蒙古人做买卖的规矩,如果赊帐,到年底付款,当然与现金交易不一样。”于是,就给打了个七折。 
  同时,黑喇嘛说:“就在这个荒漠不太远的地方,有座小寺院,没有活佛,也很少有香客。喇嘛穷得要命,穿着破烂不堪。我准备给他们送些衣料,让他们在冬天能穿得暖和一点。” 
  打过折,黑喇嘛不但领了情,还说,他会告诉小庙里的喇嘛,说是这个商队为他们捐赠了一部分衣料。——他实际是将折扣算作了捐赠。黑喇嘛不但把应该付出的银子计算出来,而且自己拿出银锭与戥子,一钱不差地称出了应付的货款。写到这儿,作者说:“他这种一丝不苟的作风,真叫我惊奇。我们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本可以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而一个子儿也不给。”而且,他不是一个强盗吗? 
  分别前,他们获准在阳光之下参观整个要塞。 
  黑喇嘛跟他们一同走出了大门,来到一个不宽,但相当长的谷地里。 
  这谷地夹在岩石重叠的童秃山间,谷地上丛生着艾蒿和荆棘,有的地方还有芨芨草丛,骆驼在这儿倒是不缺乏饲料,马可就够呛了。……离开寨子不远在南面山岭的最高峰上,他们看见一个黑色的建筑,便问黑喇嘛这是个做什么用的鄂博。 
  “这是我们的了望哨。”他说,“从这个山顶向两边望去,可以看得很远,商队逃不出视野。汉人的商队怕我们晚上截住它们,所以都是白天通过这一带。白天,我们必须守在那里。”可是,白天与晚上,在这个要塞里住的不是同一个人、同一群人吗?难道说,他晚上是强盗,白天则成了…… 
  关于这固若金汤的要塞,作者具体描写到: 
  ……我们在谷地转了一会,就回到黑喇嘛的要塞。这时才看出,这是一个连密集炮火也难以攻克的险要地方。它高踞谷地的整个东端,几乎封锁住了南部山丘环绕的谷口。寨门开在谷口略左,从谷口到寨门,仅容一峰载着货物的骆驼通过。进了寨门,是一堵峭壁,窄得只容一个人通行,轻型的火炮也不能通过山隘,运进山谷,这样就不可能从西面炮击要塞。寨门没有受到炮击的危险,而谷地又为两个陡峭的山脊护卫着,山峰呈锯齿状,即使有人想要将大炮拖到那个马鞍形的地方,好居高临下、攻击要塞,那即便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也是十分困难而且危险的事。因此,想强攻要塞,只有一个办法:在四周平阔的地方利用曲射火力猛轰。可是,在那些地方根本就看不到要塞的主体部分,这种狂轰滥炸能起多大作用,相当可疑。特别是以目前中国军队的装备,几乎完全使不上劲。当然,敌人在两边的山上用步枪扫射,封锁要塞,会造成人员伤亡。不过中国军队装备的滑膛枪射出的子弹,在这个距离之内连农舍的土墙都打不透,何况要塞有这样厚实的墙壁。特别是要塞还有专门供防守的狙击手出没的枪眼,只要还击,对方在山梁上的的军人就成了行动不便的靶子。 
  这段描写相当逼真,应该出自目击者的见闻。这里写的无疑是马鬃山中的“碉堡山”。在2003年10月、2005年3月,我都作过验证。虽然要塞已经残破,但是整体格局与细部分布完全切合。而中蒙边境两侧,正在奥勃鲁切夫做田野调查的范围。在沙俄与苏俄两个时期,外蒙古、西伯利亚,都成了俄国科学家们竞相前往的“实验室”。可以肯定,奥勃鲁切夫自己一定亲身来到过“碉堡山”。 
  考虑到当奥勃鲁切夫写《中央亚细亚的荒漠》时,正是黑喇嘛在苏俄已经成为“过街老鼠”的二三十年代以后,在《中央亚细亚的荒漠》书中的具体行文,必然有一定的隐晦之处,否则他对黑喇嘛的同情就会成为一大罪行,那可是苏联肃反的时期呀。反之,他则成了苏联特工的帮凶,使黑喇嘛与他的要塞完全曝光,那样,一切防御措施不都白费了吗?他写到黑喇嘛只有6个部下,那显然就是一种善意的谎话。6个土匪,顶多加上黑喇嘛自己,7个,那他建立这样规模的要塞有什么用?这样巨大的工程量,由谁来承担? 
  读了奥勃鲁切夫的记述,我们的印象是:黑喇嘛完全有持无恐,对要塞的存在与具体地点几乎就不想保密。原因只能是他认定,在黑戈壁他不会受到真正意义上的挑战。但是,我去过黑喇嘛的要塞“碉堡山”之后,再读上述文字,简直以为是在故地重游。比如他写道,在要塞所在的谷地,离开黑喇嘛的居室没走多远,发现山坡上有像坑道口似的洞,并解释为那是从山上挖土煤的窑洞。   
  《黑戈壁》二(3)   
  今天,这个“坑道口”就在奥勃鲁切夫写的那个位置,这要是想像之词,可就太巧了。而且在山的那一面也有。但是,我不相信这是挖土煤的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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