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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听了,眼中露出了笑意,是的,外面那些人即使是听命于上官听命于宇文护,但是只要自己这个皇帝时不时表达一下善意体恤,日子一长,他们便知道,谁才是他们应该跟随的君主的。揉了下云澜的头发,从车厢角落里捞出了大裘披在了身上,就跳下了马车。
云澜靠在车厢上笑了,她并不觉得这样不好,宇文邕是个好君王,既然他处处装着对自己情深意重,不如更深一点,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一个心软之人。虽然,他本非如此。想到错过了宇文赟的生辰,想到李娥姿将有的反应,云澜笑得更灿烂了,不管怎么说,因为李娥姿的存在,这日子也不算太过无聊的。
宇文邕下了马车,踩在深及小腿的雪上,看着眉毛上都有雪珠子的士兵,朝着前面的小右宫伯长孙览走去。(北周宫禁长官,分为左右宫伯,掌侍卫之禁,更值大内;小左右宫伯,临朝则前侍之首,行则夹路车左右)
“长孙大人,雪太大了,便是加急赶路也不可能一日回长安,一会儿到了驿站,便停下让大伙都作休息吧,若是病了,倒是朕的过错了。”
长孙览在宇文邕做皇帝前关系就不差,见他如此说,也不推辞,大声唤了下属过来说了,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命令,走路也有力气了,希望快点到官驿去。
长孙览看了看宇文邕跟着冒雪行走,沉默了半天还是开口道:“陛下还是回马车中去吧,天太冷了。”
宇文邕点了点头道:“这样的天气真是谁也不曾想到的,朕倒还好,就是这些侍卫们受冻了。”
“大家吃这口饭的,奉命之事自然该尽忠职守的,陛下不必太过忧心的。”长孙览知道宇文邕的处境,如此说话已经是极限了。
宇文邕笑了笑,回头见许多士兵脸色青紫,半匹盔甲之下却是单衣,便道:“你手下的这些人,怎么还穿着如此单薄?按理说你们同十二军一样,这冬服该早就发下来的?”
长孙览脸上冷笑一下,没有答话,这其中的门道他可是清楚得很,如今晋国公宇文护府上的侍卫可比皇宫大内的侍卫待遇好得多,当然了,那儿的侍卫人也是皇宫的几倍。
宇文邕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即便梦中看过,其中许多的事情他都一一想过了。也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长孙览的肩膀,有些惆怅道:“你若是不想再任这个小宫伯之职,朕回长安后和阿璨说说,他应该能想法子为你调动一番的。”(阿璨,即贺兰璨,贺兰祥第三子)
“别,陛下不用这样,怎么着这职位也是臣挣来的,若是干不下去了,臣自有办法的。”长孙览没什么好气,说来他想走还是挺容易的,毕竟长孙一族的能人也不少,走动就好了。看了一眼宇文邕,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自己这小宫伯做的比他这皇帝还自由许多呢。
宇文邕也不多说,解下了身上的大裘给长孙览披上后,看着一路鼻涕成兵的士兵狠狠的叹了好几口气。
云澜见宇文邕上了马车少了大裘,知道他将衣服给了别人,也不多说什么,娶过角落里的温姜汤就递了过去。
“一会儿到了官驿,让所有的侍卫都喝点姜汤驱寒才成。”云澜也不觉得这样会做让宇文护在意的。
宇文邕喝完了姜汤点头应了,随即看向云澜道:“你手边可有银钱?长孙览他们这队人马身上居然还没穿上厚袄。”
云澜白了宇文邕一眼道:“你这个皇帝倒是真穷,还好意思问我要银钱。好吧,出门的时候,我凑巧带了五十两的银子,想不到能用上。这一队侍卫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宇文邕也没不好意思:“你是朕的妻子,这钱嘛就当是朕借的好了。放心吧够了,我若是出全了,长孙览那边还要多想,他也不是一穷二白之人,将银子给了他,他垫付一部分,应该够了。”
说着却想起了梦中的自己一个人自岐阳回长安的情景,因为到了官驿之后,大部分的侍卫生病了,自己这个皇帝却没有丝毫的法子。
“想什么呢?”云澜看着宇文邕的侧面,扯了下他的头顶挽起的小辫。
宇文邕回过神,看着云澜的目光中暖意融融,也不顾坐在门边的白鹤,抱着云澜就狠狠地亲了一记。
“发什么疯呢?”云澜好不容易拍开宇文邕,有些恼羞地瞪了他一眼:“说实在的,这次齐国换了高湛做皇帝,最高兴的人怕是晋国公了。他肯定会要求让高湛将你姑母和伯母放回来的。”
宇文邕闻言无声冷笑了,“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你陪着我看戏就好了。”
云澜对于宇文邕如此隐忍只有钦佩的份,对于他晚上抱着自己发疯也已经由无奈到接受了。只是看戏是那样容易的吗?
一边的白鹤只是低垂着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听见。
到了官驿时,如同前世一样,侍卫病倒了大半。
“我倒是可以给他们看诊的。”云澜见宇文邕提着一小包银子要出房门,说了一句话。
宇文邕愣了下,随即拒绝道:“你是我的妻子,如何能给其他的男人看诊?”
“陛下,您想想吧,这样做对你我都好。我换衣服以侍女的名义出去,没有谁会多说的。宇文护知道了,也不过是我身边的侍女会点医术罢了。”云澜继续道。
宇文邕转头看向云澜,看着云澜的眼神有些深沉,坚决道:“你不用多说了,朕说了,这不可能。”话一说完就大步走了。
云澜见宇文邕这样拒绝自己,心生不满,腾地站起,脸色有点黑地对白鹤道:“他这是对我发脾气?我不是为了他好吗?”
白鹤小心地看了云澜一眼,想到褚氏的话,便劝道:“夫人,陛下这样是为了您好。而且,就算您以侍女的身份出去,肯定瞒不住晋国公的。他知道您医术了得,您在这宫廷之中的底也就少了一分了。”
云澜还是有些气,坐在小榻上好半天,才平息了怒气道:“好吧,是我莽撞了,但是他却直接给我脸色……”说到最后,语气颇为委屈。
白鹤却有些好笑:“夫人这样,奴婢才放心了。您这是将陛下放在了心上了呢。”说着不顾云澜有些迷糊有些恼怒,跳出了房门。
云澜一直怔,将宇文邕放在了心上?想到最近同他的相处,有些恍然。前世就算是在和崔居正新婚之时,也不曾这样嬉笑平常过,本以为这样是不将他放在心上的原因,不想还是在日渐相处中动了心么?即便前世有过和崔居正成婚几载的经历,也自以为动过心受过伤,但是此时方觉,情这一个字,确实是复杂不可言,居然对一个男人又动了心……但是,他是宇文邕啊,不管他现在的处境如何,终有一天他会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到那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了好半天,云澜才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便是真到了那一日,也是十一年后。既然已经是夫妻了,这十一年,便好生陪着他吧。新婚之夜的誓言,他所说的,也只是对自己好而已。自己还多想什么呢?
云澜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人活一世不容易,重活一世更加不容易,既然知道自己动心了,也不会死撑着不承认。想通了自己的心思,便反思起宇文邕的态度了,他这几个月对自己非常好,除了自己,那两个妾氏那里从来也没去过。而且对着自己也不像在演戏,晚上抱着自己折腾的时候,常常说幸亏自己陪着他,还让自己答应要一直陪着他。陪着他,这个就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么?
云澜抚着额头失笑,心里面对宇文邕生起了一丝怜惜,原来他真的不愿意自己为他多做什么,只要自己陪着他就好了。既然如此,就如他的意吧。况且唐人有句诗极好,“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今既然两情相悦,何不好好相扶相守下去?他日就算真的出现了变故他日再说了。
“白鹤,白鹤?你来一下。”云澜喊来了白鹤,见她眼中含笑,白了她一眼,有些羞恼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好啦,刚才是我不对。你去前面问问,看陛下那里事情处理好了没,喏,将这斗篷给他送去吧,别也病了。”
白鹤知道云澜已经想清楚了,心中替主人高兴,拿过斗篷就去了。
而宇文邕在长孙览屋中也没有多说什么,寒暄了两句,就将五十两银子给了他,神态中有些苦涩道:“你也知朕如今的处境,动用银钱不方便,也只能拿出这些了。你也不要嫌少,看能不能给他们都换上厚点的衣袍,怎么说,这些人都是护卫朕的侍卫,总不能都倒下吧。”
长孙览见宇文邕的神情,想反对也说不出话来,看着案几上的银子,点头手下了。随即当着宇文邕的面对着一士兵冷眼道:“高羽,你过来。我知道你和林四经常往侯龙恩家去,一向没多说什么。你是我手下的右前侍,有其他的想法我不怪你,人往高处走乃是常情。不过自世宗陛下到现今陛下已经四年了,你如今还是我下的右前侍,还同其他人一样受冻,看来宇晋国公大人也不怎么看重你啊。”
长孙览的副手中侍李纨闻言瞪向高羽,冷笑道:“高羽,想不到你这般辛苦,拿一份俸禄干两份活计啊!”
高羽被上司说穿,还是当着皇帝的面,脸色大变,想到自己这几年前后送给晋国公一系不少消息,但是他们许诺的好处只是说说罢了,看了一眼给侍卫送银的皇帝,再看长孙览的冷眼,他啪地跪下道:“陛下,大人,请恕小人之前的糊涂,自此之后,小人绝对不会再生出异心了。”
宇文邕心中一动,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自己开口的时候,便道劝:“长孙,其实高羽也没有做错,晋国公一心为国为朕,天下人皆知。只是禁卫之职,不可私传宫廷轮值之事,以后多注意些不要再犯便是了。”说着,有些抱歉对着长孙览笑了笑,便出去了。
长孙览之所以在宇文邕面前叫破高羽之事,并不单单是为了手下及他被薄待之事,也为了试探宇文邕。见他如此,心中顿生一股失望之意。对着手下摇了摇头,片刻后才对着李纨道:“你速去让驿官请了这附近有名的大夫来,还有,去最近的镇上看看有无棉袍卖。”说着,对着高羽也摆了摆手,让他去了。
宇文邕并没有立即回房,而是走到了马厩边,看着缩在一起取暖的马儿,再看看纷纷扬扬的大雪,想到之前云澜所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苦涩的笑容——长孙览以为宇文护的眼线只有那两人么?他却是知道的,这六十余人的护卫之中,有十五人之多是宇文护的人。不然隐忍两年多的大哥是如何被杀的?自己才做了近两年的皇帝,宇文护自然防自己防得严实,长孙览,真是太过心急了。而云澜,便是她不高兴,自己也不会让她多做什么的,若是真的让宇文护生了警戒之心,便是要她的命,自己这个时候也护不住她的。
当白鹤提着斗篷找到宇文邕的时候,便看到弱冠之龄的君王,面带惆怅的看着飞扬的雪花。就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