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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僵持僵持——
汉阳城中。
梁纲正在细看着各地送来的文书,一双眉头被皱的死死地,皱纹蚊子都能夹死。
京山、潜江、汉川、沔阳……各县的文书齐齐的正放在桌面上。“十九、二十三、十五、十七……”一个个数字从他的口中蹦出,脸上的怒色也越来越重,“犯案率竟然这么高,都比上月超出了五六倍了,这样下去还如何得了!?”
一个月又过去了,这两天各县的月终总结报告纷纷抵到了梁纲手头。那十九、二十三、十五等数字,代表的就是各县这个月来辖地内所发生的重大刑事案件,几乎是都能掉脑袋。
梁纲提笔疾书,几个鲜红色的‘杀’字赫然写在了一封封文书的后面。杀就杀,这些个人渣留着也是祸害!就好比第一个月时处理掉的那个书记,才掌了几天权就开始腐败,不杀还留他作甚?
不过批得虽然痛快,可梁纲心底里却是异常的烦闷。因为与之前,也就是起义未爆发时相比,这个数字高出的太多了,都完全不成比例。别的不说,单以天门县为例,陈明堂在任一年时间,所判刑案最多的一个月也只是三例而已,这就像是后世的县公安局,哪会天天都有命案?而现在,天门县虽然驻军最多,环境安定一些,可照样是有十一例。
虽然这么多死案,一定因素上是因为梁纲治法森厉,在一定程度上增添了命案的数量,可是这也不能掩盖,这个月红巾军治下各县刑事案件猛增的这一事实。
“是什么原因?”梁纲心底自问。
看文书上简单的介绍,这些案件中通清的完全没有,却多是抢劫和奸淫,这两者完全是一半一半。“难道是看红巾军眼红,自己也想起来过把瘾?”
可是不管确切的是什么原因,这一苗头必须打下去。十几二十几例,这还仅仅是被抓住的,那么没有被抓的或是强奸忍下的,各县执政书记所根本不知道的案例又会有多少?
每个月各县都发生这么多重案,梁纲是决对不允许的。可能白莲义军和清军所控制的地盘中命案发生的次数会更多,甚至在河南南部各府,还会更加厉害上十倍百倍,但那些都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别人怎么做怎么想是别人的事,他则只求心安理得,只求把自己的这一份做好!
“把警备营五六两个大队分解到各县,再令各县的书记每县慕兵一个中队,在辖地内的要害之处组建派出所……哦,不,是巡检司……”
梁纲没有别的办法,就像襄阳城下的福宁一样,面对着陈德本的威胁只能分兵回援,梁纲面对各县治安败坏这一局面,也只能往内增兵添力!
福建,仙游枫亭镇。
镇上的第一号乡绅罗家,此时正在大办丧事。
大门口挂着白绫,往日的红灯笼,一律换成白绢制的素灯,连那门口两只石狮颈脖上也都套上了白布条。门前的旗杆上,长长的招魂幡在晚风中飘飞着,一会儿慢慢飘上,一会儿轻轻落下。
将黄白锡纸的灰烬也被这风送到了空中,然后飘落到了枫亭镇各处。
往日宏伟乡间的罗府,被一片浓重的悲哀所笼罩,到处是一片素白,就像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降临了一样。
天色慢慢黑下来,大门口素灯里的蜡烛已经被点燃。府院里各处也依次亮起灯光。
罗府大堂,正厅是一个肃穆灵堂。一块连顶接地的白色幔帐后,一口黑漆的棺材正静静地摆在那里。
灵堂东侧的一间厢房里,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正面色凄然地颓坐在太师椅上,他便是罗府的大爷,罗国勋。
死去的罗家老夫人生育有二子二女,老大罗国勋没考中功名,在家中执掌家业,老二罗易勋现年三十岁,三年前,也就是乾隆五十八年,癸丑科中的二甲进士,而后被放到了台湾淡水为官。
罗府也因此在仙游县地位猛的一升,达到了县内豪门之列。
罗老夫人病逝,罗国勋悲痛之余也急切盼着二弟赶紧回家。不过身为一家之主,罗国勋并非没有主见没有思虑之人,他盼着弟弟,担心着的同时,心理面也在想着别的事。
到现在为止,小妹婿程家的人都没有亲自来登门露面,这是怎么了?难道真要断了两家的亲戚,还是程家真的不要脸皮了?
事实上自从两年前小妹玉娘突然离世起,程家跟自家的关系就猛然的生分开了,去年母亲做寿,程家人都没有上门来。
现在都大丧了,还不见人露面,这还算是姻亲吗?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姻亲吗?罗国勋心里越想越是不忿。
你程家丧期三年不到就再娶继室,已经是打我罗家的脸面了,我忍气不说。今年你把孩子大老远的送回仙游老家,我可怜外甥想见一见,却两次登门都避而不谈,我可是孩子的娘舅啊!而且撇开亲戚关系不说,程罗两家还都是多年的世交……
罗国勋坐在太师椅上,独自一人想着,一边担忧着兄弟,另一边心里怨气也是越憋越足。这时候,一个十二三岁少年,身着重孝,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这是罗国勋的长子,也是他到现在为止为一个的一个儿子,叫罗云峥。
“爹,夜深了,您去歇着吧!二叔今夜肯定到不了家。”
“你大姑父已经回来十天了。”罗国勋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想起儿子口中尚无消息的二弟,两眼就开始泛红,他现在心中的担忧是越来越深了。“他跟你二叔一起从淡水去的台南府城,早上路了两日而已,你二叔有家小带着,脚程就算是慢上一点,五天前也该到家了,再晚前天也……足了……”
罗国勋心头不祥之念越积越多,心底也越来越怕。说话中眼泪已经盈眶而出了。
“大哥,我怎好跟二哥比!”说话间罗家的大姑爷全江已经走了进来,他心底何曾不泛着忧愁,但此时还是要安慰罗国勋为第一。老二不到,老大要再倒了,罗家可就没个能掌舵的了。“我这风里来雨里去的皮实惯了的人,一路沿途都用不着停。二哥不一样,他是读书人,身体娇贵着呢,况且还有二嫂和侄子、侄女。
而且,他这沿途路上不也有两个同案吗?还不知道要耽搁上几天呢。你就别太多担心,依我看,再过十天半个月,二哥能到家就是好事。”
第二卷 烽火连天 二百七十章 飘扬在台海的赤红旗
二百七十章 飘扬在台海的赤红旗
“依我看,再过十天半个月,二哥能到家就是好事。”全江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罗国勋却是在摇头,“你还不知你二哥的为人?这个时候,他哪会有去赴同案宴的心思,该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吧!?”罗国勋无意间说出“意外”二字,心头不免再是一惊,一股无声的恐惧束裹着他的全身。
“二哥能出什么意外,现在台海太平着呢。王流盖已经被官军击毙,獭窟舵(张表)、庄麟投降,林发枝、骆什归顺了赤红旗,海面上实在没危险,这几个月家里跑海顺利着呢。”全江继续安慰着,口气里直接将罗国勋口中的‘意外’二字归到了洋匪身上。
【洋匪,不是指洋人,而是内外洋海匪。嘉庆朝记载,仅广东一省,二十四年间单洋匪之役就耗了三百万两银子】
罗国勋脸上苦涩一笑,他又何尝不知道现在的台海面上是‘太平盛世’?全家和罗家的海上生意可是绑在一起的。
罗易勋一家出意外,他与其说是担忧他们遭遇了洋匪劫掠,还不如说是担忧他们遇到了海上风暴呢!
自从乾隆五十九年后,蔡牵扯杆子在海上拉起了赤红旗这支队伍以来,闽台海面上就越发的太平了。那獭窟舵张表跟庄麟与其说是只愿投降官府,还不如说是被蔡牵打的无处藏身了,不得已之下才向官府投靠。而那林发枝和骆什则是老实人,入洋几年间手上沾染的血腥不多,尤其是贫民百姓的血腥少,这才被那蔡牵允下,并进了赤红旗队伍中……
不过说来也怪,那蔡牵不过是同安一小民,五十九年时因饥荒下海而为寇,所带船帮也仅是少少的几艘小船和三四十人而已。可是到了下半年猛然间实力大涨,凭空添了五艘大船和四百多号人马。等到了六十年初,实力更是一跃成为了闽台之间的头把交椅,半年之内先是趁骆什与庄麟内讧之际收服了骆什,后继又收服了林发枝,船帮战力达到了上千人之多。下半年时他开始进攻张表和庄麟二人,同时也开始封锁闽粤航道,收“出洋税”。
出洋税,顾名思义就是商船货船的买路钱,闽台海面没有他蔡牵赤红旗所出的令旗,商船休想平安通行于台湾海峡。就如同当年郑成功他老爹所干的事情一样。
不过比起郑芝龙,蔡牵更为‘慈悲’一点,收税并不要的太狠,而且起兵以来从不太伤人性命。比起其余的那些海匪海盗,绝对算得上‘慈悲仁义’。就算到现在,他大势已成的时候你不纳出洋税,被揪到的时候,只要不抵抗,也不会见血,最多是连船带货一块端了,人还是可以确保无恙的。更主要的是赤红旗讲信义,甚至他的旗号在粤海海面也都有几分面子。
为了安全起见,或是为图做长远买卖,福建地面的海商尤其是全家、罗家这样的小商贩,没有太大的官面势力做后盾的小商贩,还是很乐意赤红旗一统闽台的。
去年到九月中,蔡牵跟张表、庄麟的联军在福州外洋的东永岛开了一场大战,激战一日张表和庄麟的联军大溃,最后只剩了四百人不到上岸投靠了官府。而蔡牵和他的赤红旗则从此掌控住了闽台整个海面,对手也就剩下了清廷一个……
“老爷,老爷,二老爷回来了,二老爷回来了……”
厢房外忽然传来了管家喜悦的叫喊音,这丝丝喜悦虽然与罗府目前的气氛不相符,可却是真真切切的,连房内的罗国勋、全江等人也都在心底涌起。
“二弟回来了?”罗国勋先是一呆,继而兴奋地从太师椅上跳起,两眼中已经情不自禁的留下了串串泪珠。
罗易勋到家了,连同他的一妻一妾和一儿一女。
换衣祭拜哭丧自然不会少,随同罗易勋一家来到罗府的陈广亮也适时的上前祭拜一场,并跟罗国勋、全江等人见了礼。
“陈先生,多谢,实在是多谢大恩……”与罗易勋见了面通了信的罗国勋满脸感激之情的望着陈广亮,真的是把恩情铭记在心了。
陈广亮自然‘不敢当’,他可是知道罗家的另一身份的,虽然和李家比逊色了许多,也有自身无法弥补的先天性不足,可总归是那个身份不是?!当下忙再回礼。
说来也是巧了,从罗玉娘完全给梁纲交底,再到梁纲把消息传到陈广亮那里,命他在暗中‘思量’着罗家,如此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期间陈广亮几经蹉跎才‘凑巧’的与在淡水厅同知何茹连手下当值的罗易勋见了次面,但也只是一面而已,一直找不到拉近关系的机会。
可是这次罗易勋回家丁忧,不巧的在海上遇到了蔡牵手下虎将陈化成出航,两人旧日时便有恩怨,陈化成如何会放过罗易勋,一股脑的就给卷到了岛上,想要好好地整治一番,在开刀报仇。
陈化成,福建闽南人,原居泉州府同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