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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明的阶梯--历史上最有影响的33部书-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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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子》甚至认为天下人人都是贼,制造斗升来量东西,就连斗升偷走;制造秤杆称东西,就把秤杆偷走;刻印章来作凭信,就把印章偷走;提倡仁义来矫正邪恶,就把仁义偷走。儒家的孔丘也是假言伪行,企图窃取富贵的大贼,应该叫他“盗丘”。圣人乱天下就像伯乐害马一样,马原先生活在野外,吃草饮水,高兴时耳鬓厮磨,发怒时转身相踢,它所知道的只有这些。等到伯乐给它加上笼头,套上缰绳,它就懂得吐出缰绳、咬破笼头了。所以说圣人生,大盗起,圣人比盗贼还要坏。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打倒圣人,释放盗贼,天下才得太平。销毁珠玉宝货,人们就不会偷窃;烧掉印章之类的信物,人们才会守信用;砸烂升斗,折断秤杆,人们才不会斤斤计较;废除礼法,人们才会守秩序,讲道理。甚至还要摔碎乐器,堵塞乐师的耳朵;捣毁工具,斩断工匠的手指,禁绝彩色花纹,抛弃美术……。一句话,把所有与文明、智慧、技巧沾边的东西全毁掉,一切复归原始自然,尽善尽美的理想社会就出现了。

  理想社会是什么样的呢?《马蹄》篇展示了这样一幅蓝图:人们都按照自己天真的本性,自然而然地生活着。冬天穿皮毛,夏时着麻衣,春日耕种劳作,秋季收获休息,衣食温饱都有保障,没有挨饿受冻的痛苦。家家比邻而居,没有上下尊卑的差别,没有压迫统治,人人浑然一体而不偏私,自由自在。没有仁义礼智等精神枷锁,大家的道德是同样的美好,没有君子小人的区别。人心朴实,谁也没有特殊的欲望,不争名逐利,安闲度日。由于人天真得与野兽完全一样了,所以人与野兽也是和平相处,禽兽可以牵着游玩,鸟巢可以攀上去窥望。这样一个人兽不分、人物无别、没有欲望、没有制度的浑沌世界,比起《老子》的小国寡民来还要原始落后。

  逍遥自在的人生《庄子》一书,笔墨最多的还是关于人生的思辨和处世的智慧,而其人生哲学又是和它的宇宙观、认识论相联系着的。《庄子》认为人的本性是生命的质地,也就是人的自然,只要保全自然的本性就是好的,本性和生命都是不可改变的,自然叫你怎样你就应该怎样。本性有时也会有些活动,如果这些活动是出于不得已、无意识的,那它仍属合理;如果是有意识的、人为的,那它就属于不正当的过失了。一个人能得其自然,也就得其道,怎样做都可行;如果失去了自然失其道,无论怎样做都不行了。

  重视生命是《庄子》人生哲学的一个出发点,它强调要珍惜性命,人不要为种种身外之物所役使,不管是名利财产还是仁义道德,这些东西都没有用处,没有价值,没有意义,只有人活着才是真实的。它说自夏商周以来,天下没有人不是以身外之物来迷乱本性的。小人牺牲自己来求利,士人牺牲自己来求名,大夫牺牲自己来为家,圣人则牺牲自己来为天下。伯夷为了名死于首阳山下,盗跖为了利死在东陵山上。尽管从大夫到小人,从盗贼到圣贤,他们各为不同的身外之物所驱使,或为名、或为利、或为家族、或为国事,事业不同,名号各异,但他们都是在牺牲自我的性命,损伤个体的自然,同样都是可悲的。所以,做善事不要有求名之心,做恶事要避开刑罚,顺着自然的道路,就可以保护性命,可以保全天性,可以养护身体,可以享尽天年。

  在《庄子》看来,人生本来就是痛苦的,人的形体即使不与外界接触,也会逐渐枯竭衰老,如果再终生劳劳碌碌而不见得有什么成就,疲惫困苦而不知道究竟为的是什么,这是多么的可悲啊!这样的人即使活着不死,又有什么意思呢?

  人一辈子,上寿是一百岁,中寿是八十岁,下寿是五六十岁,除了疾病、死丧、忧患之外,开口欢笑的时间,一个月中也不过四五天而已。

  有些年纪大的人还老是怕死而不想死,又何苦来着呢?这简直是在自寻烦恼!可是生命毕竟是可贵的,天地的存在无穷无尽,人的生命却很短暂,以有限的生命寄托在无限的天地之间,如同白驹过隙一般。凡不能畅适自己的意志,保养自己的寿命者,都不是通达道理之人,因为“道”本来就是养生的。

  但无论怎样重视生命,生命还是不可能永远保有的,那怎么办?《庄子》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冲破生死关,拿不在乎的态度来对待生死问题,这当然是很不容易的。于是《庄子》试图从心理上解决这个问题,它认为人之所以恋生怕死,就是因为有好恶的情感,只有消除了这种情感,人才能放开手脚,听凭自然,得到绝对的自由和绝对的快乐。用什么办法去消除情感呢?

  《德充符》篇写了这样一段对话:惠子问庄子:“人是没有情感的吗?”庄子说:“是的。”“人若没有情感,怎么能称为人?”“道给了人容貌,天给了人形体,怎么不能称为人?”“既然称为人,怎么没有情?”“这不是我所说的情。我所说的无情,乃是指人不以好恶损害自己的本性,经常顺应自然而不去人为地增益。”《庄子》大概认为人本来是可以没有情感的,因为自然的道就没有情感,不动感情的方法就是因循自然,看破一切,不加作为。人的死生是必然不可避免的,就像天永远有白昼和黑夜一样,你想逃也逃不掉,动感情也是没有用的,还不如不动感情。如果没有了哀乐好恶,就算是解脱了;如果不能解脱,就要被身外之物所累。总之,万物包括人在内都不能战胜天(自然)。所以,求生必须把求生的目的都忘掉,如同生命本来就不存在一样,彻底听天由命,随遇而安,因循自然,看破一切,没有情感,不去刻意地追求长生,那也就得到长生了。

  这才是真正地重视生命。

  《至乐》篇写了一个故事,最足以说明这种不动感情的态度:庄子的妻子死了,惠子去吊丧,看到庄子正蹲在地上,敲着瓦盆唱歌。惠子说:“妻子和你住在一起,为你生儿育女,现在她死了,你不哭倒也罢了,还要敲着盆子唱歌,岂不太过分了吗?”庄子说:“不是这样。当她刚死的时候,我怎能不哀伤呢?可是想想她原本就是没有生命的,不仅没有生命,还没有形体;不仅没有形体,而且没有气息。她在若有若无之间,变而成气,气变而成形,形变而成生命,现在又变而为死,这样生来死往的变化,就像春夏秋冬四季的运行一样。她静静地安息在天地之间,而我却在哭哭啼啼,我以为这是不通达生命的道理,所以不哭。”

  但是,所谓看破生死,还是有生死的观念存在着,还是不能真正冲破生死关,《庄子》于是编了个活人与髑髅对话的寓言,进一步提出了以死为乐、以生为苦的观点。有次庄子到楚国,看见一个髑髅,他用马鞭敲敲,问:“先生是因为贪生失理而死的?还是国家败亡死于战乱的?你是做了不善的事,玷辱父母羞见妻儿而自杀的呢?还是冻饿而死,寿尽而死的呢?”问完这些话,庄子就枕着髑髅睡觉了。半夜里,梦见髑髅对他说:“你所说的,都是活人的痛苦,死了就没有这些忧虑,你想听听死人的情况吗?”庄子说:“好。”

  髑髅说:“死了,上面没有君主,下面没有臣子,没有四季的冷冻热晒,从容自得与天地共长久,国王的快乐也比不上。”庄子不相信,说:“若是让掌管生命的神灵恢复你的形体,还给你骨肉,把你送回父母妻子故乡朋友那里,你愿意吗?”髑髅听了显出忧愁的模样说:“我怎能抛弃国王般的快乐回到人间受苦呢?”这个道理说得巧妙一些,就是天地人生是为了让人劳苦的,老了才得安逸,死了才能休息,这样死就变成了人生追求的目的,人爱惜生命就是为了得个好死的。《庄子》的人生哲学虽然谈得高深玄妙,如果挖出它的根,其实还是一个怕死的观念在那里作动力。这些看破生死、以死为乐的荒唐之言,实际只是最怕死的人因为怕死、自己安慰自己的话头罢了。

  那么,死固然好,但又不能自杀以求死,因为这样就违反了《庄子》的自然主义。当着人还活在世上的时候,又怎么处世呢?《庄子》设计了一套精致的混世哲学:既然天下无是无非,无所谓好人坏人,就用不着说正经话,也用不着按原则办事。既然树大则易招风,木贵则被砍伐,为了保全自己,可以用种种手法远害避祸。譬如,国君需要有人为他办事、当兵、纳粮,你可以扮作无用的人来逃避。这样对国家虽无用处,对自己却是大有用处,这叫无用之用。但绝对无用也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灾难。如一只不会鸣叫的鹅就因不能用来看家护院而被主人杀了吃掉,怎么办呢?你可以走中道,用时进时退、随俗沉浮的办法巧妙地处于有用和无用之间。若实在无计脱身,你就跟他敷衍。别人像婴儿似的无知,你也跟着学他那样无知;别人不守规矩,你也跟着学他那样不守规矩;别人随随便便,你也跟着学他那样随随便便。

  这样随大流,从世俗,无棱无角,八面玲珑,也就是听其自然,就可免于灾害。

  但是,这样随波逐流,亦步亦趋,只能做到被动地保护自我而已,仍不能活得完全自在,还算不上绝对的自由、真正的自然。因为他毕竟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仍要受种种身外之物的牵累。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要靠大风和长翼的帮助;列子不用走路,能轻松地乘风旅游半个月之久,没有风也不行。这些常识性的自由在《庄子》看来都是有限制的,都必须依赖客观条件才能实现。它认为绝对自由就是“逍遥游”,即生活得我要怎样就怎样,无所依赖,不受任何现实关系的规定、束缚、限制。山林焚烧感不到热,江河冻结觉不出冷,雷霆震撼不能受到伤害,骇浪滔天不能使他惊恐,驾着云气,骑着日月,入无穷之门,游无极之野,达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一体的境界。《庄子》于是描绘了一个叫做“真人”的理想人格。据说这种人,不欺负人少,不以成功自雄,不作谋虑,错过时机不后悔,得到时机不忘形。睡了不做梦,醒来不忧愁,饮食不求精美,呼吸来得深沉,他不像凡人用咽喉呼吸,而是用脚后跟呼吸。他不贪生,不怕死,活也无所谓,死也无所谓,自己的老家没有忘掉,自己的归宿也不追求。得到呢固然好,丢掉呢也就算了。他容貌清癯,额头恢宏,冷清清像秋天一样,暖洋洋似春天一般,一喜一怒合乎春夏秋冬,对任何事物都适宜,谁也不知道他的底蕴。

  样子很巍峨而不至于崩溃,性格很客气又不那么自卑;挺立特行而不槁暴,海阔天空而不浮夸;茫茫然像很高兴,颓唐着又像不得已;像活水停蓄一样和蔼可亲,像岛屿蓊郁一样气宇安定,像很宽大,又像很高傲;像很好说话,又像什么话都不想说。

  怎样才能达到“真人”的境界呢?这就是一切都不想,一切都忘记,连自我都忘记,遗忘了自己的肢体,抛开了自己的聪明,和“道”融为一体。

  形象地说就是做到身如枯木,不觉痛痒,心如死灰,无情无欲,对一切都无所谓。你喊我是马,我就是马;你喊我是牛,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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