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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在几个老臣的带领下,座中的宾客们竟然齐齐起身,向我行了个问安礼。我虽是有些意外,却仍旧不动声色,唤起了他们,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我的路。
上座的人脸色却霎时难看起来。
我指的上座之人,不是汉王,而是他怀中的戚夫人。
不错,怀中。我实在无法想象,在这样群贤毕至的场合,汉王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会这样坦然地将一个早已被评价为祸国妖姬的女子抱在怀中的;而他怀中的那个女子,又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会在他的怀中,在众人各异的神色中,笑得那样自然、那样妩媚动人的。
不过这一会儿,她脸上的笑容却是半点儿也没有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的心下微微舒服了些。
方才我进门的时候便已看到,戚夫人脸上妩媚的笑容,是在看到我之后,才忽然添了些得意,变得愈加明艳起来的。而此时群臣对我的敬重,显然是她始料未及的。这一局,她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汉王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他甚至未曾抬头看我一眼。我不是没有看到,他的目光始终只定在戚姬的身上。
大概是看到戚姬敛了笑容,一直愤恨地盯着我看,汉王才注意到了我,冷冷地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你来了。”
“我来了。”我淡淡地看着他,并未刻意表现我的卑微。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卑微到尘埃里去,他也是不可能再理会我的了。
这样的场景,是必然会出现的。我的失宠,与容颜无关,与年龄同样无关。他不想理会我,不想看到我,唯一的原因只会是,糟糠之妻。
一个一心想着站到权力的顶端,并且眼看就要实现了他的梦想的人,是不会有闲情逸致去忆苦思甜的。他只需要一个年轻活泼的女子,崇拜他、仰慕他,把他当做这天下最伟大的英雄。
而我,给不了他这样的骄傲。在我的面前,他会时时记起自己只是泗水一介小小的亭长,曾经落魄到时常跑到大户人家家里去蹭吃蹭喝;他会记起那几间时常漏雨的小草房,那座堆满了柴草的小院子……
此刻厅堂中的女人,只有我知道,沛县刘季,是一个多么卑微、多么不堪的小人物。
而这一点,足已构成他厌弃我的充分理由。
我并不在乎。事实上,我从未在乎过他这个人,所以即使他对我再冷落、再厌烦,我也不会伤心落泪,更不会自暴自弃。
只要我仍然是他的妻子,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能够拿到,与他的态度毫无关系。
而一心想要拉拢人才,竭力想要树立高大完美的形象的他,显然是不可能无故休妻的。对我而言,这已足够。
“哟,王妃姐姐,您见到了王上都不用行礼的吗?乡野里出来的,都是这样不懂规矩的吗?”我不想生事,别人却未必肯轻易放过我。这个戚夫人的眼色,也实在太差劲了一些。
我不慌不忙地向公公施了一礼,然后缓缓在汉王身侧的位子上坐定,这才侧首向戚姬笑道:“戚夫人失言了!乡野里出来的人,规矩懂不懂未必重要,但是运筹帷幄、安邦定国,甚至一统天下,却也未必赶不上戚夫人这般娇生惯养的金贵小姐呢!”
我自然知道,论起出身,戚姬未必赶得上我。只是她既然一直将我称为“乡野妇人”,我便自认是乡野妇人也无所谓。只是不知经过我这一搅合,那些出身乡野的运筹帷幄、安邦定国之人,还有那个想要一统天下的人,会如何想呢?
我并没有等到我想要的答案。汉王听了我的话,只是冷冷地瞪了戚夫人一眼,并未将她从自己的腿上推下去。
下面坐着的群臣脸色虽然不好看,却也远远未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我见状只得浅浅一笑,继续道:“何况,本妃虽出身乡野,却也知道非礼勿言,非礼勿视,最重要的是,非礼勿行。”
戚姬的脸色比方才更加难看了些,却在接触到下面众臣鄙夷而愤恨的眼光之后,生生将所有的戾气化作了眼中的一抹不甘。她秀眉一蹙,再抬眼时便已蓄起了盈盈的泪光,作势挣扎:“王上,妾身失礼,请王上放妾身下来。”
汉王眉头一皱,伸出手臂来揽紧了她,转头向我不悦地道:“安心坐着吃你的酒,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看到戚姬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得意,我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满意的神色,旋即低头掩下:“是。”
装可怜谁不会?扮无辜谁不会?做戏嘛,在军中这么久,我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只不过,我的看客,不是那个无情无义的汉王,而是那些自以为是正义化身的老臣罢了。
正文 七七、献歌舞,满腔幽怨同谁诉
人多的地方,最不缺的自然就是麻烦了。
尤其是女人多的地方。
酒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戚夫人笑吟吟地向汉王耳语一番,接着便笑嘻嘻地从他的腿上跳了下来,款步走到了厅堂中央,盈盈浅笑:“今日嘉宴,寻常歌舞只怕入不了众位贵客的眼,妾身奉王上之命,便在此献舞一曲,聊表敬意,如何呢?”
戚夫人的笑容里,自来便不缺妖娆妩媚。只是此刻在座的宾客,却偏偏很少有人吃她这一套,绝大多数的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冷淡而不耐的。
军中的酒宴,最可喜处便是众人一边纵情畅饮,一边说些战场上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这些歌舞之类,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根本没有人会认真去看的。
可是此刻献舞的人偏偏是汉王宠姬,面子是不得不给的,谈兴正浓的众人,心下自然难免都有些怏怏。
戚夫人却并未理会有没有人回应她。大概她本来也并不在乎这些吧?如果我没有猜错,她这支舞,并非真正要献给在座的宾客的,她只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向汉王展示一下自己的惊鸿之姿,巩固一下自己专宠的地位罢了。
果然,只见她转身面向上座,柔柔一笑,转眼便已展开裙裾舞动起来。
我并不在意她的舞姿有多美。事实上,这些东西,我非但自己不会,亦且不懂得欣赏。我自幼的庭训,是修德为上,余者皆为末技。偏生我又是个好静的,一应宴会之类,我都无甚兴致,哪里会懂得这些琴箫歌舞之类呢?
一支舞罢,倒也确实十分妩媚动人。殿中宾客虽是厌烦,也只得耐着性子叫起好来。
戚姬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盈盈敛衽之后,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一样转身飘回了汉王的怀里,巧笑嫣然:“王上,妾身跳得如何?”
汉王毫无顾忌地一把揽过她,笑道:“那还用说?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好的舞!人好看,舞也好看,只是小丫头非要人夸你才舒坦么?”
戚姬的笑容里,当下更多了几分张扬:“妾身谢王上夸奖!不过,王上将妾身夸得天下无双,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呢!王妃姐姐丽质天生,想必歌舞也是天下一绝吧?趁着今日嘉宴,王妃姐姐何不让我们长长见识呢?”
连送到嘴边的美酒都立刻无味起来,我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果然,只要有她的地方,我就会有解决不完的麻烦!她还真是时时时刻刻都不肯放过我啊!
公公看出了我的犹疑,忙在一旁咳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好人家的姑娘,学那些狐媚子功夫做什么?”
此言一出,戚夫人的神色顿时不自在起来。汉王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悦,只是当着群臣的面,他还是知道要克制一些,不能为一个女人忤逆自己父亲的。
我放下手中酒樽,冷冷直视着戚夫人愈发不自在起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妃乃是乡野村妇,自幼只读圣贤文章,却不曾学过歌舞曲词,至于这楚歌楚舞,更是半点儿都不曾见过,让妹妹见笑了。倒是妹妹舞姿柔美动人,让本妃今日大大地长了一回见识呢!”
汉军与楚霸王交战日久,众人对所有与楚地有关的东西,向来都是不会有什么好感的。听了我的话,刚刚回过味儿来的宾客们,对戚夫人本来就有些鄙夷愤恨的,此时更是多了几分厌烦和警惕。
我心下有些倦意,不愿再理会戚夫人的挑衅,也不想再去看那些莺莺燕燕们的众生百态。趁着汉王只顾安慰戚夫人,无瑕旁骛的空当儿,无声地向公公施了一礼,悄悄退了下去。
走在厅堂之外的廊下,依旧可以听得到堂上的喧哗声。我的心绪,不觉又有些飘远了。
那一年,也是这样热闹的酒宴,我和小妹躲在闺房之中听了整整一日的喧哗热闹,后来,我这一生的快乐,就莫名其妙地被终结了。
再后来,又是一场热闹的酒宴,看着满屋子没个正形的所谓宾客,初为人妇的我,默默地选择了咽下所有的苦水,在一个卑微的地方卑微地活着。
楚霸王军中的酒宴,虞美人眼中满满的幸福,让我几乎以为看到了人间仅剩的美好,谁料美好的假象背后,仍然是利用和算计。
如今,又是一场酒宴,看似寻常,却又充满着剑影刀光。难道我这一生,竟是摆脱不了酒宴的噩梦了吗?
不管是设么样的酒宴,我,或者别的女子,始终都是别人手中的工具,或者玩物。从来没有人知道,一个玩物,也是会有喜怒哀乐的。
盛宠之中的戚夫人,又能比我幸福多少呢?她也不过是汉王怀中的宠物罢了。喜欢的时候,连宴客都可以将她抱在怀里;等到哪一日厌弃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分文不值的舞姬罢了。男人的宠爱,哪里可以靠得住呢?戚夫人,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不过,此刻的我,可没有怜悯戚夫人的本钱!一个受主人宠爱的玩物,她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如今的我,未能摆脱玩物的身份,却已先失了主人的宠爱,若是有人想要对付我,岂非易如反掌?
只有自己做了主人,才能摆脱这样悲惨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人说过,女子不能做这天下的主人呢?
“夫人!您怎会在这里?”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慌忙抬头看时,却见阿其皱着眉头,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想来也是,除了他,还会有谁会一直坚持叫我“夫人”呢?
“我不过随便走走,”我笑着答道,同时抬眼向四周打量了一圈,不由得又苦笑了起来,“只是,我好像迷路了!”
阿其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方才阿其看到夫人神色的时候就在想,夫人一定是走在路上又想事情去了,八成是要迷路。谁料竟真的让阿其给猜着了!”
我忍不住伸手赏了他一记爆栗:“油嘴滑舌的家伙!我迷路了你好看热闹是不是?快告诉我,这是哪里?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一阵子就没见着你的影子!”
阿其揉着头皮笑道:“迷路了还有理了!做主子的闯到下人的院子里来,可也真没意思!这里是老太爷的奴才们住的地方,前几日老太爷挑了几个新的小厮过来,让我给调教一下,今日刚过来,谁料就偏偏撞见了夫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我不但是迷了路,连方向都走错了呢!这个地方,离我的住处可是极远的。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本来是我的人,谁料到了这里,却莫名其妙地成了爹爹那边的了!不行,抽空我要将你讨回来才行!如今我手下的那些人,就没有一个好使的!今日你先别管调教人了,先送我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