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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校尉捻着胡须想了片刻,道:“昨日黎明时分,是京畿卫的人先进了望月楼,据说除了那位萧先生外,中郎将和其余几位兄弟都被妖怪伤得昏迷不醒。如今中郎将伤势如何了?……没有大碍就好。那位萧先生面见了殿下后,便不知去向了。对了,带队进望月楼的将军好像是中郎将的同宗,名讳是什么老头子记不大清了……”
王岫匆匆而去,一骑飞驰而去。到了京畿卫所找到王澹,王澹也说他不知道。王岫复翻身上马扬鞭,心里想着萧融新伤旧伤在身,应该没有出城,还在洛阳城中。
他四处打探了半天,最后才知他宿在风花坊中。
风花坊,洛阳城中第一风流处,丝竹管弦绕梁不息,美人歌舞日夜不歇。
坊中的人一听他是来找萧融的,尚不肯领他进去,还说不知萧融是何方人士。
萧融捉妖闹得满城风雨,洛阳城中岂会有人还不知他的名号?王岫心中腹诽着,随即搬出陈王殿下的名头,又塞了些好处过去,那人这才换上一副“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迎迓”的模样将他迎进去。
九曲回廊绵延,楼阁亭台过了一重又一重。
只见淡烟疏雨中,翠竹映着青瓦白墙,庭中荼靡未开,只有丛丛深碧迎向来客。
檐下几重曼丽纱帘垂下,随风拂动间,隐约现出轻榻上一方枕屏山水绿。
那白衣少年跣足高卧,散着乌发,敞着胸脯,咋一看倒有几分高士的气韵。唯一不足的是他胸前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暗黄药迹和淡淡血痕,生生坏了这副好意境。
而他身侧,美人高髻锦衣端坐,一手持着青玉排箫,一手以袖掩唇浅笑着,柔柔眸光只望着萧融。
狻猊炉中紫烟飘散,燃的是沁了蔷薇水的沉香,郁烈而绵长。
远远望见他来,萧融撑起半边身子,朝他笑道:“中郎将好雅兴,可是闻到我这里的酒香了?”
王岫有伤在身,这一路奔走下来,面上气色已有些苍白失色。反观萧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脸色倒要比他好些。
王岫还以为他恢复得如此迅速,待走近一瞧,才发觉他那是被酒气熏出的酡色。他不禁责备:“萧先生,你伤没好,还沾酒色?”
一句话便把旁边的美人也绕了进去。
锦衣美人唐碧姝听了此言,倒也不恼不怨,朝王岫深深俯首下去,“奴家见过中郎将。”这一动果真是风流袅娜,又丝毫不露献媚之态。
萧融噙着暖笑,眸中桃花四处飞抛:“人世无常,何不痛饮三百杯,一醉方休?”
王岫无意接过这个话题,冷着脸看他将樽中的碧色美酒一饮而尽,直接挑明来意:“萧先生,你可否能找到那个叫夜光的女子?”
萧融斜眼看他一眼,自顾提起杏叶壶将眼前的酒樽倾满,不动声色的表象下是疯狂燃烧的怒火。
那一晚惨败的经历犹在眼前,她施于胸前的那一招几乎扯断他的心脉,若不是她及时救治,今日躺在这里的便是一具名为萧融的尸体。
败在妖女手中已是莫大耻辱,重伤后又被她救回无疑是在践踏他的尊严。
最后她居然还趾高气昂地说:“他日相见,你再多谢我今日的不杀之恩也来得及。”
萧融握紧了手中的酒樽,渐渐敛了笑意。他日再相见,他只恨不得亲手将她千刀万剐,然后也学一学她的假慈悲,再将她一块块拼回来。
萧融轻抿一口酒,压下心头的怒火,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那晚被夜光放走了碧眼小狐,一干狐尸也弄丢了,萧融的任务不能算完成。但强烈的自尊心驱使他没有将真相说出来,反而编了谎,用死在焚灵阵的妖尸瞒天过海,骗陈王说狐妖一家已经伏诛。
反正那些妖尸已经被雷电劈得焦黑,谁辨得出哪个是哪个。
陈王也没有细细追究,以为妖物已经除净,还好言劝他留在王府里养伤。
萧融心中抑郁,执意不肯留,前脚跌跌撞撞出了陈王府,后脚就踏进风花坊中唐碧姝的温柔乡。
消磨了两日,酒荤色一样也不忌,倒像是故意跟夜光那句“勿沾酒荤色”作对似的!
萧融望了王岫一眼,心想他此时匆匆到访,一开口便是那个妖女,他不禁要怀疑自己的谎话是否被识破了,于是问道:“你来找我,莫非是陈王殿下要我将她除去?还是……”
王岫打断他的话:“不,是我要找。”
萧融暗自松了口气,又冷冷作笑:“你要找?你不会是被她迷住了吧?我可告诉你,那就是个妖女,中郎将有多远离多远才是!”
平康公主
王岫不禁眉头微皱,倾身向前追问道:“她果真是狐?”
他恳切的模样全被萧融收进眼底,然而萧融却只顾着自斟自饮,过了片刻才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不全是,但也差不了多少。”
王岫不满他说话总说一半,扬声反问:“什么叫做不全是?”
萧融抬眼看他,又将目光垂下。
他认识王岫的时间并不长,但两人也算共历过生死,萧融心中很愿意拿他当朋友看待。对朋友,萧融从不愿撒谎。
他沉吟着琢磨措词:“她不是妖,但她身上妖气很重,总之不是寻常人。”最后一句还特别加重了语气。
此事是在他和夜光交手时发现的,尽管他心里并不愿承认这一点。
萧融宁愿夜光只是一只纯粹的妖。
他这一生最憎妖物。若夜光是妖,日后相遇,是以命相搏,还是设谋除之,无论是用什么方法,哪怕不够光明磊落,他都不会犹豫。
偏偏她似人非人,似妖非妖。
每次当萧融想到这一点时,总觉头疼得紧。
私心里,萧融只想对她痛下杀招,以雪望月楼之耻。但心里却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跟他唱反调,劝他冷静下来,再等一等。
可究竟要等些什么,萧融自己也说不准。
对面的王岫也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唐碧姝左右打量二人,心知自己此时不宜插话,便侧首去拨狻猊炉中的残香。
“无论如何,”终于王岫直起身子,似打定了主意,俯身朝萧融郑重下拜,“请先生务必帮我找到她。”
萧融稳稳托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施礼,淡笑道:“中郎将何必如此重礼,此事我应允了便是。但,中郎将可否告诉我为何找她。”
王岫朝唐碧姝看了一眼。
唐碧姝会意,温言笑道:“坊中有西域来的葡萄美酒,最是醇厚,待奴家取来与中郎将品尝。”她起身告退,婷婷袅袅而去,转瞬便没入竹影之后。
萧融倒了杯酒,递到王岫面前。
王岫仰面而干,抬眸看着他,问道:“萧先生可知樱良娣是谁?”
“愿闻其详。”
萧融只知樱良娣是陈王的爱妾,但王岫此刻这一问,说的必定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算是半个修道之人,对俗世诸事一向不大理会,纵然常年在外游历,有些事也只听别人说过一二,时间一过,便也就淡了,忘了。
王岫道:“她是前朝的平康公主,先帝与蕣华夫人所生的皇五女。”
这几个熟稔的称呼让王岫不由回想起很多人很多事,想起十年前的洛阳风物,十年前的国朝帝都,以及十年前那个自己。
十年过去,洛阳还在,他也在,却全不是昨日的模样。
往事从记忆中破茧而出,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脑海中挣扎,冲撞,起落沉浮。然而当王岫说出来时,语气依旧平淡如常:
“蕣华夫人出身淮南林家,进宫不久便诞下皇长子,也就是昌王,平康公主是她的第二个孩子。夫人出身高贵,又深得圣宠,昌王更是先帝膝下唯一的皇子,后宫中可谓是无人能与她匹敌。
先帝在位时,国朝虽然富足,但人心不稳。裕和十八年春,七位藩王举兵谋反,先帝调集二十万兵力东去讨伐叛军。但是叛军来势汹汹,几场大战下来,双方各有输赢,局势一时僵持不下。而后,北方各部族趁京中兵力空虚,便破关南下,一路烧杀抢夺。
守备在北方的将领死的死,降的降,一座座城池接连被破,胡人的骑兵离洛阳越来越近。先帝以羽檄征集天下兵马,但进京勤王者却寥寥无几。那时洛阳城中还有五万余人马,加上御林军也有六万左右。若是上下齐心,洛阳城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攻破。
但是朝堂之上却争执不断,有人主张全力守城,有人却主张丢弃洛阳,圣驾南迁。先帝的秉性太过温和,犹犹豫豫耽误了时间,等到他下定决心撤出洛阳时已经来不及。南迁的队伍走出洛阳还不到五百里,便遇上哥舒氏的骑兵。随驾的将士死战到底,最后还是不敌。无数宗室和宫眷,连同先帝自己,尽成为哥舒氏手中的俘虏……”
那时每天都有人死去,或是不愿受辱而自尽,或是被折磨致死。皇后自刎后不久,备受亡国之辱折磨的先帝也郁郁而终。
哥舒氏刚收了宫中的三千美人,顾着欣赏取乐还来不及,哪会心情为一个亡国之君大办丧事,便草草将帝后的棺木葬在洛阳城外。陵墓前写的是“长乐侯”,而不是帝王的谥号。
当时哥舒氏的族长已经称帝,有些投降了的国朝旧臣便向他上奏,说不应将先帝以公侯的身份安葬。而且先帝在时,陵墓已经修建了大半,帝后的灵柩应当放入帝陵中。
理由也说得很委婉:新朝初立,以皇帝的规格为先帝治丧有利于安抚人心。但哥舒帝没有理会他们。那些人见哥舒帝不悦,便不敢再多言,唯恐惹怒了新君。先帝的后事便这般草草完事,再无人提起。
先帝后宫中的美人,除了已经死掉的,剩下的都被哥舒宗室占去。蕣华夫人虽生育了两次,但是风姿仍不减当年,于是她被哥舒帝看中,成为他的新宠。
夫人美貌无双,如今十年过去,她依然圣眷优渥。前几年她新添了小皇子,哥舒帝一时高兴,又恢复了她夫人的品阶,因为她的名字中有个槿字,便称她为“槿夫人”。
从前朝活下来的人很不屑于提到她,认为她不但以美邀宠,还将一子一女送到哥舒帝父子的榻上,极其不知廉耻。
“昌王长平康公主五岁,当时已是个俊秀至极的少年。陛下看中了他,召他伴驾,他不从,趁看管的人不注意投了湖。虽被救了上来,但从此之后便失了神智。陛下仍不肯放过他,强留他在宫中……从那之后,昌王就变得浑浑噩噩的,见人就笑……”王岫仰头又喝了杯酒,哑声道,“萧先生,你知不知道当年的昌王殿下是何等的光风霁月,可如今……”
往事沉重,不堪回首。
萧融轻拍他的肩膀,没有出声。
王岫借烈酒按下心中的起伏情绪,继续说道:“平康公主虽被削了封号,但因为年龄尚幼,便一直养在夫人宫中,两年前陈王向夫人讨了她,纳她为良娣,”
萧融越听越是不解,不得不在他停顿下来时,出声问:“你说这些,跟夜光又有什么关系?”
“当年蕣华夫人生平康公主时,生下的其实是一对孪生女。另一个孩子出生时,司天监断言她是妖孽转世。先帝说他是妖言惑众,立即下旨将他革职流放,而那个孩子最终也没能活过满月。此后的几年里,宫中一直有这样的传言,说那位公主还没有死,而且还住在宫中。但是没有人知道她住在那里,也没人见过她。”
“这些宫闱秘事,中郎将怎么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