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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一排白色风灯随风摇摆不定,火光跳动,让人心生不安。程长离望着夜色中的晋王府,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萧融倚着门框,拿着一方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碧色罗帕,自顾自地擦拭手中三尺青霜上残血。碧色沾了血,化作暗沉沉黑褐色,直叫人看了心恶。
他噙着笑意问道:“国师竟心慈至此,见不得妖物被诛?”
这一问似乎毫无端由。
程国师斜瞥他一眼,语声如先前般疏离漠然:“程某从来没有多余的慈心,何况那只是一只狐!”
“不是狐,”萧融略直起身,对上他冷淡无波的眸,“是狐妖,百岁之狐。”
中原大地有关狐妖的传说甚多。世传狐狸修炼百载便可幻化成人形,女至媚,男至俊,凡人一见,无有不贪爱其貌的。
然而妖毕竟是妖,千百年来,害人的妖物从来不曾少过。于是释道两教中人高擎降魔除妖之旗,见妖必杀必逐,绝不轻易放过。
风雨如故,檐下雨滴飞溅,如珠玉帘幕被人扯落一地。程长离略微皱了皱眉头,思量了片刻才出口:“萧先生似乎十分憎恶妖族?”
“妖孽为祸人间,统统该死!”萧融手中长剑入鞘,眸中笑意不减,一字一句却说得极为清晰,“尤其是狐妖。”
灭狐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萧融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连他的笑也变得刺目。像是窥穿了他人心底的隐秘,还得意洋洋地加以嘲讽,这让程长离觉得很不舒服。
然而仔细再看时,他依然是那副意态闲散的模样,懒懒地倚着门,垂着眼把弄手中剑穗,仿佛这一室的凌乱血腥都与他无关。
哥舒叶低首打量着地上的狐尸,细想方才与‘她’的短暂一照面,发觉有几分似曾相识。他皱眉沉吟道:“我瞧她有些眼熟,仿佛是二哥刚纳入府的侍妾,名字像是……琉璃……璎珞?”说着,他转首看了一眼身侧的王岫。
王岫是哥舒叶的亲信将领,追随他多年,行事一向谨慎仔细。这几日来他奉命守在此间盘查,对晋王府上下的事情已是十分熟稔。
“禀殿下,”王岫朗声答道,“此狐乃是晋王殿下半月前所纳的姬妾,名璎珞,入府之后甚得晋王的宠爱,几乎夜夜侍奉在侧。”
璎珞乃是狐妖,这一点已是无疑。
此时众人听到“夜夜侍奉”四字,想到的便是另一层意思:“此狐以采阳补阴之术夜夜吸取晋王的阳气,日积月累,终于吸近了晋王的阳气,晋王因此撒手人寰……”
“她是买来的?”萧融不适时地插了一句话。
王岫心道他怎如此不遵尊卑礼数,但仍然回答了他:“这名姬妾并非教坊出身,乃是良家女子。”
萧融低声一冷哼,似在嘲笑他们有眼无珠。
王岫个性内敛,眼皮丝毫也不抬一下,垂着头接着说道:“据晋王殿下的贴身侍从说,半月前晋王殿下策马路过玄武街,偶然见此女站在路旁。晋王一见倾心,有意纳她为妾,于是着人与她父亲谈拢了,不久便将她送入王府中。”
萧融突然近身一步,厉声问道:“她家在何处?”
他的眼眸稍带一点褐色,言笑间眼波流转如桃花缤纷,足以挑动任何一个少女的芳心。然而此时他那双眸子却直直盯着王岫看,暖黄烛火一照,深褐色的眼眸便成了纯黑,如无底深渊的黑。
森森然,幽幽然,不似弱冠少年所有的眼神。
站在一侧的程长离只看到他眼角的余光,便已觉寒意跗骨。
王岫抬眸与他坦然对视,神色丝毫不变:“城东彩衣坊,门前有几株榆树的便是。家中六人,除父母外,另有兄弟四人……”
无需萧融再追问,王岫便将他知晓的一切细细道来。
他似乎能猜到萧融想知道些什么,每一句正是萧融想要问的,不多一句废话,也不遗漏一点。
萧融不觉对这位年轻的中郎将高看一眼。待王岫说完,萧融心里也盘算好了,对哥舒叶说道:“陈王,洛阳城中的狐妖绝不止一只,斩草要除根,狐妖绝不能留。”
既然璎珞是狐妖,那她所谓的家人多半也不是寻常百姓。哥舒叶心中了然,颔首笑道:“一切有劳萧先生了。”
哥舒叶命王岫带一队金龙卫,和萧融同去彩衣坊捕杀狐妖。同时命人将璎珞的狐尸送到大理寺去,好等明日与几位大人商讨结案,再进宫向圣上禀明一切。
王岫领命而出,萧融亦随之离去。
方出了漱玉阁,身后便有人唤他留步。萧融回头看去,一袭玄袍色深,在夜色中瞧不清轮廓,只看到来人的平和面容半隐半现在灯下。
“国师有何指教?”萧融停下脚步,看向程长离的目光同样平静无波。
见到此人的第一眼时,尽管隔着漫天雨丝和一泓池水,萧融仍觉察到这位所谓的国师身上,有一股不属于普通凡人的‘气’。但他究竟是什么,是仙,是魔,是妖,依他现在的修为还分辨不出。
他只知道此人极小心掩藏了自身的气息,使得外人难以窥探他真正的身份。
洛阳狐妖一事,若他有意刁难,而萧融不知他底细深浅,一旦交起手来恐怕胜算不多。好在此人并无阻挠之意,不是敌也不会是友,这反而让萧融觉得心安。
程长离站在离萧融三步之遥的地方,笑意淡然:“先生本非尘世中人,为何来此?青山碧水,岂不更逍遥?”
非尘世中人?
萧融咽下苦笑,有些事他人羡艳,追逐一世仍求不到,于他却非心中所愿,而是他人强横的施予。他不能拒,也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命运撕碎他曾有的一切,却留他孤身一人在世间漂泊。
心中种种酸涩苦难无法对外人言,何况面前这人非同道。萧融展颜而笑,用他一贯散漫随意的笑回答他:“只因不由己,放不下。”
八个字风轻云淡,像是回答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过。
语意模糊不解的答案。
程长离站在雨檐回廊的僻静一角,默然望着那白衣少年旋身离去的背影。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程长离也跟着笑,眸中映入白色风灯微微摇晃。
萧融王岫二人带着百十名金龙卫,冒着深夜千尺风雨,迅疾扑向洛阳城东彩衣坊的狐巢,随行的还有十余只凶猛黑犬。
传说狐狸修炼百载便可化成人形,法力道行更是同辈妖物中的佼佼。金龙卫再勇猛,仍不过一群凡夫俗子,哪有与狐妖对抗的本事。
好在世间一物降一物,这百岁之狐也没有例外。在它们的诸多天敌中,让它们最为忌惮的,是凡人豢养的犬,尤其是全身黑色的家犬。
修行没有三百年的狐妖,哪怕法力再高再强,一遇到黑犬,便如鼠遇猫,羊遇狼,轻则没了反抗之力,重则被打回原形,百年功力一朝丧。
晋王府中这头狐妖最多只有两百年道行。彩衣坊中的狐妖跟它是一窝的,萧融猜它们的修为同样不会太高。他有把握将它们当场格杀,让金龙卫带着黑犬同行,不过是想让狐妖无处可逃,更不会在情急之时闯入周围房舍,伤了他人的性命。
“待到了彩衣坊,尔等切勿轻举妄动。”萧融一扫先前的散漫,沉声吩咐身后众人,脚下速度丝毫未减,“十人为一组,带着黑犬,把狐巢前后左右都围住。”
“一切听凭萧先生安排。”王岫沉声答道,紧跟在萧融身侧,扬手向身后一干人下令。手势简洁有效,队伍随即作了变动。
外人看不出个中区别,然而只要王岫一声令下,这百十名金龙卫便可在顷刻间完成阵形,将敌方团团围住。
萧融步法轻灵,行动时只见衣带当风,十分飘逸。王岫步履稳健,几乎毫不费力地便跟上了他的步伐,紧随其后的一百多人行动间同样未有艰辛凝滞之感。
不愧是陈王哥舒叶的亲兵,萧融暗自叹服。
几株苍老榆树掩映,露出房舍飞起的一角屋檐。远远望见门前亮着两盏灯笼,一行人纷纷放轻了脚步,悄然逼近狐巢。
王岫手一挥,金龙卫左右散开,牵着黑犬将狐巢合围。
为首的萧融却在门前停住脚步,望着狐巢周围,迟迟没有行动。急雨频催,萧融身上的白衣已经湿透,胸前的血迹向四周晕开,如几朵血色曼陀在衣襟上绽放吐艳。
几只黑犬等得有些不耐烦,在喉底发出呜呜的叫声,像在催促他快些下令。
“萧先生?”王岫唤了他一声,不解他为何迟迟不下令。
“不对!”萧融喃喃自语,秀挺的眉峰微蹙,“大家暂且原地不动。”
“怎么了?”王岫问道。
萧融抬头望向狐舍上方,雨水自额上蜿蜒流下,“此间确实有妖气盘绕,但是……”他指着身侧的黑犬,“你看它们,这些畜牲的嗅觉天生来便极为灵敏,可如今狐妖近在眼前,它们却毫无所动,未免太奇怪了?”
王岫自然想不通其中的缘故,只好默然。
他年幼时也曾听老人说,犬有灵气,对鬼魅精怪十分敏感,但凡发觉有这种东西靠近时,便会扬声吠叫不止,有时也会主动出击,将之逐出主人的地界。
然而此时此刻,十余只黑犬却毫无反应,照理说不该会这样。
他顺着萧融的视线望向空中,想看一下他所说的妖气,却怎么也看不见,只好自嘲自己并无通灵的本事。
“哪怕我等行动再轻,狐妖也该觉察到,有所动作才对,”萧融自顾自低喃,思索了片刻,眉一扬,而冷冷作笑,“哼!你们是否有在搞鬼根本无所谓,通通地、给我下地狱好了!”
双手在身前结印,掌间姿势繁复多变,同时口中不停念动咒语。只见他双手一开,竟凝出一团银光。光华流动中,隐约有一柄泛着蓝色焰光的灵剑直指苍穹。
“疾!”一声喝,蓝色灵剑从掌中跃出,掠上夜空,浩然剑气霎时将整个狐舍罩住,靛蓝剑光照亮周遭。
狐舍之中,不知是何物发出了阵阵尖叫,如撕破喉咙一般。无数飞刃从屋檐、墙壁、窗扉处横扫而出,卷起无数沙土木屑飞向周围,轰隆隆,爆裂声压过一切。
金龙卫纷纷后撤,待停下来时,才发现飞刃来势固然凶猛,但无论怎么冲撞,也冲不破萧融的剑气之罩。
如果刚才他们冒冒失失闯进去的话,对上这些诡异凶悍的飞刃,他们的血肉之躯恐怕在顷刻间便会被绞成肉泥。
倒塌爆裂声渐止,俨然整齐的屋舍转瞬已是千疮百孔,不堪一推,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灵剑在半空中挽了个剑花,复急转直下,刺向下方地面。
又是一阵尖叫,废墟中的土石不断塌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欲从中挣扎出来。
“快散开!”萧融朝王岫和金龙卫大喊。
光芒一闪而灭,几团黑影冲破了剑气,飞向周围的金龙卫,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几乎是同时,十几只黑犬朝着那黑影狂吠不止。但黑影好像不畏惧黑犬的存在,身形动作丝毫不受影响。尖锐的长爪所到之处,兵刃尽断。
一百多名金龙卫连忙左右散开,以手中兵刃勉强对抗。然而仍有几人被黑影扑倒在地,尖利的长爪眼看着就要刺穿厚重的盔甲,掏出他们的心肺来。
数道剑光疾扫而过,黑影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
一瞬便已足够。
那几名金龙卫忙朝旁边就地一滚,堪堪避开黑影尖爪的攻击。
剑光再次扫过,来势更快更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