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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一时受了惊吓,片刻间方寸大乱,顾不上那二人还停留于帝寝中,便一心要逃离这是非荒唐之地。怎奈春寒未退,她身上衣裳单薄,伫立良久后血脉不畅,脚下有些麻软无力,不觉身趔趄,竟被罗裙绊倒。
剑光洌洌如水,略带几星血光,直直刺入槿夫人眸中。她惶然失措,颤颤直往后方退去,哥舒叶提着长剑,亦步步紧逼。
槿夫人仰面望着他,求饶之语断断续续脱口而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哥舒叶也没有在听,他心中早已是混混沌沌,只余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眼前这个决不能留。
他牵唇而笑,他可是连父亲都杀了,再多杀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哥舒叶赤红着双眼,向前踏出半步,身上血迹斑驳,使他看来有如鬼界中的夜叉。
地上的美人容色如画,纵是惊恐中的蹙眉之态,依然娇美如初,惹人怜惜。哥舒叶竟看得笑了,手中宝剑高高扬起,剑光掠成一道弧弯,自美人纤细美好的脖颈处划过。
夜光在鸿池畔已停留多日,一番休养后,她自觉身上已好了许多。
这一日萧融前往洛阳城中,天亮时尚未归来,夜光便打算也潜入洛阳城去,一面寻他,一面想着再去见见绿樱。
这几日来,夜光始终有些担心,不知当日自己假扮作她闯入皇城,可曾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日前她也曾以此事问过萧融,他总说绿樱平安无事,让她不要时时挂念在心。但她心里实在放不下,或许并不是为了这件事,她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再见她一面罢了。
天上地下,她也只挂念这一个人,要是被萧融发现,说她矫情,说她婆婆妈妈,她也认了。
萧融若在,他定不许夜光再回去见她,以免被程长离或是其他人发觉。但萧融不在,夜光便也没了顾忌。
她认为自己的身手还是不差的,就算是被程长离发现,打不过了,难道还不会逃吗?
黑夜本来才是潜入洛阳的最佳时间,但夜光不喜欢,免得又撞见同上次一样的令人尴尬的事。于是她便趁着天蒙蒙亮时,轻车熟路摸进了陈王府。
绿樱居住的地方并没有什么改变,廊下杜鹃吐艳,四下寂静。就连绿樱也还坐在那面铜镜之前,披着衣袍,散着头发,一副还未梳洗的模样。
左右并没有侍女伺候着,只有绿樱独坐镜前。她伸手轻触铜镜中的自己,脸上带着愁云,眼眸低垂,微微叹息。
她背对着夜光,但夜光依然从镜中看到她眸中隐约可见水光,似有泪意。
“啊!”绿樱愕然望着镜中一处,猛然转过身来,左右张望。夜光忙躲入角落之中,也不知被绿樱看到了没有。
绿樱赤足奔至廊下,又不敢太大动作,以免被侍女发觉。她望着院中草木,嗫嚅道:“你……我知道你在的。你、你不愿认我?你是不是在生气,认为我取悦于陈王,是苟且偷生,不知廉耻……你要这么想,也没错……没错。”声音渐渐转低,她说话本来就小声,说到后面便更加是几不可闻。
绿樱抱着肩膀蹲下,青丝自身后垂下,几乎罩住了她的全身,这使得她看来更加纤瘦柔弱。
“阿娘说国没了、家没了,要想活下去就努力向上爬,别去管别人怎么说。她的话,我不是很能理解,但你要让我像王娘娘那样,我也做不到。”
她什么时候怪过她了?
夜光再也遏制不住,从暗处走出,一步步走向绿樱。明明只有数步之遥,但她却觉得这几步无比漫长。
绿樱一点点抬起了眼,迎上夜光的眸光,她微微张开了嘴,似颇为惊讶。
她们人生轨迹彼此错开了十年,十年间各自飘零,稚□童已长大成人,直到如今这一刻,她们才终于走到一起。
绿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夜光的脸,怯怯地试探着开口问:“是你?”
夜光只微微颔首,不愿出声回答,以免被她发觉自己哽咽的声音。
绿樱却不住掉下泪来,唇边又分明是在笑。她抓起夜光的手,上下打量着她,似乎要把她看透了,才能确定她是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满面都是泪水,却用袖子胡乱抹着,多年来时刻遵循的贵族仪态全部被抛到脑后。
夜光记得她的笑,也记得她的眼泪。独自一人之时,也曾试想过重逢时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情形。
她想过绿樱可能会哭,想过她可能会笑,也想过她可能把自己忘了,也许还会惊慌失措地呼喊求救。
但她没有想过,此番相遇竟是这样的场景。
夜光咬唇忍着眼泪,取出手帕为她拭去泪痕。她这个姐姐小巧瘦弱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泪水?
程长离推开宫门,宫外纷杂的声音同晨光一齐飘洒进来。
长剑从哥舒叶手中坠落,他虚脱般倚着柱子跌坐在地,侧首望见殿中的情形,又猛然跳起来不住干呕。
程长离皱眉,扬手以利刃架上他的脖颈,鄙夷道:“真没用!”
哥舒叶涕泪齐下,衬着脸上的血污,愈发显得狰狞如鬼。他听见程长离的话,当即爬起来拎着他的衣袍,恶狠狠道:“又是你,又是你逼我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我可什么都没干!”程长离漠然将他一把推开,“有这种闲心,不如好好想一下你该怎么收尾。你不想让人进来,就看到眼下这种场面吧?”
哥舒叶微滞,愣了一愣才喃喃道:“对!你说得对!”他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程长离忍着心中的不耐烦,将他拦下,挥手抹去他身上的血迹,缓缓道:“大行皇帝急病而薨,槿夫人侍奉在侧,不甚悲痛,遂随先帝而去。陈王殿下身奉天命,当以国家社稷为重,怎可过度哀伤?”
哥舒叶默然点头。
此时帝寝之外一阵喧哗,数名内侍冲进宫来,被程长离拦在门外。他斥道:“陛下身体微恙,尔等怎敢在此喧哗?”
那人一见眼前之人是程长离,竟一把将他抓住,颤声道:“鬼火!洵都宫里有鬼火!”
洵都宫在帝寝以北,程长离抬眼望去,但见北方天空中一片暗绿色火光。程长离心道一声不妙,皇城之中怎会有鬼火,又是从何处来的?
耳边隐隐听见凄厉的女声,似狂笑,又似哭嚎,声音越来越近。无数宫人奔走,惊呼,或是捂着耳朵,半蹲在地,浑身如抖筛一般。
身后殿门被人踢开,哥舒叶跌跌撞撞奔出,口中直称“有鬼”。程长离忙将他拉进去,复将殿门掩上。
内室中,鬼火星星点点漂浮在半空,皆朝着槿夫人的尸身上落去。转眼过后,她身上已被惨碧色鬼火团团包围住。一旁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紧拽着她的魂魄,嘶声而笑。
新鬼初死,没有什么鬼力,只能任由她拉扯。
红衣女鬼森然笑道:“姐姐,你将我的魂魄禁锢在洵都宫十余年,好在今日你大限到了,妹妹才有机会出来与姐姐团聚。”
槿夫人无甚力气,连说话声也十分轻微:“你死便死了,为何总是苦苦纠缠着我?”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共享荣华富贵吗?你为何要背弃我?我们姐妹相争多年,你咒杀我的孩儿,我亦诅咒你惨死。如今诅咒是应验了,但你我昨日恩怨纠缠多年,难消难解,是非对错已无法说清,不如就让我来做个了结!”
哥舒叶早已被吓得两腿发软,半倒在程长离身后。
程长离见此,本想出手干涉。可女鬼抬起了一双血目,歪着脑袋朝他这边望了一眼:“我林氏姐妹的事,不劳狐仙操心!”
她一把拽起槿夫人,仰天大笑道:“姐姐,既然不能共富贵,便共消散吧!”一语既罢,无数幽碧色的鬼火如藤蔓般自她身下伸展而出,迅速沿着墙壁爬上屋檐。
偌大一个帝寝,瞬间便被鬼火覆盖。
程长离心道这癫狂的女鬼恐怕是想拉着槿夫人一起魂飞魄散,她的怨气太重,他不好施法与她恶斗,遭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如由着她发泄,让她的鬼火将宫殿焚为灰烬也好。
于是他连忙拉起哥舒叶夺门而出,回头看时,整座帝寝已全被鬼火包围。宫殿上空幽幽碧色,阴气森森……
火光高耸直入苍穹,远近皆能望见。夜光一见此异象,忙掀帘而出,遥望远处宫城。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萧融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屋檐上,又落到她面前:“皇城中有多处全都是鬼火,我猜是你母亲……我说的是槿夫人她出事了。”
“她怎么了?”夜光问道。
“阿娘?”绿樱闻言,亦从匆匆奔出,“阿娘怎么了?”
萧融分别看着这对姐妹一眼,道:“我被程长离的幻相困住,方才逃脱出来,只知程长离携了哥舒叶进了宫,其余的事也不是很清楚。”
夜光拉起萧融的手便走:“我们过去看看!”
绿樱紧跟着上前一步,道:“我也去!”
“绿樱,你不能……”夜光劝道,眼下他们对宫中的情况一概不知,是凶是福很难预料。
“那是我阿娘!”绿樱却打断她的话,态度十分坚决。
木偶之悲
磅礴宫城中,此时已是号哭四起。几处宫殿均被鬼火团团包围住,幽碧色的鬼火直冲入九霄之中。
跳跃的火焰如无数条手臂伸向灰色的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又似乎是有谁要从地狱挣脱出来。
阴风呼啸而过,分明是盛春时节,枝头的落叶却纷扬落下,随着风在地上打转。深宫中的内侍宫娥何曾见过这样的异状,一干人等皆被吓得失了血色,大多四五人围在一处,瑟瑟从角落处探出脑袋,仰头望向那鬼火焚烧之处。
哥舒叶的金龙卫已经以保护圣驾之名直入内廷,皇宫中各处皆能看见他们巡查守卫的身影。
萧融将绿樱负于背上,和夜光一起越过重重屋檐,最终落在洵都宫不远处。整座宫殿均已被绿火吞没,绿樱一见,便挣扎着要冲过去。
夜光忙将她拦住,轻嗅几下,随后朝皇帝寝宫的方向望去:“她不在那里,”
哥舒叶看着眼前的一切,方才想起刚刚见到的场景,犹然是心有余悸。他的双腿有些发软,要不是程长离在旁边强拉着他站好,恐怕他马上就会忘记一个皇子应有的仪态,登时跌坐在地上。
程长离斜睇他一眼,暗自鄙夷他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侍从们都远远躲了开去,此刻却有一人朝这边疾步奔来,竟是璧奴!
他身穿一袭蓼蓝色衣袍,绿色的火焰映在上面,便交汇成一种或蓝或绿的颜色,看起来有些妖异。火光跳跃,他柔美的面容也被衬上一层诡异的色泽。
璧奴突然原地站定,眼睛直直望向远处被碧绿火舌舔噬的殿门,缓缓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了过去。
程长离看在眼里,却当做没有看到,默不作声站在一侧,任由寒风拂起他柔软宽大的长袍。
璧奴仰着头,火光在他的脸上跳动着,他双目圆睁,似乎对眼前所见的感到分外错愕。终于,他缓缓低下头来,转向哥舒叶所在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他的动作很僵硬,每移动一分都貌似无比艰难。
从远处看来,他这副模样倒有些不像真人,反而有些像是手脚都□控在他人手中的木偶。
哥舒叶神色未定,见有人朝他走来,竟不由后退了一步。
璧奴走到他面前,在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