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程长离指着夜光:“你为何不去问她?”
周璧听他这话,便转头去看身后之人,宫内的众人也纷纷将目光聚到她身上。
但见‘绿樱’气定神闲,一双妙目却落在程长离身上,似笑非笑,仿佛只当眼前的一切是一场闹剧。
见周璧盯着她看,她便攀着他的手,柔声笑道:“你呢?你是我哥哥,对吧?”
笑容楚楚,任谁看了都心生怜爱。
周璧一时恍然,错开她的目光垂下了头,而后突然大叫一声,朝程长离撞过去。
程长离展臂轻轻一拎,便将他推回去。
眼见周璧还不罢休,槿夫人忙颤声叫赫连迦若将他拉回来。赫连迦若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弓马娴熟,手劲不同于寻常女子,轻易便将周璧拉到槿夫人身边。
可周璧还不可罢休,手舞足蹈不住挣扎着,说什么都要和程长离再大战三百回合。
槿夫人将幼子麒麟儿护在身后,同迦若死死按着周璧,而目光却一动不动地定在夜光身上,艳丽花容上有一丝惊慌:“你、你是人是鬼?”
夜光眼中一黯,旋即淡然答道:“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了,这么说你信吗?”
槿夫人的声音愈发颤动不止,“我早该认出是你!你既然活了下来,为什么还要回来?这么多年了,你难道、难道还不肯放过我?”她神志几近崩溃,身子不住颤抖,犹如风中细蕊。
夜光越听越是不解,就如当年他们疏远她,抛弃她,却不曾告诉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并不曾做过什么,为何次次都被当做个恶人对待?
眼畔有凌冽剑光划过,夜光躲闪不及,肩头还是被划开一道血口。她眉头皱也不皱,掌心中翻出一柄直刀,霍然迎向程长离的剑光,冷笑道:“居然偷袭?”
程长离笑而不答,手腕一挥,满室便俱是刀光剑影。
洵都宫的人忙护着槿夫人等离去,只有周璧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似乎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醒过来,迦若几人生拉硬拽才将他拖走。
夜光身手虽快,程长离竟也毫不逊色,两人的剑法又皆是走凌厉毒辣一脉,百十多招下来,两人身上都负了伤。
再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夜光身上的伤口恐怕比程长离还要多些。
夜光知自己不是对手,便有意拉开两人距离,且战且退,好伺机逃走。
程长离察觉到她的想法,于是故意挥出几个虚招,留出破绽给她,等她欲冲出战圈之外时,又抢先一步阻断了她的去路。
夜光本来就不擅于持久的战斗,全凭速度和招式取胜,但如今她面对的人是程长离,等同于优势全无!
程长离似乎也看出她这一点,故意磨着消耗她的气力。
刀剑在空中猛然相触,发出一阵嘶鸣,又迅速分开,夜光借势后掠了十几步才缓了去势。
程长离悠然笑道:“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还是听话一点,我好给你留个全尸。”
“我从来就不明白什么是听话,”夜光冷冷作笑,“只是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丧家之犬,寄居于凡人的巢穴,甘心为凡人卖命,又是为了什么?”
程长离双目一凛,旋即又恢复寻常神色:“你和青丘山是什么关系?”
“被驱逐出青丘的叛徒没有资格提这三个字!”
话音刚落,炫目刀光突然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落下,程长离以为她那是拼死一击,便张开全部防御。
不料光芒退下之后,眼前哪还有人影在?
遁术!他早该料到会是如此。
太久没与族人接触,程长离险些都忘记了他们这一族原本就精通遁逃之术。
他没想去追,如果她是那个人的弟子,那么自己错失了先机便再难抓住她。
夜光趁着程长离不备,逃出了洵都宫,最后那一招却也耗尽了她仅存的气力,没走出多远便感觉脚下越发凝滞沉重。
好在程长离并没有发现她到底有多虚弱,没有再追上来。
几个起落后,确定不会有人发觉,夜光便停下步伐,转头看向身后某处。
那人也不回避,抱着胸漫步踱到她面前,桃花眼中狡黠,一如狐魅之物。
夜光看得心中一悸,不禁问道:“像你这样的人,为何对狐妖会有那么大的偏见?”
“不是偏见,”萧融突然伸出手将她打横抱起,继续向前飞掠而去,“你要知道,这世上受到不公待遇的人,不止你一个。”
夜光也不挣扎,也无力挣扎,便埋首在他的身前。
在陷入昏睡前,又听到他幽凉的声音:“我们都是注定被遗忘的人,仙、凡、妖,哪一界都没有我们立足之地。”
萧融一路掠进风花坊中,却见怀中的人已经睡着。
鸿池竹屋
十日后,夜光才幽幽醒转,这完全超出了萧融所料。
她受的伤并不算重,伤口上的结痂不久便自行脱落了,只余一痕粉色,但人却久久不醒。
此后她的情况不断变糟,身体不断变冷,一度曾与死人无异,极其险恶,仿佛她的生命悄然间从她纤瘦的身躯里逃逸而出,不知所终了。
因擅闯帝宫,夜光已被官府通缉,城中各处皆有官吏破门搜查。风花坊实在不能久留,萧融便趁着夜色,抱着昏睡中的夜光逃出城去。
临行前,唐碧姝收拾了一大包袱东西交给他,里面全是些女子日常梳洗穿戴之物。萧融接过手去,道了声谢便要走。唐碧姝却在身后唤住他:“郎君可会回来?”不等他回答,她又笑道:“会与不会又有什么关系,我总归是在这里的。”
而后翩然转身掩门,徒留中庭竹影摇曳,一面也不留给萧融,更不许萧融辩驳反对。
城东百里外的鸿池畔有一处竹屋,据说多年前曾有位九曜山的长老在此修道,坐等羽化登仙之期降临。如今那位长老不知何处去,更不知他是否如愿飞升,只空留一座竹屋在此。
萧融干脆占为己有,权当它为歇脚之处。
夜光初至鸿池竹屋时,全身已变得冰冷僵直,如一尊雪砌冰雕的美人木偶。萧融用尽一切办法,都没能使她的情况转好。
如此过了两日,夜光才逐渐恢复体温和意识。然而她不但没有睁开双眼,身体的温度更是一路急剧攀升,滚烫炙热,如周身有炽火烈焰在焚烧。
萧融隐隐猜出了其中的缘故,也自知无力帮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守在她身边。
此时正值春雨时节,细雨自天幕飘落,空濛春/色如笼在雾中。某日午间,萧融正站在竹屋外的廊下出神,突然听到竹屋里传出一阵窸窣声。
萧融连忙急步冲向屋门,却见竹屋里的人掀起窗前竹帘的一角,伸出一只手将他的衣角拉住。萧融回头去看,便看见夜光露出小小的一张脸来,对他说她觉得身上很脏,想要沐浴。
眉眼含笑,还是萧融一贯熟悉的样子。
洗浴后,夜光穿着薄薄春衫站在萧融身侧,奕奕神采堪比天边云霞。见到萧融后也仍是笑嘻嘻的模样,半句也不提受伤昏迷的事,仿若她这十日里的一切遭遇都只是萧融的错觉。
萧融却无法像她这般淡然。
他还记得夜光身如火烧之时,潮红面色中分明透着枯槁灰色。汗水一次次将她身下的簟席湿透,而她闭着眼拧紧眉头,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死死咬着牙关,硬是不肯发出一声呻吟。
萧融凝眸望向眼前笑语嫣然的少女,她是如此的鲜活明媚,若不是亲眼见到,他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的她同几日前的她联想到一起。
明明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为何还能笑出来,还笑得这般无畏?是谁给予她力量,为何她会如此坚韧?
心里好像有一根弦被拨动了,颤着余音,过了良久都没有停下。
夜光歪着头晾着未干的长发,目光和萧融在半空相触,她便散着一头长发凑到他跟前,伸手去戳他的脸:“眼睛怎么红了,是被风沙眯了眼,还是在哭?”
“没有。”萧融别过头,掩饰自己的心情。
夜光又靠近了一步,手抵在他的肩窝上,双眸由下至上,定定看着他:“你啊,连撒谎都像个小孩!”
她靠得是如此之近,近得萧融能感觉到自她唇间呵出的兰气,能听到她持续有力的心跳,能闻到她身上清馨衣香,还有这一整个尽往他身上靠的身躯是如此温暖柔软。
明明是这么强韧的人,强韧得好像谁也无法打倒,谁知却是个琉璃娃娃,像春雪晴霓一样,都是容易消散破碎,无法长久之物。
萧融摩挲着她的脸,从她的眉尖到她的唇,目光温柔如水。迟疑了许久,终把深埋在心底的疑问抛出,颤颤心惊:“你用过返魂香?”
夜光也不再闪烁其词,或许是和萧融相处久了,一起历经了许多,便渐渐消除了戒备抵触之心。她眼神平静宁和,道:“十年前的我,原本应该死在洛阳城的郊外,是师父救了我,用返魂香帮我续回一条小命。”一句话说得干脆平淡,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她越是不在意,萧融越觉得心疼。萧融环在她腰间的手突然收紧,声音轻颤:“那你的魂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夜光昏睡时,萧融曾用灵息探过她,却惊讶发现她的三魂七魄皆受过重创。虽有高人施法为她护住残存的魂魄,但缺损的部分却无法修复。
夜光轻声答道,语调仍是那样随意,仿佛萧融问的是另外一件事:“师父说他遇见我时,就已经是那样了。”
那时人间崩乱,贪婪、恐惧、残暴、冷漠,凡人的种种黑暗面接连暴露在乱世中,也引出了无数妖魔现身人间。
洛阳城郊的茂密森林里,也不知有多少妖魔隐藏其间,待夜色/降临后便倾巢而出,搜寻猎物。
将死未死的孤女便成了他们填塞牙缝的点心。
夜光的师父本是一位九尾狐仙,十年前恰好路过那里,便将她救下,却也是晚了一步,她的身体和魂魄都已被妖魔蚕食去一部分。
她的师父逆天而行,用返魂香为她续回一命,又有仙术为她重铸身躯,却无法为她补全缺损的魂魄,只能用采集些天地精气去填补。
然而此举也仅是权宜之计,只保住她一时不死。
“你每次受伤后都会那样?”萧融有些紧张地问。他知道夜光的魂魄过于脆弱,只要身体受伤便会被震到。
夜光见他如此焦急,便有心安慰他,牵唇微笑道:“也不是。”
然而萧融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不仅是这样,对不对?”
夜光见瞒他不过,只好如实作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前几年的次数还少一些,这两年好像比较频繁。没什么,习惯就好。”
什么叫做习惯就好?
看她先前的模样,好像是用利刃将全身皮肉剖开,骨头一寸寸锯断,最后再一块块慢慢拼回去。
以凌迟之苦,成就一段新生,这本是用返魂香时必然要承受的痛苦。
而她魂魄不全,被返魂香的力量反噬,便会一次次重复体会当年的重生之苦,直至最后一次时,她会再度陷入昏睡,就此再也醒不过来。
萧融终于明白,她不是琉璃春雪,而是烟花,绽放时要炫目到极致,随后便消失散去。
因为短暂易逝,更显得夺目耀眼,别人几十年甚至百十年才能沉淀下来的东西,而她一瞬间内便要燃烧殆尽。
然而,越是燃烧,越是将消失的期限提前。
夜光低声道,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