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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馨悦撇撇嘴,欲言又止,看看四下无人,说道:“这事就咱们姊妹私下说,千万别再跟人提起。”
小夭还不知道这是女孩子讲别人闲话时的必备开场白,十分郑重地承诺:“好。”
馨悦压着声音说:“其实,璟哥哥很可怜,意映并不喜欢璟哥哥。”
小夭愣住:“你怎么知道?意映告诉你的?”
“意映怎么可能和我说这种话?璟哥哥的娘是曋氏,我外祖母也是曋氏,我外祖母是他娘的亲姑姑,璟哥哥的外祖母是赤水氏,是我外祖父的大堂姐,我们和璟哥哥是正儿八经的亲戚。意映算什么?”馨悦眼含不屑,“如果意映不是璟哥哥的未婚妻,我怎么可能和她走得那么近?”
“那你怎么知道……”
“女子喜欢一个人时可以藏得很深,甚至故意做出讨厌的样子。可真讨厌一个人时,再掩饰也会从小动作中流露出来。有一次璟哥哥远远地走来,一瘸一拐,意映异常冷漠地看着璟哥哥,那个眼神……充满了鄙夷厌恶,我都打了个寒战。意映发现我在看她后,立即向着璟哥哥走去,亲热地嘘寒问暖,可自那之后,我就暗自留了心,越是仔细观察,越是验证了我的猜测。”
小夭以为只有自己看到过意映对璟的鄙夷憎恶,没想到馨悦也看到过,意淫不是不小心的人,只能说明,她真的很讨厌璟。
馨悦说:“还有件事我印象很深。有一次我们一群人去山里玩,男子们都去狩猎,璟哥哥因为腿脚不方便,没有去。意映却和另外几个善于狩猎的女子随着男子们一块儿出去狩猎了。小夭,你说,如果是你的心上人因为腿脚不方便不能去狩猎,你会怎么做?”
小夭低声说:“我会陪着他。”
馨悦说:“就是啊!所以我说璟哥哥可怜,后来我哥都带着猎物回来了,意映却还在山里玩,我哥看璟哥哥孤孤单单,半打趣半责怪地说,璟哥哥把自己的女人纵容得太贪玩了。我哥那傻子哪里明白,再贪玩的女人,如果心系在了男人身上,自然会守着自己的心。”
小夭喃喃说:“既然那么讨厌,为什么不取消婚约呢?”
馨悦冷哼:“取消婚约?她才舍不得呢!意映生得美,又自恃有才,做什么都想拔尖,可惜她再要强,也只是防风家的姑娘,中原六大氏的女孩子压根儿不吃她那一套,见了她都淡淡的,压根儿不带她玩。那时候,我还小,她就小心接近我,和我玩好了,中原六大氏的姑娘才不得不接纳了她,别人见她和我们玩得好,自然都高看她一等。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璟哥哥的娘相中了她,把她定给了璟哥哥,她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对我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言听计从、软意奉承。那时,我已经懂事,觉得没什么可介意的,毕竟她是将来的涂山氏族长夫人,我自然得使点手段,笼络住她。”
木樨园已经快到了,馨悦再次叮咛小夭:“千万别和别人说啊!”
“嗯,你放心。”
馨悦让婢女把酒席摆在了木樨林中,估计以前就曾如此玩乐过,有一整套木樨木雕的塌、案、屏风、灯。灯不是悬挂起来,而是放在每个人的食案上,一点微光,刚好能看清楚酒菜,丝毫不影响赏月。
坐席上,放着两张长方的食案,中间摆着一个圆形的酒器,盛满了美酒。璟和丰隆已经在了,各自坐在一张食案前,正好相对。馨悦拉着小夭高高兴兴地走过去,自小就认识璟,也未行礼,只甜甜叫了声“璟哥哥”。
小夭朝丰隆笑笑,坐在了璟旁边,馨悦不好再让小夭起来,只好坐到了小夭对面,和丰隆同案。
馨悦吩咐侍女都退下,不要扰了他们自在。
丰隆笑指指酒器,对小夭说:“你酒量好,今日可别客气。”
小夭和他已混熟,笑嗔道:“别乱说,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是酒鬼。”说着话,却已经自己动手舀了一勺酒,倒在酒杯中。
小夭给丰隆和馨悦敬酒:“谢谢二位款待。”
三人同时满饮了一杯。
小夭又给璟敬酒,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举了举杯子,一饮而尽,璟也饮尽了杯中酒。
丰隆回敬小夭,小夭毫不推拒地饮完一杯。
馨悦笑道:“小夭,你悠着点。”
小夭挥挥手,说道:“放心吧,放倒你们三个不成问题。”
丰隆大笑起来:“行,我们就看看你能不能一个人放倒我们三个。”
婢女捧了琴来,馨悦道:“本不该在璟哥哥面前乱弹琴,可是只吃酒未免无趣,正好这几日我新得了一支曲子,就献丑了。”
小夭笑着调侃:“可惜颛顼不在,没有人和你琴箫合奏。”
馨悦脸红了,啐道:“和你不熟时看你清冷少言,没想到一混熟了如此聒噪烦人。”
小夭举起酒杯:“我自罚一杯,给妹妹赔罪。”
馨悦坐到琴前,抚琴而奏。
小夭对着丰隆举杯,两人连着饮了三杯,小夭又给璟敬酒,也是连饮了三杯,丰隆竟然陪饮了三杯。
丰隆给小夭敬酒,两人又是连喝了三杯。
待馨悦奏完曲子,小夭笑点点丰隆,说道:“今晚第一个醉倒的肯定是你。”
丰隆豪爽地说:“饮酒作乐,不醉还有什么意思?和你喝酒很爽快,够痛快!”
小夭对婢女说:“上酒碗!”
丰隆喜得直接扔了酒杯:“好!”
婢女倒满酒碗,小夭和丰隆各取了一碗酒,咕咚咕咚喝下,同时亮了亮碗底,笑起来。
馨悦无奈地摇摇头,对璟说:“以前就我哥一个疯子,现在又来了一个,以后可有得热闹了。”
丰隆对小夭说:“再来一碗?”
“好啊!”小夭爽快地和丰隆又喝了一碗。
丰隆走到空地处:“我来舞狮助酒兴。”他手一挥,一只水灵凝聚的蓝色狮子出现,栩栩如生地盘踞在地上,好似随时会扑噬。
丰隆对馨悦说:“妹妹。”
馨悦展手,凝出一个红色的火球,将球抛给了丰隆,小夭才知道馨悦修炼的是火灵,丰隆却好像是罕见的水火兼修。
丰隆展臂、伏身、踢腿,像是踢毽子般,把火球踢得忽左忽右,时高时低,狮子追着火球,时而高高跃起,时而低低扑倒。
馨悦故意使坏,时不时把火球往狮子嘴里送,丰隆却显然技高一筹,总会及时扑救,不让狮子吃到球。水火交映,流光飞舞,煞是好看。
小夭鼓掌喝彩,又去拿酒杯,璟挡住了她,低声问:“你是高兴想喝,还是难过想喝?”
小夭说:“我又难过又高兴。”难过意映竟然那样对璟,高兴意映竟然这样对璟。
璟不解地看着小夭。
小夭悄悄握住了璟的手,她的眼睛亮如星子,盈出笑意,比她身后的流光更璀璨。
璟不禁呆看着她,小夭回头看,丰隆在醉舞狮子,馨悦笑嘻嘻地拨动火球,给丰隆添乱,两人一时间都没看他们。小夭用力拽璟的手,璟的身子向前倾,小夭借了一把力,半直起身子,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小夭又甜蜜喜悦,又心慌意乱,飞快地转身,一边偷眼去看馨悦有没有看到,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去舀酒。
可没料到,她拽得用力,松得突然,璟又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砰一声,璟竟然跌倒在坐榻上,带着酒杯翻倒,叮叮咚咚响成一片。
丰隆和馨悦都看过来,馨悦赶忙问:“璟哥哥,你没事吧?”
璟坐了起来,脸通红:“没、没事,一时眼花,被绊了一下。”
丰隆大笑:“我还能舞狮子,你倒先醉倒了。”丰隆对小夭说,“看来今晚最先醉倒的人要是璟了。”
馨悦怕璟尴尬,忙对哥哥嗔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灯光暗,一时看不清,摔一下也正常。”
璟低头静坐着,有些呆,有些笨拙。小夭饮了一杯酒,笑着站起,翩然地转了一圈,轻舒广袖:“我给你们唱首山歌吧!”
也未等他们回应,小夭就自顾自地边唱边跳起来:
君若水上风
妾似风中莲
相见相思
相见相思
君若天上云
妾似云中月
相恋相惜
相恋相惜
君若山中树
妾似树上藤
相伴相依
相伴相依
缘何世间有悲欢
缘何人间有聚散
唯愿与君
长相守、不分离
长相守、不分离
长相守、不分离……
天高云淡,月朗星暗,木樨林内,花影腐熟,香气四溢。小夭踏着月光香花,轻歌曼舞,身如扶柳,眸如春水,她歌月徘徊,她舞影凌乱,最后一句长相守、不分离,声如游丝飘絮,一唱三叹,情思缱绻,缠绵入骨。
一时间,席间三人竟都怔怔无语。
小夭走回坐席,只觉脸热心跳,脚步踉跄,软坐在榻上。小夭撑着额头,醉笑道:“我头好晕,看这几案都在晃。”
馨悦叹道:“果然像哥哥说的一样,饮酒作乐,一定要醉了才有意思。”她端起酒杯,“小夭,敬你一杯。”
小夭摇摇晃晃地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小夭的酒量很好,往日喝酒,即使身醉了,心神也还清明,可今夜,竟喝得心也糊涂了。馨悦在月下踏歌,笑叫着小夭,她想去,却刚站起,脚一软,人就向后栽去,倒在了璟的臂弯里。
小夭对着璟笑,璟也眉眼间都是笑意,小夭想伸手摸摸他的眉眼,却慢慢合上了双眼,睡了过去。
————
第二日,起身时,已快要晌午。
小夭揉了揉发痛的脑袋,不禁笑起来,难怪男人都爱酒,果然是最后才能放浪形骸。珊瑚兑了蜜水给小夭,小夭慢慢喝完,略觉得好过了些。
小夭洗漱完,婢女端上饭菜。
小夭问珊瑚和苗莆:“馨悦他们都用过饭了吗?”
珊瑚笑道:“早用过了,丰隆公子和璟公子清早就出门办事了。馨悦小姐也只是比平时晚起了半个时辰,这么大个府邸,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要馨悦小姐管,偷不了懒。”
小夭不好意思地笑:“看来只有我一个闲人。”
小夭用过饭,练了一个多时辰的箭,就开始翻看医书,看一会儿医书,在院子里走一会儿,时而站在花前发会儿呆,时而倚在廊下思索。
傍晚,馨悦派人来请小夭一块儿用饭,小夭看丰隆和璟都不在,装作不经意地问:“丰隆和璟都在外面用饭了?”
馨悦笑道:“我哥哥以前几乎完全不着家,这段日子你在,他还能六七日里回来吃一次。璟哥哥倒不是,他下午就回来了,但我和哥哥从来不把他当客,让他怎么自在怎么来,如果哥哥在,他们就会一起用饭,如果哥哥不在,璟哥哥都是在园子里单独用饭。”
小夭吃了会儿饭,说道:“我听说你的琴艺已是相当好,为何你昨日还说不该当着璟乱弹琴?”
馨悦叹了口气:“不是我妄自菲薄,你是没听过璟哥哥抚琴,当年青丘公子的一曲琴音不知道倾倒了多少人!娘为我请过两个好师傅,可其实,我全靠璟哥哥的点拨,才真正领悟到琴艺。只是他经历了一次劫难后,听哥哥说他手指受过重伤,不如以前灵敏了,所以他再不抚琴。”
小夭说:“虽然自己抚琴会受到影响,可应该不会影响教人弹琴。”
馨悦问:“你想请璟哥哥教你弹琴?”
“是有这个想法,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就走失了,一直流落在外,并未受过正经的教导,很多东西都不会,其实有时候挺尴尬的。”
馨悦理解地点点头,世家子弟间交往,如果没有些才能,的确十分尴尬,即使碍着小夭的身份,不敢当面说,可背地里肯定会轻蔑地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