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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的水源地都描画得十分精准。萧白则对沙漠十分了解,每每扎营时,如何避开蛇蝎毒虫的巢穴,如何避免夜间沙尘突袭,他往往能给出可靠的建议。
半个月后,驼队平安抵达了位于天山南麓的龟兹国都延城。
延城东通焉耆,西通姑墨,北通乌孙,城中常住人口近十万,佛塔庙宇遍布林立,商旅客贩络绎不绝,乃是西域诸国中最为繁华富丽的都城之一。
行走在泥土夯筑的方塔建筑群中,不绝于耳的梵音佛唱让这座喧嚣的都城,散发着一种内敛柔和的气质。剪发垂项窄袖长袍的龟兹人,带着宽和淳厚的微笑,以诵经般清澈的语调与人交流,虽听不懂说些什么,却令人感觉温和亲切。
很显然,萧白不是第一次来龟兹。在进入第二重城门时,他以一口流利的吐火罗语回答守城侍卫的询问,令众人都颇感惊讶。
“萧兄会吐火罗语?”石拓问道。
“我小时在此地住过一阵,略懂一二。”萧白答道。
王墨不动声色的看着萧白。萧白突然转回头道:“我们这一路走得顺当,提早就到了,离‘曲韵会’也还有几日,若几位不嫌萧某啰嗦,我到可以为大家充任向导。”
石拓看着王墨,询问道:“子夜意下如何?”
王墨道:“我和桐儿还要去护国寺拜访一位故人,就先谢过萧兄好意。展延兄到正好可以跟萧兄结伴,好好观览一番这异域风光。”
“护国寺?不就是东川水畔的雀离大寺么?这可是龟兹国内最大的佛寺,是来龟兹不可错过的盛景之一,我们不如一道前往?”萧白笑道。
石拓瞥了王墨一眼。对萧白道:“佛家讲究清静,我们这么多人同去佛寺游览有违礼俗。萧兄不如先领我将这三重都城好好游览了再去?”
“石兄说得也有道理。既是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曲韵会’再会。”萧白朝王墨和疏桐拱手一礼。
王墨和疏桐亦拱手回礼道别。
与石拓等人道别后,王墨领着疏桐在迷宫一般的街巷中迂回穿梭,直到她彻底分不清东西南北时,王墨才在一处门口盛开石榴花的清净院落前停步。
应门而来的人,令疏桐大吃了一惊。
面前这身着龟兹服装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王墨的师姐月容。
“师姐?怎么是你?”王墨似乎也有些吃惊。
“不能是我么?”月容清冷的目光扫过疏桐,最后落在王墨脸上。
王墨凝眉道:“王爷命七儿在此等候。莫非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伊吾那边新建分馆。一应钱物拨付巨大。我让七儿留着帮衬孙青,去西夜国一路的看护联络,由我来替她。”月容略略顿了顿,又道。“若子夜喜欢七儿的样貌,我到也可以易容成她的模样。”
王墨看着月容,眉梢微微皱起:“这边的事情,我一人足矣。师姐若不在洛阳,我心里不踏实。”
月容上前接过王墨手中的马缰,垂眸道:“洛阳好歹还有师兄在。你一人在西域,身边也没个可靠的人,我心里更不踏实。”
“怎么是我一人呢?不是还有桐儿么。”王墨尴尬笑道。
“她?”月容再次抬眸瞥向疏桐,目光中竟多了几丝怒意。“若不是她走漏消息,你身边又怎会多出那些麻烦?”
没想到月容说话这般直接,疏桐想起云罗之事,竟不敢与她对视。
“师姐误会了。桐儿不过是想利用与石拓的交情,替我们夺取他身上的西夜国皇宫地图罢了。”
“皇宫地图?”月容面露诧异。
疏桐却有些发怔。王墨不是说过寻宝之事。再不用自己出面了么?
王墨又道:“那地图藏在‘绝响’七个琴轸里的羊皮卷上,我拆解了琴身所有的结构,却唯独疏忽了琴轸。”
月容将信将疑的听罢王墨的话,将马匹栓在院中的梨树下,随即引了两人进屋。
似算准了王墨这个时刻抵达,屋里铜壶内早已沏好了茶,此刻倒出来,温度刚好入口。
“师姐几时到的延城?”王墨饮了茶水便问道。
“有几日了。”月容简单回答一句,便将近日她得来的情报告知王墨,“那护国寺就位于城北四十里外的东川水岸。这几日,正逢寺里为皇室祈福举行讲经论法会,我已替你准备好了礼佛券。”
“辛苦师姐了。”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月容将一张印有吐火罗文的金箔递给王墨,“礼佛的斋衣就在你身后的柜子里。”
王墨接过礼佛券道:“师姐能否多准备一套斋衣?”
月容眉梢一挑:“你想带她同去?护国寺的讲经堂,禁止女人入内。龟兹的寺庙数不胜数,你想带她参观,尽可以选择其他寺庙。”
“桐儿会于阗塞语,帛延高僧也会于阗塞语,交流起来更方便一些。”
“你不是也学过于阗塞语么,竟还不能交流?”
疏桐心里不免一惊:王墨真的会于阗塞语?!
——“奴婢临时学这点于阗文,粗陋不堪,只怕误了公子的大事,公子不如请一名专业的翻译随行……”
——“此行所为事务极为隐秘,从外面请来的翻译,如何靠得住?”
回想起白果岭那日的谈话,疏桐越发不解:王墨本身会于阗塞语,又何须聘请翻译?又何苦逼自己学习于阗塞语?他不远万里带着自己这个“满脑子仇恨算计”的人来龟兹,究竟是要做什么?
王墨笑道:“说来惭愧,我在语言方面的学习能力,比起医术来说差太远了。辨认于阗文还勉强,若要与人交流,却是捉襟见肘。”
“是么?不通音律不懂木工的你,也不过一月就学会了斫琴的本事,学这于阗塞语竟这般艰难?”月容语带嘲讽。
“却不知我在师姐眼中,原来这般无所不能。”王墨唇角笑意渐浓。
月容叹了口气,起身道:“罢了,我何曾有说服过你的时候,我这就去准备斋衣。”
目送月容离开,疏桐心中浮起一丝难言的情绪。
第一五三章 雀离大寺
第二日,疏桐换上礼佛的斋衣,刚走出房门,便被抱臂而立的月容拦在门口。
月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看得疏桐心里有些发憷,她不禁退后一步施了个礼:“月容姐姐早。”
“这个给你。”月容将手中的一只锦盒递给疏桐。
疏桐疑惑着接过打开,见里面是一枚翠碧通透的玉髻,便抬首问道:“姐姐送给我的?”
月容面上毫无表情,一双星眸从疏桐手中的玉髻一路移到她头顶的乌木髻,才又道:“发髻绾青丝,岂能随便送人?我不过是要换你头上的发髻。”
疏桐愕然道:“这枚发髻是公子他……”
“他怎么宠你我不管,这枚发髻却不是谁人都能用的。”月容冷冷打断。
莫非乌木发髻是月容送给王墨的?
疏桐从福瑞苑见到王墨那一刻起,他头上髻着的便是这枚式样古拙的乌木髻。之后有许多次,她曾亲眼目睹王墨自发髻中取出藏于其中的毫针,或杀人或救人。
月容对王墨的心思,她第一次见面时就看出来了。发髻绾青丝?青丝与情丝谐音,若这乌木髻果然是月容所赠,自己戴在头上确实不妥。
略作寻思,疏桐取下头上的乌木髻,递给月容道:“我不知这发髻有特殊意义,这就还给姐姐。”
月容接过乌木髻,轻轻拧转髻身,露出内里装着的几枚毫针。她取出一枚对着日光端详了一阵道:“这是我宗派的长老信物,你一个小丫头岂能佩戴?”
说罢,也不管疏桐的反应,转身便走了出去。
难怪昨日总觉得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友善,原来是这髻子惹的祸。
疏桐将月容给的碧玉髻插入发中,刚一抬头,便见王墨自院外进来。习惯了王墨身着青灰衣袍时沉郁幽静的模样,此时穿着白色斋衣的他,眉清目朗。丰神俊秀,在晨光下竟是格外的耀眼灼目。
同样的白衣,石拓穿着,宛如月华流转,行止间带着清冷高洁的优雅;王墨穿着,却宛如午时的日光,光华尽显,锋芒毕露,令人不能直视。
——“行走山野间,这个颜色与四周的草木最为协调。不会刺激招惹林中的毒蛇猛兽。”
疏桐忽然记起在清梧院里。她替他更衣时他说过的话来。原来。他选择青灰色的衣袍,是要隐藏自己。换下青衣,且不说躲避林中的毒蛇猛兽,单是他这般打扮了上街去。只怕也要招惹许多女子恋慕的目光。
疏桐尚未收回自己窥看的目光,月容便迎了上去。
客房离王墨和月容站立的位置还有几丈远,疏桐听不清两人的交谈,但她却能从唇形辨读出王墨的话。
看月容的动作,她似将手里的乌木髻递给了王墨。王墨接过瞥了眼发髻,漫不经心道:“师姐想多了,不过是借这乌木中的药息,替她驱赶沙漠里的虫蛇而已。”
不知月容又说了什么,好一阵才又见王墨开口道:“师姐对我不放心。也该对师父的医术放心。我真若这么弱不禁风,师父他老人家哪里能放我出来?”
弱不禁风?他那日将自己箍在怀里的力道,像是要把肩骨捏碎一般。疏桐觉得月容真是太不了解自己的师弟了。
“谨遵师姐教诲。”
却不知月容又说了些什么,只见王墨唇角噙笑,抬手将乌木髻插入头顶。换下了疏桐往日用的那枚青玉髻。
“时间不早了,我和桐儿就先去护国寺了。那位萧白公子,就劳烦师姐替我多留意一下。”
换好发髻,王墨略略整了整翻卷的衣袖,便结束了话题朝疏桐走来。
“为夫很耐看么?”
直到这张俊朗含笑的容颜走至面前,疏桐才惊觉自己看得太过入神,当即绯红了脸垂首道:“奴婢只是从未见过公子穿白衣,不太习惯罢了。”
王墨笑道:“我也不太习惯。早起本想去集市替桐儿买些特色小食,一路都被人看猎物一般盯着,干脆就回来了。”
“猎物?”疏桐忍不住笑了,“龟兹人虔心礼佛,不会这么垂涎肉食吧?”
“桐儿一路没嗅到烤羊肉的味道么?浓得令人闷窒。”王墨皱了皱眉。
烤羊肉?一身白衣的他,和那云朵一般温软的羊还是有区别的吧?疏桐浮思联翩。
待两人牵了马走出院子,从狭窄小巷进入主街后,疏桐才懂王墨先前用“猎物”来比喻是多么妥帖。那一路经过的摊贩、作坊、店铺前,热情大方的龟兹姑娘们的眼睛无不落在他的身上,个个目露精光,跃跃欲试,与猎人看见猎物时的神态,何其相似?
这般情形,疏桐以为只会发生在“优渥公子”石拓身上,却不知王墨不过是换了身衣裳,居然也遇上了。侧目看着抿唇不语的王墨,疏桐心中奇思连连:这些围睹的女子们,究竟是喜欢白衣,还是穿白衣的男子?
王墨却似不堪其扰,突然翻身跃上马背,策马在人群中奔跑起来。疏桐急急翻上马背,紧追而去。
延城建在一面地势由南至北逐渐上抬的土坡之上,分为外城、中城和内城三重城郭。外城是从事畜牧种植的居民的住宅区,中城是各类商贩作坊的集居区,而居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