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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山间小路崎岖坎坷,青草还未长出,黄土泥泞。苍茫荒野下只见一抹娇小的身影撞撞跌跌,才不过几日的功夫,原本康健的少女竟是将将瘦去了好一大圈。
见身后少年亦步亦趋,气得便将手中的棍子扔过去:“不是说我骗了你,要我生不如死吗?打一架好了,打到我半死不活,打到你满意为止,行了吧?”
呵,傻瓜,如今却是你让我生不如死了……
李燕何淡笑着将棍子接过,却一下子把它折断了,比着手势道:“不是说等赚饱了银子,便要寻一个去处将我养起来,再不要我唱戏了嚒?我李燕何最恨言而无信的人~”
鸡蛋碰到了海绵,气得阿珂再没了言语。那少年眼中的濯濯光芒她如何看不见?倘若没有和周少铭的那一段,倘若那半个月的光阴从来未曾发生,那么她现在大可以坦坦荡荡和李燕何走……然而此刻的她,不配。
阿珂咬着牙,忽地扭转了另一个方向:“别跟过来,再跟我死给你看!”
李燕何眼里掠过一丝苍凉笑意,早已将阿珂心底的决然洞悉分明。然而却又欢喜,因她如今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个。
罢,倘若她果然因此而恨绝了那姓周的将军,便是从前如何,他也只将那当一场虚梦吧,只要今后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就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身份,一样的不折手段,还有什么比他们更相配,不是么?
抬手将断棍向荒草扔去,那草堆里便奔出来一匹高大黑马。修长的双腿跨马而上,固执地向女人的背影追去。
天苍野茫,荒草萋萋,骏马奔腾如飞……那呼呼的风声擦过耳际,惊得女人仓皇回头,见是他追来,便弃了行装奔跑。他却将她一提,断然将她拎至马上。
女人在马上挣扎,好生不听话,他心中却泛开柔情,忽然将胸膛倾下,将将堵住了她清润的红唇。
马儿在荒野里奔腾,转瞬便没了影子。少年的眼中镀上希望,他以为,或许这又是一段新的开始……
☆、第57章 畲家小寨
大陈国东部丘林,畲家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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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万物生发,连山里头的野兽也活跃了起来。寨子里的汉子清早约着一块上山,到了日暮时分便能个个挑着野味满载而归。大多是些山鸡野兔,少数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打着一只熊瞎子或是野猪、大虫之类,把大家伙儿兴奋得眉开眼笑。
山寨远离世俗纷争,这里的人们最是淳朴热情。一众汉子唱着山歌下山,路过半山腰上一座孤立着的木头小院,老远就开始吆喝:“燕小相公可在?”
李燕何正砍了柴火回来,听闻叫唤,便在后头笑道:“各位大哥,可是找在下要香料来了?”
那声音清幽幽的,好听极了。
众人闻言回过头去,看到橙黄夕阳下少年墨发轻绾,容貌绝色倾城,一双狐眸潋滟含笑,好似能夺人心魄。分明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布衣短装,却是比那画中的狐仙还要好看。
虽已经不是第一次初见,一群人依然还是看得愣怔。
“咳咳。”李燕何自然晓得众人为何痴傻,便低声咳了咳嗓子:“若是无事,众位大哥还请行个方便,小弟先把柴火放下则个。”
汉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很有些尴尬……该死,怎么竟去意淫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小相公?
领头的聪哥便咧嘴笑道:“燕相公家的香料味道甚是美妙,前番带回去的那些,婆娘孩子很是喜欢!今日在山上逮了只山猪,哥几个顺道在山里将它烤了,正缺着配料,不如咱大伙儿拿一些肉与你换些香料则个!”
说着也不顾李燕何推辞,便自顾自将筐子里的野猪卸下来一条大前腿,挂到了栅栏上。
肉香顿时漫溢,众人很自来熟地推开竹门,纷纷入了院子。
山哈寨子是一个祖辈传来下的宗族,并不容纳外族人混居。这一对小夫妻乃是山下兰老大夫救下来的逃难灾民,因见燕相公与其娘子生得白皙干净,并不像是坏人,方才将自己空置的屋子借与他二人小住。
众人向来只听说燕家小娘子美若天仙,却并不层近距离观看,此刻进了院子便四下张望:“小娘子可在歇息?我这里还有一包野果儿,叫她出来送与她则个!”
好一群山民,心思不藏也不掩。
李燕何心中好笑,将柴火卸在院角,回头应道:“怕是此刻还在睡着懒觉。众位稍等,我去房中给你们取香料去。”
推开门,立刻又掩上,偏偏不给他们偷窥去自己的女人。
众人失落,很有些不甘,又嚷:“怕是吵醒小娘子休息!”
“不会,她向来睡得如同死猪。”李燕何却已经取了香料出来。都不过是一些山间的花花草草,经他的手一调制,却香得甚是奇妙。吃了一回,又思想下一回。
“众位若是喜欢,日后尽可以随时来取。”口中说着,因见屋内传来女人的轻咛,怕是那恶女已经睡醒,便有些送客之意。
众汉子的心思却想得甚歪,只当是他们小夫妻又要鸳鸯美梦,便个个挤眉弄眼道:“就走了就走了,不叨扰燕相公休息!”
“乖乖,这天还没黑呢……小娘子也真是,嗯……着急。”
在少年肩上意味深长拍了几掌,一群人哈哈大笑着下了山去。
“咳咳咳……”屋内咳嗽加剧,李燕何这才急急推开门进去。床上阿珂显然才醒过来,胸口起伏着,面色亦好生苍白。
李燕何皱起眉头,比着手势问:“又做噩梦了么?脸色这样不好。”
阿珂的失聪未愈,他们近日都用着手势与唇型交谈。
“没有啊。”阿珂打了个哈欠,近日也不知道为何,频频的瞌睡,睡着了呢,又尽是噩梦连连,生生把人折磨得半生不死。
吸了吸鼻子,闻见肉香,眼睛便眯了起来:“什么味道?……臭小子,你可是又藏起什么好吃的不给我吃!”
李燕何才怜着阿珂,听了这话只恨不得将她从床上揪起来胖揍——这没心没肺的女人,这些日子对她的好全都白好了么?
便作一副不耐烦:“这可是爷牺牲了色相才得来的!你但且昧着良心去吃吧,爷可不伺候你。”说着,拍拍身上的树叶,去院子里劈柴。
嘴上促狭着,心中却落寞……怎么对她好,都走不进她的心。转了个身,道一句“口是心非。”
“莫名其妙……”少年背影冷清,阿珂心里别扭,却不想戳破。
假装看不懂他心思,掀开被子穿鞋跟了出去。见院外栅栏上挂着一条烤肉,便大步将将走过去扛了过来。
毫不意外的又看到李燕何鄙夷的眼神。
阿珂白了一眼,叱道:“倘若不吃,怕是仇还没报,姑奶奶一条性命便已经呜呼了!”
话虽说得轻松,然而那内里的苦却只有自己知道。拿起刀片剜割,分明那喷香扑鼻的肉片儿才入了口,胃里头却泛滥开汹涌的酸涩,捂着嘴冲去篱笆旁,顿时又吐了个精光。
已经不停歇的吐了两天两夜了,吐得她自己都觉得狼狈。
那一副躲闪的眼神,看得少年龇起白牙:“小不归,看你这个样子,真恨不得一刀将你杀了清净!”
阿珂拭着嘴角,偏笑得眼睛发红:“杀了倒好。得了理由偷懒,再不去与人打打杀杀,报那没完没了的恩仇……唔……”
又吐。
“报应。”李燕何撇过头不愿看,然而末了,那脚步却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搀扶。
女人的肩膀形销骨立,一点儿也不似当日醉卧于自己榻上时那般莹润可人。他心里怜了又恨,恨完又怜,亦将自己折磨得不行;却又不能责怪与她,因为知道阿珂自己也在强撑的边缘——真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便抬起阿珂的下巴:“你这挑剔的女人,晚上让山下大娘熬一锅清粥端上来,免得再嫌我煮的难以下咽!”
一席话正被院外路过的砍柴老汉听到,老汉捋着斑白的胡子笑:“哈哈哈,燕相公,你莫要再埋怨她,你家娘子怕是害喜了!我那老婆子生第一胎时也是如此,那吐得比这还要厉害!”
……害喜?
一句话说得二人将将愣住。
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层的,可惜屡屡不愿意让自己去正视。
此刻被当着李燕何的面揭穿,阿珂便也不再躲着人,抬头问道:“老伯可是在说……”
“是啊,就是怀上啦,燕相公你要当爹咯!哈哈哈,瞧你们两个半大孩子,吓成了什么样子!”老汉只觉得小夫妻俩惊愕得可爱,语气很是和蔼。
……哼,爹嚒?
李燕何面色瞬间僵冷,好一会儿才恍然回神过来,忙拱手作了个揖:“哦,看我,一激动都忘了要高兴。多谢老伯提醒!”
老汉摆摆手:“无妨无妨,第一次当爹都这样。改日让我那老婆子上来,给燕娘子教些经验则个!”说着将柴火换了个肩膀,乐呵呵下山去了。
李燕何的嘴角这才勾出一抹冷笑,狐眸里含着讽弄:“呀,真是恭喜了,赵小姐~”
“……”
那女人的脸上却并不见慌张,只是低着头看脚尖,又撇过头去看远山……可见她早已有了准备。
眼前不由浮起阿珂盈盈润白的娇躯,那样美好的身子,他只要想到她被那姓周的将军要去,想一次他便恨一次,恨得心如刀割,恨到最后却又变成了死胡同……他依然还是放不下她!
可恶的女人,到底要如何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少年心中更冷,一面布巾轻飘飘落在地上,拂了袖子自去厨房生火。
阿珂的步子挪了挪,末了终究没有追过去。
她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也没有用,反正她就是做了那让他轻看的事不是么?一个为了报仇,却将自己白白搭了进去的傻子。
看着那清佻的背影,咬着嘴唇下了狠心:“李燕何,你且看不起我吧!”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便自己摸去山下找了大夫。
☆、第58章 山野浓情(上)
正是日晒三竿,寨子里的集市很是热闹。
青石铺就的长街不过五步路的宽,街两边是木头搭建的两排小铺;铺子外头三五成群,蹲着卖菜换米的寨民,熙熙攘攘,好生拥堵。
酸辣喷香的米线很对阿珂的胃口,难得的吃了不吐,一连吃了两碗,才从店里头出来。
“喂喂——,让一让,让一让!寡妇要杀人啦——”
才准备过到街对面,忽然一个男孩从耳际呼啸而过,黝黑的双手抓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鲤鱼,清水溅了阿珂一身。
阿珂才站定身子,身后一个寡妇又持着竹鞭杀将将冲了过来,嘴里头骂骂咧咧:“天煞的,偷老娘的鱼!看老娘回头不揍死你爹!”
周围的人纷纷笑起来,这对寡妇鳏夫闹腾了多少年,也不见谁真舍得揍谁一根指头儿。
阿珂下意识护了下肚子,然而这动作却又让她生出爱去的愠恼……可恶,护他做什么?
随着人流往前走,前方是一堵土墙,墙边上围着不少人,隐约可见两名官府差役站立……奇怪,山哈寨原不过百十户土着,平日里只老族长管着,官府一年都懒得上山来二三回,怎的今日忽然偏偏遇见?
便在心里提了个醒儿。头巾遮掩住半张脸颊,亦低着头混进人堆里。
那土墙上贴着一张布告,褐黄的布面正中书写着“剿灭乱党”四个鲜红大字,底下是几颗人头画像。
阿珂眯着眼睛一看,心口一股热血差点儿喷溢出来。那画的正中赫然是赵洪德与易先生的头像,画布旁标着几行精练文字,只说是圣上遇刺,已经处置了天和会乱党二十余名。
……时间乃是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