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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柔在恍惚的幻觉里,看见丈夫袍袖一挥,把杀人的兵刃统统卷落,她的呼吸这才渐渐平复了下来:薛少白终于来了!还是,还是需要一个男人,顶着世界……杀人了……杀人了……对,他能赶走,那些魑魅魍魉,那些阴魂不散……杀人了……杀人了……
她似乎清醒了一些,由下人搀着站了起来,向圈子那边张望——渐渐散开了,人们污七八糟地向后退。许是少白压住了局面吧,江雪柔想。沉吟中,视野重又陷入黑压压人丛里,自己置身圈中了。
江雪柔定睛看,圈中两个人影忽近忽远,一边是寒光闪闪的双剑,一边是翻云覆雨的袍袖,何处剑光一闪,何处就有袍袖一压,这样迅捷无比,如何不是血衣派剑术和薛家掌法?正是薛少白和伍婉云正在争斗。她一时疑心自己是看花了眼,可那偏偏是千真万确的!
只听薛少白喝道:“慕容夫人,弑夫是大罪,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吧!今天天下群雄聚会,你不要一错再错!”
伍婉云的功力远在薛少白之下,这时已是只有招架之力,却无还手之功,哪里还能分心辩解?只咬牙用心应付,左手剑荡开薛少白的一掌,右手剑又全力直取薛少白的咽喉,但却被薛少白轻轻一偏头就闪了过去。
“慕容夫人,你要是再执迷不悟,休怪在下不客气了!”薛少白警告了一声,右手往伍婉云的剑刃上一搭,叫了声“撒手”,便将那剑夺了过来,尚不及倒转剑身,已捏着剑尖将剑平削出去,“哧”的一声,在伍婉云手臂上开了条口子。
“少白哥哥!你才执迷不悟!糊涂虫!”慕容端阳唰唰几剑摆平了一干食客,急纵上前插到了薛少白和伍婉云之间,尽全力一剑抽在薛少白手中倒转的长剑上。这长剑原是头重脚轻的,脱手在空中翻了几个身,恍如流星。
薛少白叹了口气,道:“端阳,你何苦自毁前途!”一掌拍向慕容端阳面门,身子却拔地而上,袖子一卷,重又把脱手的长剑夺了回来。
“前途是我的,用不着你们管!”端阳手下和嘴上都不肯服输,抖手腕晃出万朵剑花,和薛少白的剑叮叮叮撞击着,点点火星。
江雪柔这下算是完全清醒了:赶走魑魅魍魉!不错,薛少白是江湖上最让人景仰的正人君子,赶走魑魅魍魉,当然是助众人擒拿犯下弑夫大罪的伍婉云了!杀人了!杀人了!但他们那不叫杀人,因为,他们是男人,他们代表着律法——在这律法下,阻挠丈夫纳妾是罪,抗婚离家是罪,弑夫更加是大罪。杀人了!杀人了!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臂血流如注的伍婉云正挥剑和一群企图擒她邀功的食客相斗。
什么是刀光剑影,什么是血雨腥风?不过就是如此吧?江雪柔想。
点点,是谁的血溅在她的脸上?微冷?微热?微甜?微苦?她愣着。
下人想保护着她退后,她没有动——保护,她可是江女侠,用得着保护?但是,若她是江女侠,为什么不能,为朋友,抛头颅,洒热血,上刀山,下油锅?
为什么?
她想她没有那个勇气,没有——别说圈子里的是她丈夫,便是个不相干的男人,她也是不敢的。
又是血,点点。伍婉云已经近在眼前。江雪柔只要,抽出随便什么人的剑,那么,可以帮伍婉云,可以杀伍婉云,可以做女侠,可以做夫人。她要怎样呢?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存着私心的,她决不能和律法作对;但是,亦不能,害了伍婉云。
她仿佛被后面什么人推了一下,向前扑倒下去,正倒向一个提着判官笔的家伙。
薛家的下人唤了句:“夫人!”那使判官笔的也是一惊,但冷不防江雪柔一指已经戳在他腰间,他哼也没哼一声就软倒下去。
旁边的几个人不及反应,江雪柔却一跃而起,劈手去夺伍婉云的剑。伍婉云没料到有此一变,惊愕,江雪柔的手已经搭上了剑身,人影一晃,已经用手肘向自己肋下撞来。
伍婉云翻手撤剑,同时回身闪开江雪柔一击,挪步到江雪柔背后,道:“师妹,你——”
江雪柔喝了句:“师姐,你赶紧回头吧!”拧身错步,顺手夺过旁边一人的弯刀来直划向伍婉云胸口。
伍婉云原本横剑当胸,晃着个虚招,见江雪柔一招攻来,立时扣住了她的手腕,喝了句:“放!”手中发力一捏,迫江雪柔丢了弯刀。
但是江雪柔偏不挣扎,反倒就势往伍婉云的掌握中去了,人到近前,轻轻说了句:“师姐,你以我为人质逃出去吧!”
伍婉云愣了愣,只听那边慕容端阳“哎呀”了一声,显然是被薛少白伤了,便是要落败。她心里万分焦急,当口上,剑刃一抖,竟是江雪柔自己撞上来了,血如泉涌。
“师姐,还不动手?”
伍婉云无暇犹豫,把牙一咬,一手拖着江雪柔,一手把剑往她脖子上一架,眼神轻轻说了声谢谢。
江雪柔一笑,浑身发冷——该死的,割了血管了么?所有的力气都随着血液,急速里离开她的身体。她就听见伍婉云大声喝了句:“谁上来我就砍了她!”依稀是一步步逼近薛少白和慕容端阳的战团了。
最先反应的,是慕容端阳:“婉云姐姐!你……”
然后是慕容老夫人:“别理会!这几个女人是一路的!”
最后才是薛少白,愣了一下,竟然依旧挺剑向慕容端阳攻了过去,一剑刺穿了她的肩膀。
慕容端阳摇晃了两下,不肯倒下,胡乱回了一剑,抢上来看江雪柔的伤势。
江雪柔已经完全失了力气,眼睛都模糊,但她奋力向伍婉云的剑上凑了凑,直到感觉脖子上火辣辣地疼,这才沙哑着嗓子,呼道:“少白……别……别……她们会杀我……救我……少白……救我……”
少白救我。
薛少白第二剑没有刺过来,他回头了,冲着后面的人喊道:“各位……各位请少安毋躁……拙荆在她们手上……”
只是一句话的工夫,伍婉云一手挟着江雪柔,一手拖着慕容端阳,觑着一个缺口就冲了过去。那边有人挺剑迎了上来,被薛少白一剑压下,慕容端阳又勉力挥出几招把人群逼后数尺。缺口越发大了,迎面就是黑沉沉的夜。
三·成何情绪
在黑沉沉的夜里,江雪柔彻底失去了力量,浑身冰冷。
她依稀知道慕容端阳劫持了一辆马车,行了数十里,天蒙蒙亮时,又劫持了另一辆。她自己伏在车厢里,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她侧着脸,耳朵紧贴着车底,听见车轮辘辘,知道自己在一条路上飞奔——她想,在她的世界里原没有这条路的,一头是薛夫人,一头或许是江女侠,现在她居然走上来了,渐行渐远了……噩梦就接踵而来。
她知道有一拨接一拨的追兵,一伙连一伙的拦路虎,慕容端阳和伍婉云勉力打发。她只是蜷缩在那里,山一程,水一程,风一程,雨一程,不知究竟走到了哪一程。她只是迷迷糊糊在想,不,这不是她所应该走的路,她应该回头,回去薛少白身边,回去女儿丫丫的身边,过幸福安逸的生活,过薛夫人的生活。
有时她也醒着,从摇晃的车帘向前看去——蒙蒙烟雨,给前面的两个女人笼上一层薄纱,朝气蓬勃。赶着马的慕容端阳,没有像以前那样披着大红披风,但是,腰里一柄长剑,依旧意气风发;那边上的伍婉云,以前从这角度看过去,一定会瞧见一只翡翠耳坠在脸颊边晃啊晃的,但是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清瘦的瓜子脸,前所未有地显出了红晕。
她渐渐痊愈,还是躺着,晓得这是到了宣州地界,要投奔慕容端阳的师父,慧心庵的天元师太去。
“管他再有什么人追上来,都一剑一个砍了!”慕容端阳在前面说,“反正是不在乎了,逼急了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伍婉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还是快些赶路吧,投奔你师父后,好让你雪柔姐姐也好好休息一下,她为了救咱们,伤得可不轻!”
说着,两人都回头向车里张望了一下。江雪柔急忙偏过脸去,假装睡着,她就愈恨自己——这是怎么了?前面两个难道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难道不是连日来带伤抵挡追兵,保护自己的人?可是,自己又是为了谁来沦落在如此的地步?这样,蜷缩在马车里,亡命天涯?罢了,罢了,当是自己一时糊涂,做了那荒唐的江湖梦,一时冲动,坏了三纲五常,一时自不量力,妄图挑战男人的律法。天塌下来,原该由男人扛着——影子,影子永不能脱离本身。
杀人了,杀人了……那些从不曾远去的声音纠缠着她,她头痛欲裂。必须回去,江雪柔痛苦地想着,否则,洗脱不了杀人的罪名,更加,下一个被杀的,就会是她。
她得回去。
这样打定了主意,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便要唤慕容端阳姑嫂。却不想,前面马匹一声长嘶,突然惊了,马车也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凭借着一路逃亡的经验,江雪柔晓得,准是又有追兵来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外面一阵混乱的马蹄声,接着就听见慕容端阳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草包!”
那追兵中被骂做草包的也不生气,只笑道:“正是区区不才在下。”
江雪柔手一探,摸着车中的剑,攥紧了,悄悄凑到车帘的缝里一望,来的有二十余人,为首的正是草包公子陈文庆。她略略放下心——别的不怕,每次见到有追兵,最害怕就是薛少白会在其列,好在一次也没有碰上。
陈文庆的心思,看来只在慕容端阳一个人身上,冲着她道:“慕容小姐,在下就是来迎小姐回去的。”
慕容端阳冷冷一笑:“我看你是来送死的!”死字出口,手里缰绳已经放开,同时长剑出鞘,人亦如一道闪电,直向陈文庆扑了过去。
陈文庆翻身落马,避过了这一击,不待慕容端阳第二招攻上,旁边帮手的早已兵刃出鞘,跃上前来。
江雪柔知道连日争斗,慕容端阳和伍婉云都是元气大伤,这时交手,哪怕对方是草包陈文庆,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她有心拔剑相助,可是剑抽了一半,又定住了——自己是被绑架的,这样贸然杀出去,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其中有诈?这叫薛少白今后如何做人?这叫她如何以罪人之身复返丈夫身边?沉吟之下,硬生生又把剑插了回去。
慕容端阳绝对是争强好胜的脾性,以一敌多也决不叫人帮手,渐渐便力不从心,守多攻少。伍婉云见了,掀帘子瞥了江雪柔一眼,见她握剑在手,足以自保,便道了句“小心”,也拔剑加入战团。
江雪柔一时心里百感交集:师姐和端阳待我,何等赤诚?,而我却在这里躲着连面也不敢露!世界上的事情,难道就没有两全的么!或者先帮她们把这里的敌人杀退了,再回头向少白解释?
她还不及想出个主意,车后的帘子忽然一掀,一个使板斧的家伙钻了进来,见到江雪柔略略愣了一下:“薛夫人?”
江雪柔心里刹那转过好几个念头:就此呼救,表明自己的立场?杀人灭口,助慕容端阳一臂之力?或者,已经被看破了,必杀他无疑?虽是这样没个定夺,见那使板斧的已然逼近,自己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长剑一拔,一剑断喉。
使板斧的瞪着眼,张着嘴,一蓬污血喷出,倒栽下车去。